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友德听到这稀松平常的一句问候，眼神里却闪过一丝钝痛，随即恢复常色，收拾着摊子，笑道：“探探行情。”
潘春花见状，也不好多言，笑着说了声“您先忙”，就回到了衣服摊位，清点起余下的衣服。
今晚借着卖鞋子的机会，她捎带着卖出去了二十来件衣服，收获还算不错。
潘春花刚清点完起身，就见收完摊的张友德，来到了她的衣服摊前。
“张厂长。”潘春花连忙起身，虽然接触不多，但她十分敬重用心做鞋的张友德，也很佩服他做生意的头脑。
“刚才多亏了你的帮忙，实在太感谢了，还有你说得这番话，真的戳到我心坎里去了，说得太好了。”张友德感慨不已，十分欣赏眼前这位年纪不大但思路清晰、行事稳重的女人。
“对了，你刚才说认识我，是在傲足直营店里买过鞋对吗？”
“对对。”潘春花连声回应，把之前在傲足鞋店里相遇请教的事简单一说。
“噢，我想起来了！不好意思，说了这么多，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张友德，是傲足鞋业的厂长。”张友德谦逊地自我介绍着，郑重地伸出了手，行正式的见面握手礼仪。
潘春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受到如此重视的见面握手礼，她有些紧张露怯，她感到右手心微微出汗，悄悄伸到身后擦了擦衣角，才恭敬郑重地伸出手回握。
“张厂长，您好，我...我叫潘春花，是...是多金制衣厂的一名普通女工。”潘春花学着张友德样子，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但舌头有些不听使唤。
“别紧张，你刚才对着一大群气势汹汹的人，都能镇定流畅发言，怎么现在反而拘谨啦？难道我比那一群人还凶神恶煞？”张友德笑呵呵地开着玩笑，缓解紧张的气氛。
潘春花听这平易近人的自嘲玩笑，也不由轻声低笑。
一来二往的闲聊间，潘春花不再以仰望的心态去把张友德当成一个高高在上的尊师，而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来看待，慢慢的，她的心情果然放松了许多，连聊天也愈发自然随意了起来。
正聊着，张友德递上了几张纸钞，诚恳地道谢：“晚上辛苦你了，不仅帮我解围，还帮忙卖鞋找零，一点辛苦费，还请一定要收下。”
潘春花看着好几张大额钞票，连声推辞，“只是举手之劳，张厂长千万别客气，你做的鞋确实是好，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公道话。再说，跟你卖鞋，我也学到了不少，还搭卖了自己的几件衣服呢。”
来回推脱了好几次，张友德拗不过潘春花，只得收起了钱，“那明天我给你们母女俩带几双鞋来，可一定得收下，不然我实在过意不去。”
“张厂长，真的别客气。你看，我都不客气地向你请教那么多问题了。这知识经验可宝贵多啦！”潘春花说得真心实意，她的确非常感谢张友德无意间的言传身教。
“你这口才，是块销售好料啊，真是厉害，我说不过你啊。”张友德爽朗地笑了几声，“你以后有什么生意上的问题，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啊。”
“谢谢张厂长！”潘春花就等这话了，一得允诺，就连忙开口请教：
“张厂长，你刚才说优惠仅限今晚，让大家有紧迫感抓紧入手买，这个方式我明白。”
“但你最后收尾时说的，等明晚再给今天没买到的人补上这优惠，我有点没明白。这不是推翻了前面定下的优惠规则吗？”
“还有今晚哪些人没买到，也没留凭条，该怎么分辨呢。”潘春花迫不及待地问了好几句。
张友德笑了笑，纠正了潘春花的思维误区。
“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卖货，顾客的目标是同等条件下买到优惠好货。只要不违背这个大原则，就能实现双赢。那谁还会去较真是今晚还是明晚，是卖给你还是卖给他？”
“另外，不出意外的话，明晚来的人，一定会比今晚多，买家抓住了我分辨不出他们的由头，好借机来讨要优惠价，这样他们的购物心理会得到大大的满足。”
“实际上，我正需要他们占便宜的心理，来买更多的鞋子，这也是一种双赢。”
张友德毫不藏私，见潘春花虚心好学，便一一分析道来。
潘春花一点就通，连声道谢，认真记下，又提出了疑问，“可当人们习惯了每天来都有打折优惠时，就习以为常了，是不是慢慢就不会这样抢着来买了。”
“是的，所以你要记住，这方法短期有效，长期不适用，只会让你的货贬低价值。”张友德总结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他向来看重产品的价值和声誉，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是绝对不会这样折价清仓处理的。
只是，眼下已经走投无路，只得如此...
潘春花向来善解人意，她见张友德神色落寞，不禁关心了一句，“张厂长，你一晚上卖出那么多鞋，怎么好像...还有点不是很满意呢...”
潘春花说得委婉，却刚好正中了张友德的心事。
“唉。”
张友德轻叹了一口气，这块大石压在心里好一阵了，折磨得他寝食难安。
“张厂长，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如果你愿意说，只要是我能帮的，一定帮！”潘春花仗义直言，因为她在最困难的时候就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才一步一步渡过难关。
如今，她遇到别人有难处了，也要伸以援手，把这份温暖的支援传递下去。
张友德犹豫了，他经营鞋厂这么多年，生意做得还算不错，从来都是他帮别人。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斩钉截铁地跟他说，“只要能帮，一定帮！”
也是第一次有人真诚地关心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其实，办厂做生意，哪有没难处的时候，稍有不慎，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影响。那么多难关，他都自己扛过去了，也从没找人诉苦过当老板的难。
要是真找人倾诉心里的苦，反倒让人误以为是在炫耀。毕竟，在外人眼里，当老板，都是风风光光的，坐在办公室里喝茶聊天，走访各地喝酒吃肉。
而眼下，他硌在心口的那块尖石子儿，搅得他实在难受，太需要一个情绪的宣泄口了。
潘春花这么关怀一问，张友德终于把郁结于心的事，说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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