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薄唇很快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眸底翻滚着深不可测的戾气,以及比这更浓稠的血腥。
但,他很快就把视线从她身后撤回,对她伸出手,嗓音不辨喜怒:
“婚纱已经让人改好了,婚房也都装得差不多了……,现在我来接你,跟我走。”
夕阳自他身后照了过来,他英俊的脸,无比深沉的黑瞳,在夕阳下,都显得那么静好。
安小七视线从他眼睛移开,看向他衣冠整洁的胸口,声线温和而平静:
“这几天,我一直在等你来,为的不是跟你回去做你的新娘,是想当面亲口对你说,
你回去做你的战家继承人,我做回我劳伦斯家族的千金小姐…,我们分手。”
战西爵周身都像是被巨物狠狠的撞击了,胸腔是持续不断的轰动,眼瞳深处是绵延不绝的破碎。
他就这样站立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安小七一时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有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她只得再次重复道:“战西爵,我们在一起让太多人都跟着不幸,我们分手是当前最好的结果。”
战西爵在她这句话后,笑了。
只是,那笑容看起来稀碎,眼底是斑驳的冷血以及道不明的苍凉。
他长指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高脸,眼底只有他的样子:
“安小七~,你跟我说什么胡话,嗯?你肚子里怀着我的种,你爱我,我也爱你,
我们共同孕育着一个爱情结晶,你有什么理由要跟我分这个手?”
安小七看到他眼底的红越来越重,她在他眼底看到了比以往所见更深的偏执。
她将自己的下巴从他掌心撇开,嗓音是刻意的冷漠:
“我受够了。我觉得我还是爱自己多一点,我跟你在一起除了带给身边的人无尽痛苦和折磨,
几乎不剩下什么了。横亘在你我之间的深渊,我迈不过去,也不想迈……,
至于孩子,你若是还想让她平安出生,你就回去做你的战氏一族继承人,否则……我们没有孩子!”
音落,战西爵整个眼瞳都不可意思的缩了缩,他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恨?
他是做梦都想不到,他倾尽全部也想要给她体面的女人,有一天会拿他们的孩子要挟他,逼他分手!
战西爵的手,再次扣上安小七的下巴。
他手臂稍稍一沉,她整个人都被他拽到身前。
他一手握在她的腰肢,一手扣住她的下颚,目光死死的逼视着她的眼睛:“拿孩子逼我,嗯?”
安小七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很冷静也冷清:“如果你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分手,你就当是在逼你。”
她音落,男人几乎就要掐断她的腰肢。
安小七痛的惊呼一声,恼羞成怒:“战西爵,你弄疼我了。”
此话一出,未等战西爵做出松开她的动作时,一直冷漠旁观他们的夏怀殇在这时伸出手来,强行将战西爵的手给扯开。
伴随这一动作的,是他走到了战西爵跟安小七当中,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他凤眸冷淡的看着战西爵,嗓音是难掩的嘲弄:
“顶着顾氏一族和战氏一族的压力也要娶她,是觉得她还不够成为众矢之的的?
觉得她被骂的不够惨?还是觉得她身边的人被祸及的不够惨?
她内心是得多强大,才能无所畏惧的顶住一切骂名而跟你在一起?
你来告诉我,你除了带给她无尽的痛苦,你还能给她什么?
是爱么?可我看到的只有不幸和痛苦。”
顿了顿,补充强调,
“她没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最多也就承受着病痛折磨……,
现在你带给她的痛苦已经超出了她的负荷,我会带她走,
给她想要的一切,是爱还是治愈,都一定是最好的。她腹中的孩子,生下来我会养……”
愤怒累积到了极点,最后的结果,就是武力解决。
战西爵一拳打出去后,夏怀殇就跟着反击了回去。
两人打的不可开交,任由安小七怎么声嘶力竭的喊都无济于事。
最后,还是白熙秋带人将他们强行给拽开。
白熙秋显然是拉偏架,在将夏怀殇拉开后,对着战西爵的腹部就狠狠的给了重重几拳。
安小七心惊肉跳,在白熙秋不知道是第几拳垂在战西爵身上时,强行挤到他们中间,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白熙秋的暴力。
打斗,终于戛然而止。
安小七鼻端全是战西爵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她看着他染着鲜血的衬衫,以及受伤的手臂,强行把眼泪逼退后,对着他的面颊就挥出去一巴掌。
这一巴掌,看着打的狠,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打的不疼。
她闭了闭眼,等再睁开眼时,狠心又冷漠的道:
“战西爵,你不要再来纠缠我,否则,我真的会拿掉腹中的孩子!”
深吸一口气,“反正,医生也说她发育不正常,就算生下来,十有八九都是个痴呆!”
战西爵原本还因为安小七突然维护他而从心底涌起卑微的欢喜,此时却因为她的冷漠而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他突然间,就像是被斗败了的公鸡,松下了续起蛮是力量的肌肉,也松开了拳头。
他裹着血水的汗珠,顺着弧度刚毅的下颌一颗一颗的落下,他低头的那几秒,没人能看清他眼底的世界。
时间仿佛静止,他紊乱而急促的呼吸,在长久的平复后,
他像是最后一次的抬手将女人扯入怀里,那样深情而又缱绻的在她耳边低声说,
“外祖母的过世,只是一场意外……,顾家的人不会真的把这个仇算在你的头上,
爷爷对我们在一起的排斥也都是暂时的,我们现在有孩子,未来一切都只会越来越好……,
现在只需要你相信我,我一定能给你想要的幸福,也一定能化解所有的矛盾,
是顾家跟詹姆斯家族,还是你跟爷爷之间的……,我都能解决,
我只需要你相信,我能给你幸福,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安小七感受到了这番话背后被他强行摁下去的……求而不得的惶恐。
她感觉眼睛已经湿的看不清,却又努力让自己清醒,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长痛不如短痛,若是有缘,或许他们……今后还能在一起的吧。
她这样想着,便拼劲全力的一把推开拥紧她的男人,
“那就等你什么时候都能解决了再来找我吧,现在…,我只想分手。”
她说这话时,战西爵的眼睛已经红的十分骇人。
他纤长的睫毛微不可觉的颤了几下,目光紧锁她的小腹,无比顽固的口吻:“我若是不呢!”
安小七抿了抿唇,无比决绝的道:
“那结果还是一样的。我拿掉孩子,你带着对我的恨,我们永远回不到从前,造成这样结局的,是你!”
顿了顿,缓过喉骨那难捱的酸涩,
“我给了你选择。我们现在和平分手,我会努力把这个孩子生下,
毕竟这大概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怀孩子的机会,我就算是为了我一个要当母亲的心愿,
也会拼命的呵护这条小生命。如果你非得顽固不肯分这个手,那……我也能无力了!”
战西爵终于在安小七这番话中,清醒地人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再跟他开玩笑,她是真的狠心要跟他分这个手。
他忽然就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却森森然的骇人。
片刻后,他收住笑声,也收起了眼底接近癫狂的戾色。
他逐字清晰的对她宣判道:
“安小七,孩子是你唯一的救赎,你最好说到做到,把孩子给老子好好的生下来…”
音调冷了冷,“你生下她,我还能不恨,若是你将她弄没了,我保证,我们这辈子都没完!”
战西爵走了,车子驶出盛京幽皇的那一瞬,安小七周身都像是被抽光了全部力气,轰然倒塌,一病就是数日。
一周后,她的气色才好转。
她病的这些日子,战西爵虽然没再亲自登门,但却经常派人送很多滋补的营养品过来。
他只叫人送,却不管安小七会不会承下这个情。
他只知道,他的女人和孩子需要滋补的营养品,他总是要做点什么,日子好似才有盼头。
一周后,安小七再次看到过来给她送营养品的江淮后,把他叫了过来,对他道:“以后,别送了。”
江淮:“安小姐,请您别为难我们这些办事跑腿的,我们也只是奉命办事!”
“我明早的飞机。”
江淮诧异:“您要离开盛京?是回蜀南还是……西欧的詹姆斯家族?”
安小七答非所问:“总之,我大概很久都不会再来盛京,所以请回吧。”
此话一出,江淮除却诧异,就只剩下错愕。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盛京幽皇,就是当他硬着头皮把安小七的意思说给战西爵听时,
那时正在用电钻安装儿童床的男人,因为手没能握紧电钻,掌心被电钻刺出了一个血窟窿。
鲜血很快染红面前一张象牙白的儿童床,也染红了他卷至手肘处的白色衬衫。
可他脸上却没有任何痛楚的表情,他只是怔了大概七八秒的样子,就关了电钻,转身走出儿童房。
江淮看着他明明挺直却莫名萧瑟的背,心下也跟着难受。
他赶忙追上去,想着说点什么以转移男人的注意力时,男人在这时突然顿足,对他面无表情的道:“…备车,去幽皇。”
江淮:“…就怕安小姐,不肯见您。”
“见或者不见,都要去一趟。”
听说,孕15周,就会出现胎动的。
那个女人不要他的爱,更不要他的人,可每个辗转难眠的夜,他心里想的还是她的样子。
他克制着不去见她,暗暗的警告自己,不去见,她生下他们的孩子,他们今后再怎么样,还有一个孩子作为纽带,有了孩子,他们这辈子都不算完。
可是~,他从未想过,她会这个时候离开盛京,带着他的孩子,是准备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么?
一想到,很难再见到她或者再也见不到,他一颗心都不受控制的疼着。
……
**
那端幽皇,安小七准备产检。
夏怀殇说,她大病初愈,按道理应该养些日子在离开盛京,所以为了她跟腹中孩子安全起见,还是要做一次全面的产检比较稳妥。
她躺在病床上,等着幽皇的医生给她进行四维彩超,检查孩子的发育情况。
四维彩超是孕中期的一次排除胎儿畸形的检查,一般是在孕妇20周左右做比较合适,安小七现在孕16周左右,原则上是不适合做这项检查的。
但,幽皇的医疗设备先进,为了尽早排查孩子发育异常的情况,所以就给她安排了这项产假。
因为关乎孩子发育情况,安小七躺在病床上,前所有未有的忐忑不安。
她担心,孩子发育不健康,她担心…她跟他唯一的孩子都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她担心,她成为他心头上的罪人!
她闭上眼,全是战西爵那日离开前对她说的那句——
【你生下她,我还能不恨,若是你将她弄没了,我保证,我们这辈子都没完!】
她永远都忘不了,他说这话时犹如卑微到尘埃里的低姿态。
……
检查很快就有了结果。
事与愿违,孩子发育情况不容乐观,确实存在先天性畸形的可能。
一小时后,医生给了一个比较全面的综合评估:
“我们建议终止妊娠,孩子就算生下来,十有八九是个低能儿!”
医生说的是低能儿。
通俗易懂的来说,就是智障或者是脑瘫!
安小七不知道自己听到这个结果是什么感受,她好似很平静,但内心深处又久久无法平静。
她明明很难过,却没有眼泪流出来。
只是这样呆呆的倚靠着床头,眼神空洞的看了会儿头顶上的天花板,很久都没说话。
夏怀殇知道她的检查结果后,就第一时间过来看她。
他看着她几乎没什么血色的小脸,皱起浓黑的眉头,良久,他开口道:
“如果即便是这样,你执意要生,那就生吧!”
他的话,将安小七所有的神思都拉了回来。
她眼波微动,睫毛颤了一下,眼泪终于在这一刻滚了出来。
她哭的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眼泪汹涌的让人招架不及,喃喃自语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为什么。
为什么,她都已经放弃了她的爱情放弃了他…,却还是连一个健康的孩子都不肯留给她?
难道留个念想也不行么?
安小七情绪奔溃的厉害,将脸埋在膝盖里,无声哽咽,很久很久都没有抬起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身边伺候她的人来了又走,外面的天色也愈来愈暗时,才从新抬起头。
眼睛有点红肿,但情绪好在已经完全平复下来。
“啧?这么痛苦?”
她刚刚抬起头,推门而入的男人就朝她走了过来。
安小七看着他,眉头微不可觉的蹙了一下,嗓音有点哑:“怎么是你?我师叔呢?”
白熙秋手上端着餐盒,他将餐盒搁在茶几上,逐一分拆好以后,对她昂了昂下巴:
“要是哭够了,作够了,就过来坐,我们聊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安小七觉得自己跟白熙秋接触的越多,对他越排斥。
总觉得他笑容满面的背后会出其不意的对她捅一刀。
她对他有着本能的警觉。
她穿好鞋子,走下床,在白熙秋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白熙秋手上把玩着一只打火机,样子有点懒,看着在笑,但笑又不达眼底。
安小七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提高警惕的问:“你找我有事?”
白熙秋摸出一根烟,欲要用打火机把烟点燃时,安小七出声阻止他:
“你在我一个孕妇面前抽烟,合适吗?”
白熙秋似笑非笑般的看着她,波澜不惊的道:
“怎么?你当真要生?医生都建议终止妊娠了,你还要把这个小怪物生下来?
我是该说你自私呢,还是该说你冷血?
你自己就因为先天性不足从小就接受各种的治疗,你自己痛苦不算,
难道还要让一个无辜的生命跟你一样走你的老路?
让她跟你一样,从出生就要受尽病痛的折磨吗?”
白熙秋的话,一下就刺激到了安小七。
她拔高音量,嗓音都哆嗦:“你闭嘴!”
“明明知道肚子里怀的是个智障,却还要把她生出来,安小七,你脑子有坑?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跟战西爵有一个孩子作为牵绊,无论孩子健康与否,你都不在乎?
反正,你们有个孩子做牵绊,你就还有机会能回到他的身边?”
“不不不…,我只是单纯的想生这个孩子……”
安小七情绪激动的否定,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我……我不能让她化成一滩血水。她是我的骨血,她是什么样,我都能接受,也愿意接受……”
白熙秋看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估摸着让她主动放弃这个孩子是不大可能。
于是,峰回路转,他换了个话题:
“你先前不是问夏怀殇人的?战西爵来了,他听说你明天要离开盛京,现在人就在幽皇门外,怀殇带人去赶他,怎么都赶不走呢。”
此话一出,安小七音量再次拔高:“他……来了?”
【作者有话说】
PS:有没有人被虐哭啊?别方,抚摸,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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