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怀殇倒是一改往日冷漠姿态,虽然语调冰冷,但态度却不恶劣:“你应该听说了,她身世的事?”
权利带来的最大便利就是,我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
自然,战西爵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派人弄清楚了安小七昏倒前后发生的事。
他不请自坐,坐下后,就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夏怀殇道:“大概是身世刺激到了她,也可能是天气热以及低血糖关系,现在还在昏睡没醒。”
顿了下,“我们难得能像现在心平气和的说话,等下一起喝一杯?等她醒了,我叫人送你们回去。”
这话听的战西爵稀奇了。
他不动声色的压下眸底的异色,在桌面的香烟盒里倒出一根香烟,点燃后送进嘴里。
他眯眸抽了会儿,才似笑非笑般地道:
“你找我打架或者是砍我的人我还信,找我喝酒,算是怎么回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夏怀殇淡淡的:“我这次来盛京,确实有事。”
战西爵:“洗耳恭听!”
“女人被你抢走了,儿子好歹还给我,我这次过来是来接云澜的。”
战西爵讥讽道:“这会儿倒是想起还有个儿子了?之前,我跟她闹的那样僵,也没见你出面。”
夏怀殇摊摊手:
“本以为,你们再闹一闹,我出面的时候儿子和女人都能带走的,现在看来,我是没这个福分。”
顿了顿,波澜不惊的腔调透着高高在上的强势,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她愿意跟你,你也不委屈她,我不搀和。当然,你身为男人若是顶不住家族和你爷爷的压力没能给她体面委屈的让她做了三儿,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战西爵掸着烟灰,眯深眸,默了片刻,他突然问道:“有件事,我想请教你。”
夏怀殇:“嗯?”
“此前,我收到的那份DNA亲子医学鉴定显示寄件人是夏女士,后来小姑娘跟我表示,不是夏女士做的…,既然不是夏女士,那是你吗?毕竟,你这样做的动机最大。”
夏怀殇将泡好的龙井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端起送到唇边品了品后,道:
“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谁按在我的头上都不行。下流胚才用下流手段,这事不是我。”
夏怀殇的回答蛮叫战西爵意外,他问:“不是你,是谁?”
“小七长的招人犯罪,温时遇对她垂涎不是一天两天,应该是他从中挑唆,他想恶化你跟小七关系的同时,铲除我这个情敌,他坐收渔翁之利,一箭三雕,可见老谋深算!”
战西爵对夏怀殇的话半信半疑,他将手上的烟抽完,便起身站起,“我去看看她。”
夏怀殇微抬首,目光直视他的眼睛:“你还没说,你将云澜藏在了哪里?什么时候把儿子还给我?”
“他眼睛刚做完二期手术,现在在康复中。”
提到夏云澜,战西爵多少膈应孩子是夏怀殇的‘种’,所以态度很恶劣,
“有儿子了不起?能不能养大,还是个未知数。”
顿了顿,补充道,
“因为忌惮爷爷会拿孩子开涮逼小七跟我分开,人被我藏了起来。你要是想接他,晚些老子派人把他送到你这。”
说完,也不等夏怀殇表态,迈开腿就走出会议室,在外面抓了个人,逼对方带他去见安小七。
因为夏怀殇默许,那属下很快就领着战西爵去见安小七。
快到安小七所在的休息室时,燕西京打过来一个电话。
战西爵微顿足,将电话接通,“说!”
燕西京暗骂了句脏话,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战西爵跑腿伺候的小弟。
他很不爽的道:“老子是欠了你的,给你鞍前马后,还要看你的脸色?”
战西爵着急见自己的女人,没功夫听他抱怨:
“不能鞍前马后,认你做什么兄弟?就叫你干那点破事,你怎么跟个女人似的,还没怎么样就抱怨个不停?”
燕西京被气笑了,他在电话那头冷笑了两声后,言归正传,道:
“你让我调查的事,有进度了。应该是温时遇的人。”
顿了顿,
“不管你现在人在哪里,有没有条件,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总之即刻马上给安小七做一次全面的体检,老子若是没猜测,她八成是怀孕了。”
闻言,战西爵拿手机的手不可抑止的抖了下,嗓音听起来有些僵硬:“什么?”
燕西京将那日在帝都派人给安小七买验孕棒的事概述了一遍后,道:
“附近七八家药店将近二十个生产商的验孕棒都被温时遇手下的人动过手脚,没测出阳性。”
说到这,拉长调子,
“温时遇吃饱了撑的在安小七验孕棒上下功夫?除非,他担心安小七怀孕的事被你知道?
你们分不了手,那么他就没办法趁虚而入了,你觉得呢?”
战西爵等他说完,就掐断了电话,步伐稍显凌乱的疾步去见安小七。
几分钟后,当他立在玻璃房门外,看着躺在洁白如雪的床上睡熟的年轻女人,想着先前跟燕西京的那通电话。
怀孕?
她真的怀孕了么?
如果真的怀孕了,那么他们目前所面临的一切困难就迎刃而解了,他们一定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的吧?
战西爵立在玻璃房外,就这样静静深深的看了安小七好大一会儿,才推开玻璃门走进去。
大概是困境中突然降临的希望太难能可贵,所以害怕它只是一场空欢喜,所以明明心底是那么想知道答案,这一刻战西爵却不敢了。
他害怕是一场梦。
一触即碎!
他微倾身,额头噌了噌女孩娇软的脸蛋,在她面颊上亲了亲后打算拉过凳子等她自然醒来后再带她回去时,安小七悠悠的醒了过来。
她睫毛起初是轻颤了几下,才慢慢的睁开眼。
眼底的世界有些不真实,但又清晰的倒映着男人一张无比俊美的脸。
她的记忆好似还停留在安公馆,那几辆绝尘而去的豪车……,
所以当看到出现在视野里的战西爵时,表情明显的疑惑。
她怔了会儿,才开口道:“…这是哪里?你怎么在?我师叔呢?”
战西爵答非所问:“要不要坐起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还昏吗?”
安小七头不昏,但是有点渴。
她在战西爵的帮助下,靠着身后的枕头坐起,软软的有些娇气的道:“好渴,要喝水。”
战西爵给她倒来温水,喂到她的唇边,“如果没有不舒服,等下我们就回家。”
顿了顿,回答安小七之前的问题,
“这是盛京所在的幽皇。你…下午的时候低血糖昏迷,夏怀殇以为你是旧疾复发就把你带到这了,我不放心你,所以就来了。”
喝了水后的安小七大脑意识逐渐清醒,想起了她今天下定决心搬离古堡庄园的原因。
战老逼她疏远战西爵,给南向晚创造跟男人独处的机会。
她抿了抿唇,心想着等下怎么找理由拒绝跟战西爵回去时,男人在这时半蹲在床沿。
他被光线映衬的越发深邃清隽的俊美容颜,看她目光的神色无比专注,专注的像是要将她吸入他的灵魂深处。
他在这时唇角勾起了缱绻弧度,一双桃花眼如夜幕下的星空,深邃而又辽阔。
显而易见的高兴?
“你……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男人只是轻描淡写的道:“你是老子的,想看就看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说着,就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把她的腿放下床,帮她穿好鞋子后,直接就将她打横从床上抱起。
起落一瞬,安小七下意识的就圈住他的脖子,“你抱我去哪?”
“回家,快天黑了。”
安小七想着,她还要履行对战老的承诺,只得急急的扯了个谎,
“……我心口疼的旧疾犯了,想在幽皇观察几天…,等没事了,我在回古堡庄园。”
战西爵皱眉:
“可夏怀殇说,医生对你检查的结果只是低血糖,旧疾并没有发作。宝贝,你为什么要跟我撒谎?你白天外出回来之后,就怪怪的,你是在躲我么?”
“…没有。”有点心虚,拔高音调,“我为什么要躲你。”
“老子不管你现在旧疾有没有发作,幽皇能给你治的,东方生物研究中心同样也能,你待在幽皇哪怕只有一秒,我也膈应的浑身不舒坦,现在我们回家!”
安小七:“……”
……
战西爵强行要把安小七带走,安小七一怕他起疑心,二担心他伤还没好全,回头再被气出个好歹,只得妥协跟他回去。
夏怀殇目送他们驶出幽皇的越野车,站在原处抽了好大一会儿烟,才转过身。
太阳偏西,偶有乌云从太阳上滚过,整个天空便显得有些压抑,甚至是消沉。
提着两罐白酒的白熙秋,看着容颜落在逆光处的夏怀殇,走了过来。
他开了一罐白酒,扔给夏怀殇,讥诮道:“舍不得,还眼巴巴的把她放走?”
夏怀殇接过酒,灌了几口。
高浓度白酒,辣喉又穿肠,烧的夏怀殇心窝子都热辣辣的。
他眼睛更是烧的通红,很是不悦的对白熙秋冷声道:“你给老子喝的什么?这么烈?”
白熙秋答非所问:
“老子以为,你正心痛的难能自已,酒不够烈你不够消愁,现在怪酒烈,看来是你伤的不够深。”
烈酒有烈酒的好处。
喝的时候辣喉烧心,但是真的能起到消愁的作用。
夏怀殇又灌了几大口后,整个人就有点微醺的意思。
他感觉头有点昏,想找个地方坐下。
白熙秋眉骨微不可觉的抬了下,晃到他的面前,“怎么着?这就不行了?要我扶你?”
夏怀殇没理他,自顾自的走在他的前面。
他脚步有点虚,但也就是虚,走的还是直线,身体也没有失去平衡。
白熙秋亦步亦趋的跟着,那架势是随时都要‘救美’的意思。
奈何男人酒品太好,就是一瓶高浓度烈酒下肚,他也没有栽下去的趋势。
但,却熬不住酒气上涌的趋势,就近在长椅的地方坐下。
城郊草木葱茏,夏天蚊虫多。
白熙秋是真操碎了心,担心这冷血的男人被冷血蚊子咬,叫来自己的属下拿来了驱虫喷雾。
等喷完了,才拿脚对闭目养神的男人轻揣了一下,“往边上挪挪。”
依言,男人往边上挪了挪。
白熙秋挨着他坐下,将另一瓶白酒拧开灌了两口后,侧首去看仍旧闭目眼神的男人,“就那么放不下,那么喜欢?”
显然是有些醉的男人,在他话音落下后,就低低的轻嗯了一声。
白熙秋眸色深了一度,又道:“有多喜欢?”
“想把心……剖出来,捧给她!”
白熙秋咬了下后牙槽,就将酒瓶子摔的稀巴烂。
酒瓶撞击地面,发出很大的撞击声。
夏怀殇掀起被酒气烧的通红的眼,觑了他一眼,骂了句有病,就又闭上眼。
白熙秋舌尖顶了下后牙槽,暗骂自己可不就是有病,这些年给他卖命,究竟图他什么?
白熙秋来了脾气,一把提起夏怀殇的衣领就把他揪起来,怒目朝他吼:
“你特么的不是挺有种的?那么想要她,就抢回来,在这跟条死鱼似的,她就能回来了?”
夏怀殇这会儿丧的很,不想跟白熙秋硬碰硬。
他懒懒的踹出去一脚,道:“不想招她恨。”停顿了好大一会儿,“其实,也想看看,就算没有我的干预,他们究竟能不能走下去。”
如果,这都走不到一起,他一定不会心慈手软再纵着她了。
白熙秋眼睛都红了:“你大爷的,你就是个孬怂!”
他吼完就松开了夏怀殇,原地平复了几秒情绪后,“你怕招她恨,老子不怕!”
他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远了。
……
回到古堡庄园后,战西爵就叫来自己信任的医生。
此时,林妈已经让厨师准备好了晚餐。
战西爵让林妈先伺候安小七用餐,他则跟医生上楼去了。
安小七本来想问他叫医生干嘛,战修远在这时打了她的手机,所以她只得打住,看着手机屏幕犹豫着要不要接。
她是本能想拒绝接,因为料定不会听到什么好话。
但……想着白天在医院时战修远跟她的对话,以及他愈发苍白虚弱的脸色,总是有那么几分不忍。
安小七咬了会儿唇,还是将电话接通了。
电话接通,她不说话,对方也不说。
大概过了差不多七八秒的样子,战修远苍老的嗓音才淡淡的传来:“听说你突然冒出来一个亲爹?”
詹姆斯盖伦上门认亲闺女的阵仗摆的有点大,再者他本来就是西方金融大鳄,身份摆在那,所以发生点什么,传到战修远耳朵里并不奇怪。
“怎么?我突然冒出来一个身份显赫的亲爹,是能令您改变决定还是怎么样?”
战修远干脆利落的就给出了答案:“不能。”
安小七讥诮:“所以呢?”
“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是詹姆斯盖伦的亲生女儿,那你就更不能跟战西爵在一起了。”
此话一出,安小七就拔高音量:“什么意思?”
“战西爵的外祖父,就是死在老詹姆斯手上,所以,你认为,他的外祖母顾老夫人会同意战西爵跟她仇人的后代在一起吗?小七,这下,怕是你连以情妇的身份都不能陪在战西爵身边了。”
安小七深吸一下就重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冷静的道:“你们老一代人的恩怨凭什么要让我们小辈买单?”
“倒不是让你们小辈买单,只是客观事实而言,横亘在你们中间的不仅仅是你不孕这件事,
还有血海深仇,我只是提前给你提个醒,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免得你被顾老太太登门打脸而不知何故,到时候痛苦的是你,左右为难的是西爵。”
安小七捏紧手机,冷笑:“左右,你是巴不得我跟战西爵断的彻彻底底,你才痛快,是吧?”
“若是能这样,固然最好,毕竟古往今来,最坏事的就是红颜祸水!”
战修远冷笑了下,波澜不惊的道,
“安小七,其实你明明知道,就算你们排除万难最后走到了一起,你们也不会幸福的,不是吗?
你有个跟夏怀殇的儿子,你有个杀了战西爵外祖父的亲爷爷,你还不孕……,
你凭什么觉得,你们在一起能幸福?你们在一起,只会让所有人都痛苦。
我会痛苦,痛苦的死不瞑目,战西爵外祖母会痛苦,她痛苦战西爵的不孝……,
就连你们自己也都会痛苦,为什么你就不能牺牲自己一个人的痛苦,让大家都解脱呢?”
安小七许久都没说话。
战修远的话在这时再次响起:
“你非得让他因为你而陷入不忠不孝不义的境地么?想保护的女人他没办法给她幸福,
想要的床前尽孝他没办法做到,想给外祖父报仇他也无能为力……,
就连身为男人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爱情的结晶都是奢望……,你站在他的立场为他考虑过么?”
安小七被激起了脾气:“你不要再说了!”
“让我不说,那也得建立在你不要那么蹬鼻子上脸的不守信用。
今天都已经下定决心离开庄园,为什么又厚着脸皮回来?
如果你不回来,我今晚就有办法把向晚送到他的床上,都是你坏了我的计划——”
战修远是真的急,他急自己日子不多,怕熬不过这场拉锯战,战家从此就断了继承人,
“安小七,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赶紧让位并积极主动的撮合他跟南向晚在一起,
否则我能让他蹲监狱一次就能让他蹲监狱第二次……,当然,我若是再狠一点,
直接拿你开刀逼他娶向晚这样遭他恨的狠招,我也能干的出来。
毕竟,当初我就是绑了温淑宁才逼得他跟你扯的证。”顿了顿,“你好自为之吧。”
电话被挂断了。
安小七胸腔震荡许久都未从激烈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还是林妈,看着她脸色发白的杵在那发呆,担心她身体不舒服,走过去叫她,她才回神。
“少夫人,您没事吧?是谁的电话啊?怎么瞧着您脸色这么差?”
安小七挤出一个笑:“没事。”
她说着,就抬头朝楼上看去,“战西爵还没下来吗?大晚上的,他怎么叫医生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林妈道:“您要是觉得一个人用餐没意思,要不我帮您上楼去喊少爷?”
安小七正要说好时,战西爵跟医生一前一后走下了楼。
医生跟她颔首,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战西爵在这时走过来,“怎么还没用餐,特地等我的?”
安小七不想战西爵看出她的异色,故作轻松的嗯了一声,“是啊,一个人用餐哪有两个人有意思。”
战西爵牵着她的手,“嘴巴这么甜,哄我高兴?”
“实事求是嚒。”
战西爵心下温软,捞过她的腰肢就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是么?那等下,你可要多吃点,养胖点,嗯?”
说说笑笑间,两人去了餐厅。
似乎战修远那个电话并没有影响到安小七进食的心情。
她胃口不错,一碗半的米饭一碗汤,每一样的菜都用了不少。
放下筷子后,安小七就郑重其事的对战西爵道:“我有事想跟你说。”
几乎是同一时刻,战西爵也开口,说了同样的话。
安小七咬唇,“那你先说。”
战西爵轻笑:“饱了么?”
安小七点头:“嗯。”
“那先上楼?”
“好。”
……
五分钟后,书房。
当安小七看到面前排成一排的验孕棒和验孕杯时,眼瞳不可意思的缩了缩。
明明知道这些东西的用途,却不明白战西爵……多此一举的缘由。
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蜷了蜷,想起那日在帝都因为十几种验孕棒都是一条线而被燕西京冷嘲热讽的场面……
那滋味是真不好受,像是被扒光了,然后刀子一片又一片的凌迟她的皮肉。
而眼前这一幕,让她又有这种被凌迟的错觉,神经末梢隐隐阵痛着。
她手指蜷缩的更加厉害,“我没有怀孕,你何必这样……让我难堪。”
战西爵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只是没想到她对怀孕这件事如此敏感,甚至是已经令她感到痛苦了。
他表情先是一怔,随后即刻明白她有今天这个反应也不怨她,
跟他谈个恋爱她承受了那么多恶意,又遭受了那么多不显山不露水的算计,一般人早就崩溃放弃了,但她还在坚持……
“宝贝,再验一验,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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