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办公室的灯，亮了一整夜。
潘春花反思到天明，昨夜王兰梅的指责之言，还历历在耳。
薛平丽和刘艳红的满脸犹豫，也让她触目伤怀。
她语气沉重地问了一句，“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当她们欲言又止时，她就明白了。
她，真的错了吗？当初再投新厂，是一时冒进把步子迈太大了吗？
做生意，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至被淘汰。
尤其这两年来，市场竞争愈发激烈，许多效益不佳的小工小厂，都纷纷倒闭或被吞并。
如果她们继续保持不温不火的状态，不趁早发展壮大的话，也难免步入衰败的后尘。
可发展壮大，谈何容易？
一路商途，艰辛坎坷，险象迭生。
前有猛虎，后有豺狼，进退维谷。
每一个决策，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劫深渊。
潘春花以手扶额，揉了揉熬得通红的双眼，缓缓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重新鼓起勇气，去对抗横亘在眼前的困境。
她踏出办公室的门，在厂区里到处查看了一番情况。
的确多亏了她们几个每天操劳管理，工厂里才能保持井然有序，但工人们的状态，也确实有些低迷，还时有抱怨。
潘春花又去了一趟食堂，选了个偏僻的角落位置，面对墙壁而坐，静静地聆听着，工人们私底下的偷偷议论。
几名女工端着餐盘，坐在了离潘春花不远处的饭桌上，边吃边闲聊了起来。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进厂这么久，从来没遇到过迟这么久还不发工资的情况...”
“是啊，这回拖延这么久，一天推一天的，该不会像他们说的那样，厂里真出什么问题了吧！”
“我听说不远处有一家厂，拖了快一个月还没发工资，还说到并到下个月一起发。结果，他们老板假借出差之名，卷款跑了，追问起来才发现，那家厂早在拖延的那段时间里，已经不知不觉被变卖了！”
“……”
女工们聚头在一起，边吃饭边闲聊，时而抱怨，时而猜测，听得潘春花心头紧得慌。
万一资金到账时间再出差错，如果迟迟不到位，那接二连三的隐瞒，只会引起更多无端的揣测，反倒造成恐慌的反作用。
潘春花陷入了沉思，正准备开口时，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那几名坐在她身后的女工，也起身去凑热闹。
她转头一看，才知道是王兰梅来食堂吃饭时，被几名激进的工人们围住了，其中带头起哄的一名黑衣男工人，拦着王兰梅要个准信。
“王管理，到底什么时候才发工资啊？你都跟我们推了三遍了！”
“就是啊，你说的那些理由都是借口吧？是不是像传言那样，潘厂长也要跑路了啊...”
“这可都是我们辛苦打工赚的血汗钱啊，居然坑我们的钱，那良心是被狗吃了啊！”黑衣男工人愤恨满怀，喊得极为大声。
工人们听后，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越说越激动，都围着王兰梅不放，让她今天一定要有个交代！
王兰梅扯着嗓子，高声跟大家解释，但她的声音，很快被嘈杂声淹没。
那名情绪激动的黑衣男工人，说到气愤处，更是伸手推了王兰梅一把。
王兰梅打了个趔趄，幸亏身旁的吴华华扶了她一把，才没摔倒。
“都住口！”潘春花走到人群前面，拿起一个空餐盘，重重地往桌上一敲。
巨大的声响，镇住了吵闹的众人。
潘春花神情严肃，目光凌厉，她扫了一眼工人们，最后把视线停留在动手推人的男工人身上。
“捏造谣言、煽动情绪、无礼动手，你被开除了，花衣服装厂不需要这样蛮横无理的人。”
男工人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开口想辩解，却被潘春花厉声打断。
“首先，我们工厂的福利待遇，在这工业区里是排得上号的，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对于工人，厂里问心无愧！”
“其次，厂里什么时候坑过你一分钱？你说出这样污蔑厂里的话，怎么不问问自己，你的良心去哪里了？”
“最后，你做到今天为止的工资，厂里不会少你一分。但以后我们厂也绝不会再聘用你。”
潘春花身正气足，字句清晰，是说给黑衣男工听，也说给在场的所有工人听。
众人被潘春花的威严镇住了，食堂里一时鸦雀无声。
于是，潘春花缓和了几分态度，诚恳地开口：
“近来，大家的顾虑，我明白。对于本次延迟发放工资的事，我作为厂长，在此先向大家道个歉。”潘春花浅鞠了一躬，“同时，也请大家放心，工资一定会如数发放，绝不会出现赖账、长期拖欠的现象。”
人群中有一名女工大胆提问：“潘厂长，我来厂里两年多了，从没遇到拖延这么久的情况，能不能告诉我们这是为什么啊，这样让我们心里有个数，也好过瞎蒙瞎猜，越猜越担心工资会没了。”
此问一出，许多工人纷纷附和，都表示愿意相信厂里，但也要求知道真相。
潘春花抬了抬手，压住了众人的议论声。
“好。非常感谢大家对工厂的信任，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一笔大订单的尾款，我们订货商超期未打款。但大家放心，厂里已经派人去紧盯这事了，相信很快就会收到款项。等款一到账，立刻给大家发放。”
潘春花避重就轻地解释后，人群里又出现了一些质疑的声音，怀疑这该不会又是推延的借口吧。
“这事做不了假。厂商之间的合作，都是有白纸黑字的合同，如果有人不信的话，可以直接到厂长办公室找我，翻看验证合同。”
潘春花气定神闲，应对自如，工人们也纷纷点头认同。
本以为这场吵闹可以就此歇声打住，却不料有一名思维敏捷的女工瞬间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高声提出了三连质疑：
“潘厂长，那如果订货商违约不打款呢？那我们的工资就一直没着落吗？那我们厂以后怎么办，厂长你到时候该不会就跑路不管了吧？”
这问题直击重点，让潘春花心里打了个咯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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