我听闻,你仍守着孤城
“阿郁,你看我刚刚捡了十块钱,请你吃冰激凌好不好?”
1)
夜渐渐深了,白芷终于走出会所,只是脸色有些红,一看便是喝了不少酒。
“白姐,我送你。”秦三爷的手下开车停到她面前。
白芷却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走走。”
她可不想这样回到林园,林郁那家伙闻到她满身的酒气,只怕又要发飙了。
白芷拎着小包,蹬着高跟鞋,慢悠悠地往前走去,眼前是韩市的人民广场,虽然夜深了,却还是有三三两两的人稀稀拉拉地坐着。
白芷走到广场的一处台阶上,不甚矜持地坐下,抬起脚将高跟鞋从脚上踢了下去,她的举止随意,毫无形象,可偏偏在这样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撩人。
她却不自知,只觉得舒服了不少,赤着脚踩在台阶上,又从包里拿出一包烟,旁若无人地抽了起来。
林郁的车子跟着驶到了人民广场对面,他坐在车里,看着白芷的样子,眸色微暗,不由得攥紧了手。
她穿了一条修身的V领长裙,将她性感的身材恰到好处地凸显了出来。此时她赤着脚,随性地坐着,裙摆下露出一截洁白匀称的小腿,指尖夹着尚未燃尽的女士烟,微微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姿态沉迷,宛若孩童。
这一刻,堕落和圣洁这两个矛盾的特质仿佛在她身上重叠了。
林郁的心微微一颤。
白芷正想事情想得出神,突然发觉眼前的月亮被挡住了,她回神,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孩,二十岁不到的模样,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像个大学生。
见她看向他,他的脸蓦地红了,侧头看向怂恿他上来的几个朋友,那几人正兴高采烈地挥着手示意他继续。
白芷什么人没见过,当下便明白了,可她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男孩的脸更红了,磕磕巴巴地道:“那个……你能给我留个号码吗?”
白芷突然笑了笑,笑容有些揶揄:“小弟弟,姐姐可不是什么好人……”
男孩顿时不知所措了,身后的朋友开始当起助攻,有人笑着喊道:“没关系,他就需要坏姐姐的调教!”
“弟弟们,这位姐姐说得对,她可不是什么好人……”一道粗犷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让人不太舒服的调笑。
白芷唇边的笑慢慢收起,抬眼看向男孩身后的几个人,领头的是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额头上有一道疤,平添了几分可怖。
那便是顶替江肖尘位置的龙哥,虽然也算是青云会的一号人物,可惜比江肖尘差了许多,并不得封二爷的心。
此刻他身后跟着两三个小弟,都是地痞流氓,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
白芷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男孩,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白芷站起身,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声音轻快:“小弟弟,看到了吗?姐姐跟他们才是一条道的……快走吧……”
男孩犹犹豫豫了一会儿,见白芷当真神色如常,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白姐,长夜漫漫,一个人待在这里多寂寞?不如跟兄弟们去喝一杯吧……”龙哥吊儿郎当地看着白芷,语气轻佻。
“不了,今天跟秦三爷喝多了,不能再喝了,改日来蜉蝣,我请你们……”白芷说着,便准备离开,才刚走了几步,就被龙哥一把拽住。
“怎么?肯跟秦三爷喝酒,却不肯给我面子?”龙哥眯了眯眼,脸上有戾气一闪而过。
“龙哥哪里的话?是我受雇于人,要去干活了……”白芷的目光突然落到前方,她微微一怔,旋即笑道。
“林老板,还要麻烦你来接我,真是不好意思。”白芷看着大步而来的林郁,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却很乐意借他摆脱龙哥的纠缠。
林郁走到两人面前,也不去看龙哥,直视着白芷,声音有些冷:“知道我是老板,还让我等你这么久?”
龙哥眯了眯眼,松开了白芷。
白芷甩了甩手腕,露出一个笑容:“是是是,我错了,走吧,林老板……”
林郁看了眼龙哥,目光沉沉,让人看不清情绪,他什么也没说,拽着白芷就往前走。
过了会儿,林郁突然停了下来,目光落到她的脚上,果然,她仍然赤着脚,高跟鞋落在台阶上,而龙哥他们还站在那儿。
林郁远远看了眼她的高跟鞋,突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白芷吓了一跳,连忙伸手钩住他的脖子,他的气息清冽,可白芷却能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她摸了摸鼻子,决定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龙哥……”有人欲言又止。
龙哥冷哼一声:“走吧,我们现在可得罪不起林家公子,不过……”他顿了顿,露出一丝狞笑,“要是秦三爷耐心耗尽,那可就由不得他了……”
这天晚上,林郁出乎意料地没和白芷说话。
白芷以为躲过一劫,可她没想到一回林园,林郁就把她带进了调香室。
“呃……现在要试香?”白芷有些纳闷。
“白助理不是要干活吗?那便候着吧。”林郁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他也没看白芷,只是坐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开始专心研究他的调香大业。
白芷有些蒙,默默地站了一小时后,确定以及肯定自己被林郁坐冷板凳了。
白芷喝了酒又吹了风,有些头痛,她按了按额头,只觉得瞌睡虫直往头上钻。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芷的脑子已经困得不甚清醒,她悄悄挪了挪身子,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一开始还强撑着眼皮,到后来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方,趴在沙发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安静的夜里,白芷清浅的呼吸在房间里细微地响起。
刚刚还沉浸在调香中的林郁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安静地看着她。
过了会儿,林郁起身,小心地将白芷抱回了她的房间。
这天早上,白芷和林郁刚用完餐,张婶就拿着两张请帖走了进来,那是秦三爷的酒会邀请帖。林郁看了眼,就递还给张婶,没什么情绪地道:“扔了吧。”
白芷:“……”
她突然觉得秦三爷给她的任务好艰巨……
过了会儿,林郁上了楼,白芷盯着不远处的垃圾桶,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将请帖捡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白芷刚甩了甩请帖上的灰尘,就听见林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白芷的手顿时一僵,只觉得一阵尴尬,但她很快就换了副理直气壮的表情,转过身看着站在楼梯上的林郁,大方地挥了挥手上的请帖,道:“你扔了我的请帖,我当然要捡回来。”
“你的请帖?”林郁似笑非笑。
“至少有一张是我的。”白芷也不心虚,继续道,“虽然你不去,但我想,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林郁走下楼来,边走边问:“所以你准备用我的请帖为自己找个男伴?”
白芷直视着林郁,扬唇一笑:“是啊,林老板不愿意当我的男伴,我总不能一个人去参加酒会吧?”
林郁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从她手中抽走了一张请帖,然后转身道:“工作吧,白助理。”
白芷被林郁的举动给弄蒙了,所以他这是准备当她的男伴,还是纯粹不想把请帖给她?
酒会当天下午,白芷百无聊赖地坐在调香室里,看着林郁沉浸在工作台上的各种瓶瓶罐罐里,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秦三爷发现她没能把林郁带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她失望?
可是,她下意识地不想去说服林郁,不想秦三爷跟林郁扯上关系。
白芷看了一下时间,也不知道这个点临时找个男伴还来不来得及?
实在不行,就找阿成或者七胖凑合吧……
“走吧。”就在白芷胡思乱想的时候,林郁突然从工作台前站了起来。
“去哪儿?”白芷一愣。
“参加酒会不需要做造型?”林郁神色淡淡,问道。
白芷惊得站了起来。
两个多小时后,白芷穿着一件裸色的削肩长裙走出了房间,长发被绾上去,洁白的脖颈优美如天鹅颈,看上去典雅似维纳斯女神。
林郁看着白芷,清透的双眸中似有流光闪过,他拿过桌上的一条珍珠翡翠项链,走到白芷面前,伸手为她戴上。
“只是个酒会,需要这么隆重吗?”白芷摸了摸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项链,问道。
“我林郁的女伴,从来都是人上人。”林郁淡淡地开口。
白芷赫然想起这些年和他一起出现在各种八卦杂志上的女人,个个都是珠光宝气的名流。
思及此,她原先的些许喜悦顿时荡然无存。
“再来点林先生的限量版香水,白小姐今晚一定万众瞩目。”造型师说着,拿出一个精致的香水瓶,但他还未喷上去,就被林郁制止了。
“她不需要香水。”林郁说着,拽过白芷的手腕,拉着她下了楼。
他的鼻尖还能嗅到她独有的气味,对他来说,那胜过万千香水,即便是他自己的得意之作,也比不上。
“为什么说我不需要香水?”坐到车上后,白芷忍不住问。
她也是女人,好不容易有一瓶限量版的香水放在她面前,她却不能用,这感觉着实让人不爽。
林郁俯过身为她系上安全带,他与她靠得极近,清浅的呼吸掠到她的脸上,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只见他似笑非笑地道:“你不觉得女子的体香,才最是迷人吗?”
这话说得极为轻佻,白芷霎时变了脸色。
她转过头,冷笑道:“这个问题想必只有阅女无数的林先生才有答案。”
林郁瞥了她一眼,嘴角的笑容越发轻佻:“所以,答案是——是。”
白芷的面色更是难看,恨不能揍林郁一拳。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当年安静文雅的美少年,会变成一个臭流氓?!
好想把他拖回去,让他重新长大有没有?!
林郁的心中涌现出莫名的快意,这几日他们朝夕相处,仿佛置身于冰火两极,他的心里似有两个自己在互相撕扯:一个自己想要靠近她,想要温柔待她;另一个自己却恨不能彼此互相折磨,方觉快意。
所以,他时而待她温柔,时而待她刻薄,莫说她无法理解,连他亦是觉得荒唐。
可他没办法停止,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只有折磨她,才能拯救自己。
酒会在秦三爷的私人会所举办,当林郁和白芷携手走进酒会大厅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们吸引了。
“蒙洛斯的夜莺,果真美丽不可方物。”程赟端着一杯香槟走上前来,笑着说道。
他虽是在夸白芷,目光却落在林郁身上。
“林郁,你怎么把她带来了?”霍璇亦在酒会上,看到林郁和白芷携手走进来,有那么一刻,她觉得有些眩晕,仿佛看到了自己最怕见到的事。
“怎么?不可以?”林郁随口问道。
“林郁,我有话跟你说。”霍璇说着,伸手挽住林郁的另一只胳膊,就要把他拽走。
白芷很有自知之明地松开手,让他们离开,正好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倒是要感谢霍璇帮她支开林郁。
服务员端着托盘从她面前走过,她随手拿过一杯香槟,门口突然响起喧闹声,她抬头一看,原来青云会的四个堂主来了,其中一个就是龙哥。
四个黑帮堂主往门口一站,身后还跟着一众小弟,那阵仗,顿时就把在场众人都给秒杀了。
秦三爷亲自上前迎接,四人跟着秦三爷往里走,所有的小弟都等在门口。
白芷眯了眯眼,看来今晚来得很对。
她端着酒杯坐到角落的沙发上,目光在场上转了一圈,林郁跟霍璇说完话,又被一众美女围着,她移开视线,去追寻秦三爷,发现他正带着四个堂主往长廊里走去。
白芷端着酒杯的手一抖,香槟便洒在了裙子上,她做出遗憾的表情,假装去找洗手间,走进长廊后,却一路往里走去。
长廊蜿蜒曲折,分布着一个个房间,白芷站在一个分叉口,沉思片刻,选了一个方向。
她应该感谢秦三爷的自信,因这是他的私人会所,安保力量遍布四周,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偏偏长廊里没有安排人看守,倒是让她一路畅通无阻。
“我对诸位向来一视同仁,所以这次的货,也是给四位平分。”白芷一个个房间寻过去,终于在最里面一间房的房门外听到了秦三爷的声音。
声音很轻很模糊,白芷弯下腰,从长裙的内衬里拿出一枚纽扣似的监听器,贴在门上,又拿出一个隐形耳机,放进了耳朵里。
这次听到的声音清晰得如同在对方身侧,只听其中一个堂主道:“上次的货有问题,这次秦三爷可别犯同样的错误。”
“当然,这次的货我已经亲自验过,绝对是一级货。”
“最近风声紧,秦三爷准备怎么给我们?”
“货我已经分成四份,昨天已经存入各位平时最爱去的地方,这是钥匙,你们随时可以去拿。”
白芷屏息听着,还要用多余的注意力注意周边情况,神经紧绷。
突然,里面的声音停顿了几秒钟,白芷面色一变,拿回监听器就快速往回走,好在地上都铺了厚厚的地毯,所以即便她穿着高跟鞋,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她刚拐弯,就听到那扇房门被猛然打开的声音,她不敢再做停留,继续快速往前走,身后似乎有脚步声紧随而来,她再次拐弯走进另一条长廊。
突然,一个人影挡在她面前。
白芷心头一惊,面色煞白,待看清是林郁时,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白芷此时极度紧张,仍能听到有人在往这边走,眼看就要拐弯了。
“你……”林郁刚想问她去哪儿了,声音就消失在了喉咙里。
因为白芷突然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将娇嫩红唇覆在了他的唇上。
2)
林郁的身子僵硬了片刻,他的眸光里流露出一抹探寻,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和紧张的呼吸声,而她的额头上,还渗出丝丝冷汗。
也许是少年时的默契,也许是鼻尖嗅到的拐弯处那一丝陌生的气息,他几乎立刻明白了她此刻身处危机之中。
几乎是下意识地,林郁反客为主,将她压在墙上肆意亲吻,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掌心的灼热透过她轻薄的长裙传到她的肌肤上。
“我们去房间?嗯?”
他充满磁性的嗓音似情人的呢喃,无端生出一抹性感,一如亚当的诱惑。
他的声音并不算很轻,所以拐角的脚步慢慢顿住。
白芷心知林郁是在帮她,她眨了眨眼,还未开口,就被林郁拥吻着走向边上的房间,两人边走边吻,像是急着共赴云雨的情人。
两人缠绵着进了房,林郁伸手关门的时候,眸光闪了闪,手上的力道刻意轻了些,房门堪堪合上,又往回移了些许,露出了一条细缝。
房间里放着一组沙发,林郁将白芷压在沙发上,白芷的余光亦能瞄见未能合严实的门缝。
她当下就明白了林郁的用意,他这是要让对方确认个彻底,也好真正放下疑虑。
房间里响起年轻男女的喘息声,林郁将白芷的长裙撩到大腿上,灼热的掌心摩挲着她光滑的肌肤,他的吻从她的唇上一路往下移,烫人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脖颈上。
白芷只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心中暗暗叫苦,要不要演得这么像啊?!
她很慌啊!
不,不行,不能就她一个人吃亏!
白芷这样想着,不甘示弱地伸手扯开林郁的西装。
不一会儿,林郁的西装就被脱了下来,白衬衫亦被扯开,露出精壮的胸膛。
白芷满面通红,觉得自己离喷鼻血不远了。
她的手抓着他的衬衫,还在纠结要不要继续扯,林郁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人走了。”
房间里倏地安静下来,林郁从她身上起来,将门合上,顺便落上锁。
白芷连忙从沙发上坐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她看着林郁转身走回来,他的脸上已经恢复平静,只是衣裳凌乱,唇上还沾着她的口红,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白芷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不准备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林郁坐到白芷对面,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扣着纽扣,慵懒而随意,只是目光却犀利地看着她。
白芷沉默片刻,半真半假地道:“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
林郁的眸光微微一敛,他并非不知道秦三爷私下里的一些“生意”,正因为如此,他才不屑跟秦三爷扯上关系,但如果白芷被秦三爷发现了,而他却不在她身边,他很难想象她会遭遇什么。
一想到秦三爷可能会用在她身上的那些手段,他就有一种莫名的心惊。
“你不在外面待着,无端端跑到里面来,当真是不小心?”林郁目光如炬地盯着白芷的眼睛,想从她的眼里看出点什么来。
白芷指了指裙子上的酒渍:“我只是想把裙子上的酒渍洗一洗。”
林郁仍然盯着白芷,他并不全信她的话,然而如果她不想说实话,他逼她也没用,所以他没再细问,只是指了指房间里的洗手间,道:“去洗吧。”
白芷见他不再问,心里松了口气,起身走进洗手间。
将酒渍清洗掉之后,白芷将监听器贴身放好,她沉思片刻,拿出手机,用另一张手机卡发出了一串字符。
那是一种特殊的密码,只有她和沈刚知道,而她告诉沈刚的是四个地点,分别是四个堂口老大最爱去的地方,也多亏以往江肖尘信任她,跟她说过很多这几个堂口老大的喜好,否则光是查找地点还要费很多时间。
过了好一会儿,白芷才走出洗手间,林郁坐在沙发上,面容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出去吧。”白芷说了一声。
林郁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冷冷淡淡地道:“才二十分钟,我像是这么快就能结束的人吗?”
白芷一愣,过了片刻,她才明白林郁的意思,脸蛋顿时红成了番茄。
她轻咳了两声,在林郁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室内弥漫着略显尴尬的沉默,白芷如坐针毡,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房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
“林郁,白芷!你们在里面做什么?”霍璇的声音在门外激动地响了起来。
白芷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正欲去开门,林郁突然拦住她,他伸手将白芷刚理好的头发和衣服扯乱:“做戏,当然要做全套。”
林郁说着,将自己的衬衫故意扣错一个扣子,好在他唇上的口红印还未完全擦掉,这会儿也不需刻意遮掩。
他将白芷拉到自己身后,这才上前将门打开。
霍璇满身酒气地站在外面,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一旁还站着程赟和几个跟她相熟的富家千金。
“林郁,我尽力了……但是喝了酒的女人力气比牛还大……我死活没能拦住。”程赟摊了摊手,但脸上完全没有遗憾的表情,反而很是兴奋。
“林郁,你怎么答应我的?”霍璇一见林郁开门,就冲上去一把抱住他,眼泪涌了出来,“你说你不爱她的,你喜欢玩,没关系,你可以玩,我不在乎,可是为什么这个人是她?为什么这个人是白芷?”
霍璇的声音突然尖刻起来,她一把推开林郁,然后就看到他身后衣冠不整的白芷,白皙的脖颈上还有可疑的清浅红痕。
霍璇顿时就奓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上前去,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霍璇的手掌已经落到了白芷的脸上。
白芷没想到霍璇这么疯,被打得措手不及,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
“你发什么疯?”林郁一把将霍璇拽开,喝道。
“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霍璇猛地尖叫起来,“她是你的仇人!你跟她纠缠不清,不怕你妈死不瞑目吗?”
林郁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程赟的面色也变了,谁都知道林郁的母亲是他的忌讳,霍璇却当众提起,看林郁这表情,杀人的心都有了。
程赟扶额,我的霍大小姐,你捉奸归捉奸,不要把自己给搭进去啊!
只见林郁眸色冰冷地盯着霍璇,冷笑道:“我跟谁在一起,不需要霍小姐操心。”
霍璇心知自己说错话,满腔怒火像被泼了盆冷水,被林郁这么一说,眼眶顿时红了,却不敢再开口。
“呀,这不是我们白姐吗?”就在这时,四个堂口老大和秦三爷走了过来,龙哥靠在门口,略带惊讶地看着白芷,挑眉道,“怎么?有人欺负你?”
白芷没吭声。
“是谁这么不要命?连我们尘哥的女人都敢欺负?”龙哥的目光在众人身上瞥了一眼,突然猛地一拍门,沉声问道。
龙哥本就长得魁梧,此刻的声音更是响亮,带着江湖人的痞气和堂口老大的威严,吓得一众名门千金不敢吭声。霍璇更是被吓得脸色惨白,她自小被保护得滴水不漏,哪里见过这样杀气腾腾的人。
龙哥这么一闹腾,围观的人更多了。
“龙哥,我没事。”倒是白芷率先开口,她目光平静地看向龙哥,微微一笑,“这是秦叔的酒会,不要因为我影响了大家的心情。”
龙哥的目光落到林郁身上,突然怪异地笑了两声:“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白芷面上微笑着,心里却在骂娘,这个龙哥,从前便有些阴阳怪气,明着暗着跟她较劲,此时来出头,不过是想让她不痛快罢了,绝不会真为她做些什么。
“我们走。”一旁的林郁已经没有耐心留在这里,拉过白芷的手便快步走了出去。他路过秦三爷身边时,却连脚步也没顿一下,谁也没看在眼里。
秦三爷眯了眯眼,看了眼面色惨白的霍璇,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
本以为把林郁的好友请过来,能让林郁看到他的诚意,没想到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林郁拉着白芷的手一路走到停车场,眼看车子就停在前面,白芷突然顿住了脚步。
她抽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她看着林郁的背影,声音温柔又坚定:“林郁,我们到此为止吧。”
林郁的身子微微一僵,他转身看她,只听自己的声音如木偶般响起:“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不要再见了。”白芷扯了扯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要再见,不要联系,不要纠缠……就让彼此永远湮灭在过往里,无论爱恨。
只有这样,他们才有生路。
林郁的脸色差得吓人,他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冷笑道:“你凭什么做决定?”
白芷抬眼看林郁,有那么一瞬,林郁仿佛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悲悯。
他双手紧握成拳,骨节一一泛白。
“你恨我啊,林郁。”白芷的声音轻得跟风一般,飘散在空气里,低低的,如泣语,“霍璇说的,难道不是你想的吗?你永远不会忘记你妈的死,我们每见一次,你都会更加恨我……”
白芷话未说完,林郁就突然转身,声音里带着一抹自嘲:“你说得没错,就这样吧。”
他扔下这句话,就大步走向跑车,重重地关上车门,余光也不曾扫向她,踩下油门飞驰而去。
白芷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突然低下头去,伸手胡乱地抹了抹喷薄而出的眼泪,然后片刻不带耽误地往外走去。
她直接回了青安商住区,一进门,就有陌生的号码打进来,她按下接听键,听到沈刚的声音从那边响起:“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兔子入坑了。”
“那就好。”这个时候拼的就是速度,秦三爷已经怀疑事情泄漏,肯定会让人尽快转移毒品。
“你还是一切照常。”
“嗯。”白芷挂了电话,将自己扔到床上。
过了会儿,有低泣声从枕头底下传了出来,带着压抑的痛和绝望,床上的人缩成一团,她的双手紧紧地攥着被角,仿佛那是她唯一能紧握的东西。
这个晚上,和过去的两千多个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仍然还是失去了他。
林郁……
3)
这一夜,白芷睡得极不安稳,年少时的记忆衍生成梦境,在她脑海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越是想要悄然埋葬,它们越是叫嚣着不肯离开。
十六岁的白芷,是学校最让人头疼的女生,也是这座城市最孤独的少女。
她一个人住在一间小公寓里,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每天睁开眼睛,只能听到自己清浅的呼吸声,那样寂寥,仿佛死去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整日混迹在一群不良少年中间,被周围的同学嫌弃却畏惧着,那是她唯一能找到的存在感。
她没什么朋友,也曾有人给予她一星半点的温暖,比如说她善良可爱的同桌江燕燕,可她却仍然觉得冷。直到她在那场暴雨中被安静的少年庇护在伞下,她才知道,原来有些人如光如热,一旦靠近,就再也不想离开。
林郁是个外冷内热的美好少年,他从不与人亲近,却也从未抗拒过她的靠近。
有时候白芷都觉得自己缠着他挺无耻的,可她就是停不下来,如果他是火,她一定是扑火的飞蛾。
犹记得高二那年的寒假,临近过年,公寓里发生了好几起盗窃案,人人自危,白芷向来吊儿郎当,并不放在心上,却没想到,那天半夜,当小偷真的光顾她家的时候,场面会是那样让人心惊胆战。
深更半夜,陌生的男人闯进她家,本来只想偷点东西,却意外发现这个家里只住着一个妙龄少女,于是起了歹意。
好在白芷小时候跟着白青柏学过一些拳脚功夫,普通男生都不是她的对手,而常年独居的她更是习惯在枕头下放着防狼喷雾,所以小偷没能得手,狼狈地逃窜而走。
那个夜晚,她看着空荡荡的“家”,第一次感到害怕,她想给母亲打电话,却不敢拨出号码,生怕搅了母亲的睡眠,以后更加不想搭理自己。
最后她打了林郁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响起林郁有些迷糊的声音。
白芷一直紧绷着的情绪顿时决堤,忍不住哭着喊了一声:“林郁,我害怕……”
她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电话那头的少年安静地听着,最后只问了一声:“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那个晚上下了那一年的第一场雪,夜晚温度极低,林郁踏雪而来,带着一身寒气赶到她家。
当他看到白芷白皙的脖颈上略带红肿的掐痕时,心口倏地一悸。
他帮白芷报了警,陪着她做了笔录,然后坐在她家的客厅,陪了她一夜。
对那时的白芷来说,林郁就像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攥着这根稻草不肯撒手,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救赎。
那晚之后,林郁让人帮白芷换了防盗性最好的门窗,还帮她安装了安保系统,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后来她明显地感觉到小区巡逻的保安变多了。
新学期开学后,白芷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有一回放学后,白芷和几个不良少年在校门口的小路围堵了一个同学,那个同学平时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人,曾经敲诈过江燕燕的零食,白芷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他兜里的零钱都搜刮一空。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流氓行径会被林郁撞个正着,当时她的手里攥着十块钱的赃款,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最后她脑子一抽,把十块钱递到林郁面前,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阿郁,你看我刚刚捡了十块钱,请你吃冰激凌好不好?”
她话一出口,周围的几个人都露出一副便秘的模样,尤其是刚刚被敲诈的男同学,简直要哭出声来。
这个人好无耻,竟然睁眼说瞎话!
白芷显然也发现自己被人赃并获还这么瞎扯,真的很无视林郁的智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地不想让林郁知道自己的行为,这纵然是她一贯的行径,可她不想这么赤裸裸被林郁看在眼里。
如果他也跟其他同学一样,从此对她敬而远之呢?
可是林郁只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竟然没有戳穿她,反而温和地应了一声:“好。”
于是,晕晕乎乎的白芷抛下了自己的“同伙”,攥着十块钱跟着林郁离开了“作案现场”,直奔校门口的小商店。
白芷始终记得那天她买了两个草莓味的甜筒,一个给林郁,一个给自己,那天他们坐在操场看台上,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看着太阳落山。
吃完后,白芷听到林郁对她说:“白芷,以后想吃冰激凌,我给你买吧。”
他的声音很温柔,如春风拂面,她撇头看向身旁这个不善言辞的少年,心想,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吧。
可他并没有想要疏远她。
于是,白芷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啊。”
白芷开始改变,是在高二的期末,她没有悬念地考了班里最后一名,一如既往被老师点名批评了一顿,那天大家都早早收拾东西回家,她丝毫不管周边的动静,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等她睡醒时,发现班里的同学都回家了,而林郁却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她的试卷在看,他的手指很修长,骨节分明,美得像艺术品。如果不是她的试卷上都是大红叉,她一定会很有心情欣赏下去。
她第一次觉得成绩差是一件不好意思的事,飞快地把试卷抢了回来,瞪着眼问:“干吗看我试卷?”
林郁却不回答她,只是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道:“白芷,我们一起考韩大吧。”
一起考去韩大,那个莘莘学子都仰望的最高学府。
这话如果是对别人说,尚能说是激励,可对白芷来说,却好像是一个笑话。
她怔了许久,才扯了扯唇:“你在开什么玩笑?”
林郁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慢慢道:“白芷,人生不会因为你的自暴自弃而变得更好。”
林郁的话一出口,白芷就怔住了,她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知道她故意考倒数。
她起先是想引起母亲的注意,哪怕是骂她也好,可母亲却只是更加懒得管教她,后来她便自暴自弃,反正她没人管,考得再差又能怎样呢?
她从没想过,最先想要拉她出泥潭的人,竟然会是林郁。
于是,整个高三,白芷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没有惹是生非,还成了班里的学习标兵。
班主任感动得第一时间去附近的寺庙还愿,一定是她诚心祈祷,白芷才会洗心革面!
她终于不用再跑教务处把白芷领回来了!
那是白芷最积极向上的一年,她沉浸在学习里,偶尔抬头看一眼林郁,他仍然是安安静静的,却会在发现她的注目时,嘴角微微一弯。
于是她便又充满了力量,全身心地投入学习。
韩大啊,那个他们共同的目标,光是想想,都让人振奋。
那时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她视为灯塔的温柔少年,会在不久之后以最决绝的姿态与她决裂?
从此韩大成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词,作为她曾梦想过的地方,埋葬在她的青春年华里。
4)
白芷醒来的时候,天才微微亮,她有一瞬的茫然,以为自己还在当年的公寓里。
眼睛红肿得有些难受,她起床洗了把脸,坐在阳台上,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目光瞄到扔在一旁的女士烟,她抽出一根,正要点燃,脑海里却突然想起上次林郁怒气冲冲地把她的烟夺走的画面,她怔了一会儿,默默地把烟放了回去。
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白芷接到了沈刚的电话,行动没有成功,有人调虎离山,调走了大批警力,最终只缴获了龙哥的那部分。
白芷心里觉得遗憾,却没有太过失望,猫鼠游戏,从来都是有得有失,这几年她看得太多,早已经学会不去失望。
接下来几天,白芷都没有遇见过林郁,她便将他彻底抛在脑后,接受了秦三爷的邀请,摇身一变成了蒙洛斯的场面经理,开始接触蒙洛斯的常规运作。
“当当当当,生日快乐!”
这天,白芷刚走出蒙洛斯,一束鲜花便送到她面前,鲜花后面,是江肖黎阳光明媚的笑脸。
白芷弯唇一笑,接过鲜花:“谢谢。”
“嫂子,你猜今年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是什么?”江肖黎笑眯眯地问她。
白芷做思考状:“前年你送了我一个泰迪熊,去年你送了我一个抱抱熊,今年你该不会还送我熊吧?”
两个大熊公仔都快把她从床上挤下来了好吗?
江肖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当然不是!”
白芷刚松一口气,就听他继续道:“这次是毛绒兔!”
江肖黎说完,跑到蒙洛斯大门口的圆柱后,把一个一米五左右的毛绒兔抱了出来。
“……”白芷的内心是崩溃的。
她开始担心江肖黎能不能交到女朋友了,就算是交到了,他多送几次礼物,估计也就黄了吧?
白芷忧心忡忡地看着江肖黎,他正一脸期待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表扬。
她不由得想起了江肖尘,那个跟他弟弟截然相反的男人,同样的父母,怎么能生出一对性格在如此两个极端的孩子呢?
一个心狠手辣,常年走在黑暗里;一个却单纯善良,笑容如阳光温暖。
“嫂子,你不喜欢我送的礼物吗?”江肖黎见白芷发呆,顿时有些气馁。
“啊,当然喜欢,再过几年,我就可以开个毛绒公仔店了。”白芷回过神,眨了眨眼。
“……”江肖黎一下就听懂了她的意思,脸色微红,小声解释道,“我觉得多一个公仔陪你,你会不那么孤单嘛……”
白芷微微一怔,她倒是没想到他一直送她公仔,是因为这个理由,心里顿时一暖。她一手抱着毛绒兔,一手揽过江肖黎的肩膀,带着他往外走:“嗯,现在嫂子一点都不孤单了,就是有点饿了,你是不是该请我吃大餐了?”
“嗯!我同学给我推荐了一个很好吃的餐厅!我半个月前就预约了!”江肖黎顿时兴奋起来,忙不迭道。
江肖黎带她去的是最近很火的一家餐厅,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但天天爆满。
这家餐厅最有名的是松饼,白芷点了一份,果然是松软可口,名不虚传。
“先生,这是你们的位置,请坐。”服务员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有人在他们边上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白芷下意识地转头一看,就看到林郁,还有一个长相甜美的美女。
林郁看到她也是一愣,两人都没想到会这么巧,几乎同时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宛若彼此是陌生人。
这家餐厅不大,所以没有包厢,座位之间也相隔比较近,所以白芷能很清楚地听到林郁他们的谈话。
“一点心意,生日快乐!”只见林郁拿出一个精致奢华的香水礼盒,递到对方面前,含笑道。
“哇!这款香水多少名媛想买都买不到,没想到我会收到调香大师亲手送的!”女人一脸惊喜,有些激动地看向林郁,眉眼之间的快乐满得要溢出来。
“过生日的女人最需要宠爱,不是吗?”林郁挑了挑唇,眼角眉梢俱是风情。
那边的女人快乐得似要飞起来,这厢的白芷却是身子发僵,面色泛白。
从前,他也会给她过生日,那时他还不会讲这些甜言蜜语,只是给她送一个礼物,然后安静地看着她欢欣雀跃的模样。
她还记得他第一次送她生日礼物的时候,是高二的一个周五,那天一放学,班里的同学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跑了出去。
她本来也要走的,他却突然叫住了她。
她一回头,就看到他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红之色,只见他有些不自然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然后递给她,轻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小时候白青柏也给她送过生日礼物,但白青柏死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收到过。
所以,当她收到林郁送的生日礼物时,她比现在林郁对面的那个女人还要快乐。
他送她的是一套精美的护手霜,当时她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他怎么想到送这个,他就盯着她的手看,然后有些腼腆地道:“秋天快到了。”
那时她是个不修边幅的人,家里除了一罐面霜,没有别的护肤品,所以她的手一直都很干,尤其是到了秋冬季节,特别容易干裂。
她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个细节,心中如有暖流汹涌而过,如果不是怕吓坏了他,她一定会狠狠地给他一个拥抱。
“嫂子,你怎么了?”见白芷发呆,江肖黎忍不住问道。
白芷猛地回过神来,扯出一个微笑:“我在想这家餐厅确实不错,下次我们还来。”
江肖黎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好!”
白芷埋头继续吃饭,却已是食不甘味,当年贴心送她护手霜的少年,如今却如陌生人般坐在她旁边,为另一个女人送上生日礼物。
何其讽刺?
突然,江肖黎看向她身后,高兴地道:“嫂子,你的生日蛋糕来了!”
白芷转头看去,看到服务员正捧着蛋糕朝她走来,服务员身后,是餐厅透明的玻璃墙面。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墙外迸发出一道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火光,几乎是转瞬之间,玻璃便被巨大的火光冲击得四分五裂,碎片四处飞散,餐厅里顿时一片尖叫之声。
白芷猛地站起身,想要扑到江肖黎面前保护他,可才刚站起来,就有人冲过来,一把按住她的头,从身后揽住她,护着她蹲到地上。
“肖黎,快蹲下!”
情急之中,白芷只能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白芷有些不敢相信地回头,额头却触到他微凉的下巴,她突然不敢再动。
而原先坐在林郁对面的女人,看到林郁站起来的那一瞬,满心欢喜地以为他会来护着自己,却没想到他第一时间冲向了隔壁,将别的女人紧紧地护在怀里,气得她面色铁青,却为了避免受到玻璃碎碴的扫射,憋着一口气惶恐地躲到了桌子底下。
白芷显然也注意到了林郁的女伴,忍不住提醒:“林郁,你需要保护的人不是……”
“别说话。”
“我”字还未说出口,林郁就沉声打断了她的话。
周围是人群惊慌失措的喧嚣声,耳边却是他沉着冷静的气息,她被他牢牢护在身下,有那么一瞬,她几乎忘记了危险。
等到爆破声平息了,林郁扶着白芷起身,避到一边,白芷抬头看去,餐厅一片狼藉,有人受了伤躺在地上呻吟,有人心有余悸地站着……
“你受伤了!”白芷突然发现林郁的胳膊上有鲜血透过衬衫渗出来,忍不住惊呼一声。
“没事。”林郁侧了侧身,不让白芷碰触他的胳膊,似乎这时他才想起两人之前的约定,面色微冷。
白芷察觉到他的变化,没再吭声,转头去找江肖黎,可是,哪里还有江肖黎的影子?
“叮”的一声,手机里收到一条陌生的短信:刚刚刺激吧?
过了会儿,又来了一条:还有更刺激的。
那句话下面,是江肖黎被绑进车里的照片。
白芷的面色一白,猛地朝外面看去,一辆面包车疾驰而去。
5)
江肖黎被绑架了!
白芷动用了一切资源查找,但是绑匪毫无音讯。
她心急如焚地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绑匪的电话,电话那头是经过处理的声音:“怎么样,是不是很着急?”
“你想怎么样?”白芷冷静下来,沉声问道。
“给你48小时的时间,准备一个亿来赎人。”
一个亿?白芷蒙了,她去抢劫也筹不到这么多钱!
但她没有露怯,只是再次道:“想要钱可以,但得让我知道江肖黎还活着!”
那边怪异地笑了笑:“放心,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不杀人,记住了,要现金。”
电话突然挂断,白芷却无法平静了。
她这辈子与绑架真是太有缘分!
一想到一个亿,白芷就有些咬牙切齿,她的账户里只有一千万,用这笔钱还得跟沈刚报备,还差九千万的空缺!
九千万?
想到这儿,白芷突然站了起来,她想起来了,江肖尘的账户里有九千万,那是赃款,本来早就该上缴,但是为了不暴露她的卧底身份,所以沈刚把这事压了下来,没去冻结江肖尘的账户。
江肖尘的遗物都在她这儿,里面就有他的几张银行卡。
可是,一旦动用,只怕很难追回。
最后白芷深吸一口气,做了决定,用江肖尘的赃款去救他弟弟一条命,也算是物尽其用。
这边的白芷为了准备现金忙得焦头烂额,那厢的林郁却在林园养伤。
“啧啧啧,英雄救美啊,果然是咱们林大少的作风。”程赟一进林园,看到林郁胳膊上包扎着的绷带,就忍不住出口揶揄。
“白芷怎么样了?”林郁不理会程赟幸灾乐祸的模样。
“打听过了,绑匪开口要了一亿的赎金,她忙着呢,估计早就把你受伤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她钱够吗?”林郁听到一亿,微微蹙眉。
“听说江肖尘给她留了笔遗产,加上她自己的钱,应该够了。”程赟在沙发上大剌剌地坐了下来,“我说林郁,你既然关心她,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她?还要我来给你打听这些事。”
林郁没有吭声,半晌才问道:“她不准备报警吗?”
“报警?”程赟提高音量,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你也不想想他们是混哪条道的?警察不抓他们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们自己送上门去?”
见林郁的眉峰越蹙越深,程赟继续道:“这次这件事,明显就是黑吃黑。”顿了顿,程赟再次开口,“林郁,听哥们一句劝,这事你别掺和,你们俩真不是一条道上的。”
林郁仍然不说话,程赟摸了摸鼻子,算了,还是不自讨没趣了,哪知林郁却突然开口,声音有些疲惫:“嗯,我知道。”
可是知道归知道,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打听她的消息,还是时时刻刻关注她的动向,还是忍不住约会一个与她同一天生日的人,假装与她偶遇,借以掩饰波涛汹涌的内心……
什么时候连对她说一声“生日快乐”,都要如此费尽心思、百转千回?
白芷准备好钱后,绑匪的交易地址也随之发了过来,是郊区的一个废弃工厂。
应绑匪的要求,白芷只身一人前往交易地点。
她驱车到郊区后,拎着两个箱子进入工厂,工厂很空旷,摆着一排排废弃的集装箱,然而并没有人。
“钱我已经带来了,是不是该放人了?”她沉默片刻,对着空旷的工厂喊道。
一秒、两秒、三秒……
一个红色的集装箱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响声,只见几个戴着滑稽面具的人,压着绑住双手的江肖黎走了出来。
江肖黎的嘴巴用胶带封住,眼睛通红,看到她的时候,顿时激动起来,似是想要朝她冲过来。
其中一个绑匪一掌压在江肖黎肩膀上,骂道:“老实点!”
白芷的眸色沉了沉:“钱我已经带来了,把人放了。”
“把箱子打开。”领头的人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怪异,像是刻意伪装过。
白芷把两个箱子放在地上,逐一打开。
待绑匪确认没问题后,她才把箱子合了回去,站起身道:“钱你们拿走,把人给我放了。”
白芷话音刚落,对方却突然举起一把枪,直直地对着她。
她心头一跳,强自镇定:“你们求财而已,不必伤人性命。”
领头人却突然笑了笑,笑声有些难听,道:“留着你始终是个祸患。”
白芷扯了扯唇,冷笑一声:“我不介意你这么做,除非你想下去跟我做伴。”
说话间,一个激光红点便落到了领头人的额头上。
“老大,她找了狙击手!”旁边的人看到了,急忙跳起来。
领头人拿着枪的手微微一僵,看不见的面上浮现一丝怒火,他突然掉转枪头,指向江肖黎的脑门,阴恻恻道:“你可以试试,是你的人手快,还是我手快!”
白芷的手心微凉,她可以拿自己的命冒险,却不敢拿江肖黎的命冒险,她的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
突然,只听空气中传来“嗖”的一声,一颗子弹精准无误地射入了领头人的手腕上,只听他惨叫一声,手中的枪“砰”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白芷的脸色也变得惨白,她明明还没下令开枪,这一枪是哪里来的?
可是她想不了太多,迅速做了个开枪的手势,只听砰砰两枪,狙击手分别射中控制江肖黎的两个绑匪。与此同时,白芷从后腰上抽出一把手枪,飞快地冲上前去,一脚踹开其中一个绑匪的同时,将江肖黎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汽车的轰鸣声突然由远及近响了起来,白芷不由自主地往外看去,就看到许多辆黑色的越野车正朝工厂内飞驰而来,每一辆车上,都有狙击手穿过车顶的天窗站着,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上半身露在车外,手中的重型机枪直接虎视眈眈地对着工厂内。
白芷连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着江肖黎跑进两排集装箱中间。
他们刚躲藏进去,外面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扫射声。
白芷看得目瞪口呆,她是找了青云会的老大封二爷帮忙没错,毕竟江肖尘曾是他的左膀右臂,深受他的喜爱,所以已故得力下属唯一的弟弟出事了,他理当会助她一臂之力,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封二爷竟然会这么给力!
不过白芷也没敢大意,她飞速地撕掉江肖黎嘴巴上的胶带,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瑞士军刀割断绑着他的绳子。
“嫂子……”江肖黎红着眼泪眼汪汪地看着白芷。
“别怕,嫂子很快就带你回家。”白芷的神经一直紧绷着,但仍然安抚地摸了摸江肖黎的头。
突然,白芷的面色骤然一变,她的目光瞪着江肖黎身后,泛白的双唇急速地动了动:“小心!”
江肖黎猛地回头,就看到刚刚被子弹射中手腕的领头人不知何时摸到了集装箱的另一边,用没有废掉的手拿着枪对着他。
即便他戴着面具,江肖黎都能感受到那人面具下狰狞的笑意。
他吓得不能动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眼前却突然掠过一个轻盈的身影。
电光石火间,江肖黎猛然意识到那是谁,想要做什么。
他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坠入了冰窟,他只来得及喊一声:“不……要……”
伴随着他的声音的,是对方骤然扣动的扳机,以及那破空的枪声……
白芷“砰”的一声倒入江肖黎的怀里,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只觉得眼前满是空白。
白芷的胸前染满了血,江肖黎吓得失声痛哭,双手颤抖地握住白芷的手:“嫂子,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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