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炼狱,无数魍魉苏醒。
瀑流坠落后的水雾缥缈,阴风阵阵,某根连接谷底的巨型锁链之上,一道微如尘埃的白点于黑暗中小心往下爬。
“我真是服了。”
浑身血液好似被冻住,他紧紧攀附在布满锈迹和黑石的锁链表面上,双腿弓着像青蛙;一下一下往下挪着。
由水汽升腾出的白雾愈来愈阴森,几道隐晦的呼气声吹向耳垂,眼角的余光内,有几缕衣角在雾中游荡,像是浮空的鬼,于空旷高远的山谷内无声呼唤,带起阵阵令人反胃的腐烂气味。
此刻,一道冷意忽然抹上了脖子,他一阵哆嗦,保持着这份小心翼翼,低头往下方看了看;哆哆嗦嗦的,能够感觉到了有个更为恐怖的东西正在苏醒。
那里好似藏着一个九幽地府,仅是往上弥漫的威压,已让他不敢去面对,从心底窜出想要迫不及待逃离的感觉。
而且这种感觉里……掺杂了最纯粹的绝望。
周围越发的阴冷了,他已不可遏制地手脚发抖,又沿着往下爬了一段距离,忽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
“嗒嗒嗒……”牙床在打颤,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般停下来转头。
仅是一眼,他差点未压住喉咙管里的尖叫来。
是一双灰白色的麻木眼睛正盯着他,于阴风翻滚呼号的黑暗内,站立在某个洞穴边缘,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人形。
它好似一具诡异的木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身体早已经僵硬,最为悚然的,是它的脸已经腐烂近半,露出耷拉下来的长舌,布满怨毒的眼,始终在注视着小小少年。
倏地,一股无比剧烈的疼痛自体内蔓延,简-艾斯没忍住惨叫了声,后咬紧牙,发觉身上白衣没有丝毫反应,好似正在撕裂的东西,是他原原本本的魂。
“咳……咳……”剧痛已使人癫狂,他扭脖转动着;只觉皮肤、血肉、甚至是最坚硬的骨都在崩碎腐坏。
也就是在此刻,其眉心处的那朵妖艳红莲无声绽放,燃起一团透明的红火,使艾斯失去重心,直直朝着最下方的黑暗跌落。
下坠,下坠。
声势浩大的阴风在耳边撕裂作响。
他不知这般坠落持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快是与黑暗融合,快是在这片九幽地狱中再也找不到任何希望。
他甚至是闭目的,眉心处的莲花一瓣一瓣的消退的,最终,将他轻柔托起,放在了地面上。
……
海德古堡三层,院长办公室。
“请进。”
门敲响,书堆后的白胡子传奇眼皮未抬。
“维奇!”彼诺修快步过来,神情仓促,嘴边有粒新冒头的火泡,“你知道外面的新情况吗?!现在有几十批帝国律查部门的人要来彻查我们学院!其中甚至还有呼声,说要弹劾你!”
他说得桌面砰砰作响,几本书籍滑落,正在书写公文的传奇停住了笔。
气氛忽而有些凝重,彼诺修一面喘粗气,一面看着这个传奇;抿嘴低下头来,将那几本书捡起来放好,一双停不下来的手又继续舞着,最终插入发丝,叹息着摇起了头。
“你还有其他的事吗?”白胡子导师继续书写,语调平静。
彼诺修有些压抑不住了,鼓起眼珠,把压在喉咙底的语句全部倾泻:“维奇!你知道这会对我们学院产生巨大的影响吗!为什么我们坐在这里什么不都做!”他无比疑惑的摊直了手,望眼毫无反应的维奇,又耐心着继续道,“这是一个极好解决的问题,你知道我今天收到了多少封向我们学院施压的书信?我以神灵起誓,我真有一瞬间想要辞去这个职位。”
“我们根本不可能应对这么汹涌的风暴,更何况还是我们一定意义上的金主。”彼诺修越讲越觉得荒唐;伸指,认真钩住维奇的脸,“这些家族掌控了紫藤花的大多数决策,如果没有这些家族,我们学院的工作将难以继续。”
“你太敏感了。”窗外一缕白光射入,维奇一面批写,一面回应,“我们是隶属于君王的帝国机构,百分之八十的资金也是由皇室拨放,就算是毕业的学员去留问题,”笔停,镜片反射出一片白光,“我相信只要一个人足够优秀,就不存在所谓的无人问津。”
话落,站立在对面的彼诺修未回过神,有些愣愣的,想张嘴,却说不出相应的话来。
此时又有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响起,二人侧头,是另一位大肚便便的外部联络官,迈着短促细碎的步子。
“维奇,维奇!”他擦拭掉额头上的油汗,并推动圆形眼镜,“王都方面有人要你前往王宫,现在。”
“什么?!”彼诺修听得失声,看眼院长,一时间说不清心里的矛盾情绪,“这,这是真的吗?”
“是有王室盖章的令书,我已经确认了。”大肚便便的同僚点点头,看向维奇院长,拉了下勒得肩膀有些疼的吊带。
室内顷刻安静了,目光之中,这位白胡子传奇表情平淡的摘下了金丝眼镜,擦拭之余,出声吩咐道:“学院内的一切安排照旧,将我的课程推迟到明天,然后,”
他望着这两人,又望着新走进来的思科特,“有关于简-艾斯的一切事情必须要等到我回来,如果再有今早这样的不可控因素,我允许你们动用那个媒介。”
此声一出,彼诺修立即有些不可置信的与同僚对视一眼,只剩思科特快速点头,眼中有掩藏不住的笑意。
“都去忙吧。”
传奇摆了摆手,开始收拾必要的东西。
……
这空荡,深到好似连接了地狱的山谷。
千万条瀑流从上方落下来,四面八方的,坠入这片人为雕刻的圆形青铜台,后顺着其镂空的构造消失在青铜内部,再无任何踪影。
在这个青铜台的尽头处,有两个高百丈的狮身人面背鸟人巨像伫立在两边,皆是闭目模样,像是守护着冥界的府邸,守着中间这扇巨门,这扇,能吞噬一切光明的青铜巨门。
几朵水渍飞溅到脸上,滴滴答答砸上青铜,抹去斑斑锈迹。
“咳,咳咳……”
一身白衣的人儿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都还有些重影,他挣扎的撑起手,一阵阵伴随着耳鸣的撕裂剧痛炸响,就好比整个身子都被一双手生生撕开,撕成无数片稍微有点连接的碎片。
他每动一下,碎片边缘间的接触就直直掀起一阵钻心的疼,令他颤抖身子;将白衣从内而外的映出了无数道深红。
太痛了。
简-艾斯不敢再动了,目光有些空的看着好似天幕般高远又黑暗的山谷上方,心底升腾出疲惫;呼唤着,想让他闭眼。
可他,却依旧倔强。
“呵……”如桃花般狭长的眸子忽然有笑了。
接着,五指陡然握紧,翻身,更多的血珠从白衣透出,顺着手足流淌到青铜地面,染红了其上纹路,也挥发出一种甘甜的香气来。
好似碎裂般的骨声不绝于耳,简-艾斯就这般浑身颤抖地慢慢站立,双目中布满血丝,更有带上血块的干咳打湿口鼻布条,滑落出刺人的血。
动啊……动啊……
少年咬着牙往前迈步,两步一踉跄,却步伐沉稳,一寸一寸的向着那扇巨大的青铜古门移动。
翻滚的蛇雾一层层退散开来,位于谷底的这个圆台展露出了其宏大的原貌——就像是一个刻满了繁琐字符的青铜印章,最外围有三层圆圈,并在每个圈上都均匀分布着如蛇般起身盘绕的烛台。
而且这些烛台上的白色蜡烛都已融化成了薄薄的一层,顺着青铜色的烛台往下拉伸凝固,至于那一丁点儿的黑色烛芯,若是不注意,根本就会觉得其只是燃烧之后的些许灰烬罢了。
简-艾斯还在慢慢的走着,这些环绕在平台边缘的烛台也好似好奇的路人——盯着他,摆出各式各样的诡异姿势。
“呼……呼……”
脚底的血涂刷花纹,他终于来到这扇似山般巍峨的青铜门前。
对于这扇封印意味十足的门,简-艾斯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脑门更加嗡嗡的。
满山满海的斑驳字符和古老图案,它们近乎都在讲着一个故事,讲着人类是如何与这个大到只能看清鳞片的东西作战。
讲着那些山崩地裂,讲着战场上的天昏地暗和日月无光。
再细一些,更能看见许多人类先祖竟是观天拈诀,像极了中庭人最喜欢意撰的天师仙人,还有几个人形图案,让简-艾斯的眼皮不可遏制的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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