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夜,一位青年越过山海冰川,徒步星空下,找到漫山漫野的格桑梅朵,弯腰坐在这片无人问津的山谷,看月,摘下一朵花放在鼻前闻。相传人死前能回见整个一生。许多诗人为了它写诗。他们说记忆的每一处大都不算真实,每一道细微念头的延展,都是毫无规律却又相互平行的线——正如未来不可预知,世界下一秒的样子,无论是谁都无法描绘勾勒。于是依存于记忆的每一瞬喜怒哀惧,都是私人订制的专属,是梦,交织着人最想要的颜色。
依旧是个有风的夜,青年怀揣这段语枯坐山谷。他并不清楚自己从哪里来,就是这个月光黯淡的夜里,一位穿着粗麻布衣服在农夫爬上山谷,越过花海,放下背着的锄头在土壤里挖,翻找出一株颜色不一样的花朵,递给青年,说:“山谷之外有这样不同颜色的花在开放,你现在去找,它会在那里等你。”
青年听着好奇,低头看着手里沾着泥的花朵,发觉这花确实盛开着不同整片山谷的颜色,于是被这道美猝然击中,自山谷启程,怀揣这朵花的美妙模样,踏上长长久久的征程。
粗麻布农夫曾在原地与他说过:“你大可往前走,山谷裂缝下有不能见的生物,你要抓住藤蔓之外的东西,跳入河,从生有巨石的河岸钻过,遇见不同云朵的天就躲藏在花的影子里,泥路不能用脚过。它们有一片倒映着你名字的脸,别回它,再迈过沉睡许久未动的蛇,要刻意淌水,有人会保佑你,免你行进路上的折磨。你再告诉他。一路所见所闻都会封入永恒缄默的口,等你见他,用血沾染他的唇,他必能读懂你的言,聆听到这声音。”
青年点点头上路,根据农夫指的方向,他先从山谷下的裂缝起航,徒手爬下全然是藤蔓和碎石的岩壁,越深越黑,有很多热盛开在他脚边,几块石子掉下来,被吞入裂缝下的深渊不见踪影。应该是火吧。炽热到滚烫的岩浆不断飞溅在青年脚边,许多古怪嚎叫诞生在裂缝深处,藤蔓不断找上他。青年不敢去听不敢去拿,保持面壁姿势一步一步往下爬,就算手掌被石尖磨破,脚底被岩浆消融血肉露出骨,他依然咬牙坚持的往下爬,全身投进扭曲哀嚎的火海,被剥皮又织皮,一直未大叫,也一直避开火海里的声音,未有一次直视烫红岩浆后的眼睛。
他要去找到那株花。青年明白找到的希望微乎其微,但他认为这就是他失去的东西。因为他明白他的心有个缺口。就在漫山格桑梅朵盛开的那个夜,他尝试伸手覆盖胸口,里面是空的,而且滴血,不断催促他起航。
穿过了火海裂缝的那一夜。青年的大半身躯已全是焦炭,为避免仅剩白骨的脚影响路途,他抱着碎石跳入河,闭目随石头沉下许久,终于在憋不住呼吸的时候浮上河面,看见了好似宫殿般巍峨的巨石。一条通体黑色的小爬虫正在巨石表层凿挖,后来回头看他,发出一道道圆圈般的利啸。青年很快从水里上岸,弯腰钻入石的国才知晓自己有多小,其中有许多不可思议的画面,抬起半张白骨的脸去瞧,空洞-眼眶照出石壁里千奇百怪的人形轮廓。它们都在睡觉,像婴儿蜷缩抱着双膝,多到看不清数目,上空是绚烂迷幻的星空景图。
怀里的花催促他赶快走。青年越过石头建造的宫殿瑶池,闯进一片花园,周边的花草都高如古树,密密麻麻遮蔽天空。有双瞳赤红的巨鸟在花苞上对他不断嚎叫,紧跟着天色黯淡下来,花与花的缝隙里飘出不同形状的云,青年依照农夫的话躲藏在巨型花朵下面,遇见湿黏泥路就抬脚,不理会泥水里笑着的脸,爬上花朵踩着它们的枝叶穿梭跳跃,像林中猿,终于荡出花园尽头。
这时有人在茂密花丛中喊他,声音娇小的像孩子,却分明出现在天上,不断喊着“快来,快来”。青年那只完好无损的脚转了回去,死死嵌在原地不动,又要踩入烂泥,最终青年狠心捡起一块石子砸断这条腿;脱落血肉的腿才很快安静下来,没一会儿全然是白骨,如左腿般不沾任何血肉。
离开花园的那个夜,青年的躯壳全是白骨。他于是脱去身上衣物,将那株花藏进肋骨内,继续往前,越过大暗大亮的天,一条小蛇就停在前路水坑中闭目熟睡。青年越走越小,依稀见到了广袤无际的海,躺在海里的蛇大到遮蔽整个天幕,一呼一吸都是飓风,卷起海浪吞噬青年。
回到秋季的大太阳天。
炽热阳光从百叶窗斜射在床边上,一横一横抹亮方格床单的颜色,也照亮大喇喇搭在被褥上的腿;将其烫的缩回被窝。红胡子旅馆的单人床实在是太好睡了。阳光逐渐不听话的打在脸上,留着干练圆寸的西蒙尼闭目嘟囔一声,随便换个睡姿,抬眼,被灿烂光斑映着出神——这是格外充实,安适,且无法形容的满足感。伸手摸心口它是温暖的,床上的皂角味清新好闻,西蒙尼忍不住陷下去,想在这温暖四溢的晨,陷进被窝里多睡一会儿。
他确是也这般做了。
再醒来时太阳已挂高空,街道热闹;人声车声宛如另一种光漫进窗内,绘着大多人事繁忙的画。敲响门,旅店的服务生出现在门口,瞧着赖在床上的西蒙尼,一遍一遍重复“饭菜快凉了”这样的话。
被窝掀开一角,西蒙尼回了一声“我回家吃”,然后揉揉惺忪睡眼;双脚贴地,直起身走到衣帽架边取下衣物穿好,又习惯性给圆寸抹上发蜡,张大眼瞧瞧,对镜子里这个自己有些陌生。
“我怎么留了这样的头发呢?”
他有些疑惑,戴上十字耳坠,侧过身斜瞥镜子,好好观赏自己这张侧脸,抿住嘴,低头拍拍方格条纹外套,拿起皮包走向外头。
“日安啊,斯丢彼得先生,昨晚睡得还开心吗。”
“还不错呢,红胡子,这是你的小费。”
“噢,这可真感谢了你的慷慨大方,我会在周边歌颂你的名字。”
“你太客气,红胡子先生。”
旅馆门被推开,西蒙尼这一身高档服饰被日光照亮。天上各种云飘坠的姿态柔美,等候在街边的马夫快步迎上来,摘下布帽弯腰,引领西蒙尼坐上堪称豪华的八驾马车,且贴心关上大门。
“西蒙尼!”熟悉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气喘,西蒙尼掀开窗帘,看着奔跑到车厢下方的马脸小胖子,疑惑喊:“你好啊维,今天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维摆摆手,很快笑道,“你不是要请我和韦斯特吃晚餐吗,我问问你需要带什么礼物去你家。”
“啊……”西蒙尼恍然大悟,拍拍脑袋,笃定说,“瞧瞧我这记性,不过你们什么也不用带,只要准备些礼品给我姐姐和姐夫,毕竟他们与你们第一次见。要是钱不够就跟我讲,我现在给你们。”
“那确实有些不够呢。”维老实巴交的点点脑袋。
“你拿着。”西蒙尼伸手出窗外递几枚晶币。前头车夫长鞭一甩,八匹马统一奔腾的声浪喧嚣于街道,将旁边一辆平平无奇的四驾马车撞得人仰马翻。
西蒙尼依稀看到了坐在里面的人,像是阿本弗莱克的脸,连带发脾气的声音都像极了对方的腔调。只是他没管这么多,在对方的眼神里放下窗帘枯坐,稍稍闭眼,马车却停了。
“斯丢彼得先生。”马夫打开车厢门,恭敬弯腰,向他开口道,“我们已经到地方了。”
“啊啊,这么快的吗?”西蒙尼愕然睁眼,倒还是接住马夫的手,弯腰下了马车。
“我们车马力很足的先生,这个你应该知道。”
马夫淡淡微笑,是西蒙尼又有些熟悉的脸庞。
“你……”他看着这张老脸半响。几片落叶从眼前摇过,天很蓝,与秋季很相宜,“你是不是阿本弗莱克的父亲啊?我怎么感觉我认识你呢?”
“啊……”马夫讪笑的搓搓手,站在满是落叶的柏树街道上,面容枯槁,额头刻满皱纹,“我就是的啊先生。”马夫说到此沉默下来,继续搓手,却像是浸了水的画失去整体颜色。
西蒙尼直接摇摇头,转身握住鼻尖前的门的把手;扭开,在一连串“咚咚咚”脚步声里进入铺有杉木地板的客厅,环视一圈米黄色壁炉,将外套脱下放在纯白色方木桌,点上旁边的黄铜烛灯,弯腰伸手逗弄墙边盆栽,然后看着壁炉上画像,眉头微皱,像是这画好似很久以前就在这里了,颜色都已经灰暗太多,却一直没换,毫无缘由地挂在这里。
“怎么不换呢?”他侧头看向站在身边的姐姐。姐姐也还是老样子:朴素白衬裙套着丝巾,头戴不知从那个行当淘汰的发夹,棕色卷发老是贴在脸边上,有几颗雀斑,真看不出是两位孩子的母亲。
啊,两个孩子。
西蒙尼又拍拍脑门,感慨自己的记性,向姐姐康妮问:“我的侄子呢?还有欧康纳,他们怎么没回来,晚餐我邀请了几位朋友到家里吃,大家一起喝点酒,庆祝一下。”
“吃饭是好的。这是你的侄子已经很久没见过你了。”康妮摇摇头,“你也没见过他们,自然是不认识。”
“那倒是。”西蒙尼点点头,没有多余在乎,转而伸手抚摸壁炉边的墙。
“这墙也刷过一次。”康妮继续在边上讲,“小时候那场火本来要烧上来,你逃走了,可墙面仍留下了伤疤。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想到这面墙会变。”
“是你换的吗?”康妮看着西蒙尼问。
西蒙尼摇摇头,收回停在壁炉前的手,下意识摸心口,察觉到温热,便把所有抛之脑后,开始准备今晚的宴会。
“今天应该是节日吧?”傍晚时姐夫欧康纳回到家,身后依旧没带两个儿子,并看看大不一样的家,向在帮康妮打下手的西蒙尼点点头,撸起袖子上前帮忙,“你很少回家做事,甚至康妮辛苦到双手生冻疮,你都从不会洗自己的衣服。”
“我有吗?”西蒙尼反问,又对节日这个词十足困惑,下意识摸摸心口,摇摇头,皱眉嗯了一声,甩干净指尖的洗菜水,回身来到客厅,在越过角落镜子时下意识看了眼,不由愣住,凑近往前,分明在镜内找到一双狭长的眼睛。
外出那几年,西蒙尼一直对自己的相貌和身材十分满意,是与维和韦斯特坐在一起的谈资,虽自己不觉有什么,可维与韦斯特每看到街道上的女人对他抛媚眼时,难说有多么的妒羡。
可能现在变得更坏了。西蒙尼对着镜子摸这张白皙如玉的脸庞,指尖抹过线条阴柔的眼睛,歪头微微一笑,虽有些僵硬和生涩,可变为此般英俊模样,他依旧觉得很喜悦。
“你们拿些钱吧。”西蒙尼回身取下皮包,从里面拿出枚戒指戴在食指上,然后一转宝戒,将两袋沉甸甸的金钱递给姐姐与姐夫,“我以后每周向你们发放薪水,你们什么事都不用做,每天待在家里,等我回来就行。”
姐姐康妮与姐夫欧康纳回头接过钱,像是更为陌生的看着他,问:“我们为什么要领取这份薪水呢?你我是亲人,不是雇佣关系。而且我们不需要你的钱,只要你把曾经的钱还上。”
“哦抱歉。”西蒙尼又拍拍脑袋,皱起眉,向这对亲人回问,“我参完军后日日夜夜都在做生意,习惯了别的称呼,不过你们是我确认的亲人的,而且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我何时欠过你们的钱,又是在什么时候。”
“你欠的并不是我们。”姐夫欧康纳将康妮揽入怀里,不断摇头,用另一只手指向那扇未打开的门。
西蒙尼踱步而去。这扇门明显与整个房间风格不符,木头腐朽,苍老的有些年岁。他的手刚刚碰向门把,维和韦斯特就从客厅的门进来,两手空空,并向西蒙尼露出微笑。
“你们怎么这个样子。”门把上的手收回,厨房内姐姐姐夫依旧在做菜,西蒙尼看着两位朋友,用生气的语指责,“我给了维你晶币,为什么不带上礼物,这是你们第一次在我家吃饭,真是太不讲礼貌了。”
“这并不是第一次了。”维和韦斯特一同摇头,坐在曾经坐下的沙发,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表情环顾整个客厅,向西蒙尼疑惑问,“怎么少了两个人?”
“少了人吗?”西蒙尼压下愤怒,提裤坐上旁边沙发,壁炉上的灰暗画像凝视住他的脸庞,让他愈发急躁起来。
“是少了。”偏矮且瘦的韦斯特搭上话,“我看见本阿弗莱克的马车被掀翻,他的父亲正在为他安抚马。”
“这是我干的。”西蒙尼点头,“我的马车不小心撞翻了他,他的父亲是我马夫,现在会安抚马这种事情,也十分正常。”
“可这样算也只有一个。”韦斯特继续答,竖起两根手指,“我们记得是两个,两个啊西蒙尼,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是的,西蒙尼。”维接上话,“你每次邀请我们都不止你一个人,而且你欠我们,我记得你小时候玩火从没有被烧伤,但长大之后经常惹祸,是我和韦斯特给予你帮助,不过这都不算什么,这一次你帮阿本弗莱克点燃了一场大火,把我父亲烧死了,把韦斯特家的车铺也烧没了。”
“哦对不起。”西蒙尼不断皱眉摇头,焦躁越发繁茂地滋长起来,促使他抓头,扯出几根长发,也记起来曾与阿本弗莱克做过的生意,不由更为急躁愤怒,轰然从沙发上起身,看向还在做饭菜的姐姐姐夫,跟着朝维和韦斯特吼道,“我知道我做出什么事了,本阿弗莱克该死!我应该碾碎他的马车,再让他父亲去铲屎!”
他说完转身来到衣帽架前,手伸入口袋,像伸出无数根藤蔓,将大把大把晶币洒落在客厅,甚至用丢用砸,见到什么就扔钱过去,把墙砸得咚咚响,还要在上面凹印出晶币的原形。
壁炉上的画像掉落,维和韦斯特从沙发上起身告别,连带在做饭做菜的姐姐姐夫都把厨具碗盆砸烂,怒指西蒙尼让他滚出去,并拿起一个蓝色蔬果砸得西蒙尼满脸蓝浆水,使他怒,又对这股蓝浆的味道感到熟悉,弯腰捡起烂出大片籽的蔬果,目光疑惑,最后起身朝姐姐姐夫开口:“我随便你们训导,不过我究竟欠谁的钱,维和韦斯特我已经知道,另外人是谁,我欠他多少。”
他说着要掏出大把大把晶币,狭长的眸子逐渐变幻为普通人模样,失去了那抹高级感和阴柔感。
只是姐姐和姐夫都在摇头,又指向那间快要腐朽的房门,开始收拾满是狼藉的厨房。
“这些是我代你丢的。”姐姐康妮留下最后这道语。青年终于觉察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下意识伸手摸胸口;依旧温热,伸手推门,在入目黑暗里找到躺在床上的人形轮廓——这是他的父亲,穿着素常的粗麻布衣物,一辈子的农夫,最顺手开垦耕种,最笨的是不识字被人忽悠取了“斯丢彼得”这个姓,听姐姐说父亲事后在人事厅大闹着要撞死,那些律查当然让他头破血流,甚至用枪口抵住他的脑袋,吓得其流尿,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这好像是七岁那年,从自小的玩伴维与韦斯特确定提到此事,西蒙尼能永久记住玩伴们的嘲笑,至今是难忘怀,虽姐姐解释说父亲是为了这个家。可西蒙尼依旧不正眼看父亲,哪怕在他参军后,在他得知了父亲死后。
那也是一个秋季的夜,
此刻父亲就闭目躺在床上,安详得好似与床单融合在一起。西蒙尼伸手触碰他合在一起的手,很凉,让青年的体温也跟着降下。从参军的十六岁那年,就是这双手从六个补丁的腰包里找出积攒几年的晶币,决定宴请他和他的朋友来到这个家,经营一次家庭晚宴。当时姐姐康妮已经与欧康纳在一起,西蒙尼百般无聊的在自己房间桌上画画,设计出了一种花,具体是什么已记不清,总之是格桑梅朵的一种,是无意在某栋贵族庄园中窥视到的模样。他反反复复牢记了许久,以至在梦里都能清晰闻到这种格桑梅朵的香,在那些花瓣间遨游。所以每次动笔后,这种花的花瓣纹理都可以描绘得足够真实,足够细致,仿佛真切在纸面上的花,立即就要献给某一个热爱这种花朵的人。
是的,热爱花的人。
耳垂上的十字耳坠掉落,父亲床边的青年坐回曾经那张木桌,用手指拿起被某人削好的笔,闭目描绘,桌面就成了他的画纸,有关于这株花的所有细节都在拼凑组合,花瓣上纹理绽放,显示出梦幻般的美。这时本该有个女孩坐在他边上笑着观赏,并时不时看住他的侧脸,乃至偷偷亲吻。
可在这个秋天的夜晚,青年并没有在身旁找到女孩,只是睡在床上的父亲陪同自己,陪同自己坐在黑暗里,黑暗都扭曲,像粘稠滚烫的血,催促青年放下画笔,重新转回头,张口轻喊父亲的名。
他到此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依旧温热,始终没有跳动声。原来心脏早已没有了,指尖探入衣内寻找,终于拿出一朵有着梦幻色彩的花,就像那夜早春的山谷,穿着粗麻布的人亲手交给他的那株。
公史93年一个秋天的夜晚,有个血肉自动愈合的青年坐在椅上,夜风吹来一小片花瓣,颜色单薄得厉害。青年握住看了看,放入心口,同心脏一起愈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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