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菡萏院出来时，天空下了雪，白色的雪花很快将地面覆盖，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迹，有的，就只是静寂。
安红袖站在廊檐下，盯着台阶上的白雪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抬眸，望向天空。
雪花如柳絮飘落，远天一片漆黑。
安红袖盯着夜空好一会儿，方才收回视线，抬脚一步一步往外走。
等走到菡萏院门口，看到站在门口的左驰，抿了抿唇，走到他身边。
“怎么了？姑娘。”
左驰轻声问。
安红袖看着地上的雪花，轻声道：“我能去看看绵绵吗？”
左驰闻言微怔，须臾，点了点头。
-
“除却刺客的尸体被送入官府外，剩下的，都在这个屋子里了。”
左驰将安红袖带到上官家祠堂附近的一座庭院内，望着厅门同安红袖说道。
院子内外挂满了白矾和白色的灯笼，安红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随姑娘进去吧。”左驰看了安红袖一眼，见她过于安静，心下有些不放心。
“好。”安红袖应声，抬脚往里走。
待掀开厚重的帘子走进来时，便听见低低的哭声。
安红袖抬眸，便瞧见端着水的绿荷，以及拿着帕子给人擦脸的阿箬。
“绵绵……”绿荷看着绵绵发黑的脸色，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阿箬眼泪亦是止不住地落下来。
她们都是上官家的人，从小一起长大。从未想过面对她们的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安红袖嘴角动了动，却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姑娘……”看到走过来的安红袖，绿荷忙止住了哭声，看着安红袖道：“姑娘，你怎么来了？”
安红袖扯着嘴角，艰难而苍白地笑了下：“我来看看他们。”
绿荷满眼是泪的点了点头。
阿箬看了安红袖一眼，没吭声，低头继续给阿箬擦脸。
安红袖站在一旁没说话，直到阿箬擦不下去，痛苦的转过脸去哭泣时，她方才开口：“我来吧。”
“姑娘……”阿箬和绿荷同时看向她。
安红袖有气无力地笑了下，道：“我没事儿，你们放心。我是个女医，我不害怕。”
两个人眼泪涌出来，没再吭声。
安红袖拿着帕子，在水盆里涮了涮，拧干净血水后，方才小心翼翼地给绵绵擦洗起来。
为了给绵绵擦干净，安红袖伸手解开了绵绵的衣裳，看着满是血污的衣裳，停顿了下，转身同阿箬道：“阿箬，你回去把我的药箱子拿过来，我好给绵绵把伤口缝上。”
“还有，去绵绵屋子里，好一套最好看的衣裳来，等下我好给她换上。对了，把我的胭脂水粉也带过来。”
阿箬红着眼点头，满脸是泪的出了门。
“我们绵绵啊，是个识文断字，乖巧漂亮的姑娘，即便是要转世投胎，也应该完完整整，漂漂亮亮的去。”
一旁端着水的绿荷，听见这话，伤心的哭出声来。
安红袖也不拦她，只一点一点，仔细地擦着绵绵身上的血污，每当水脏了，就让绿荷换一盆新的来。
等到血污擦完，阿箬已经拿着药箱子和衣服折返回来。
安红袖先是给绵绵缝合了脖子上的伤口，又和阿箬一起，给绿荷换上了一身新衣服，而后，认真仔细地给绵绵上了妆。
等一切做完，已经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安红袖看着妆容精致，衣服干净，好似睡着了一般的绵绵，这才笑了。
“你看，这样才好看。”
阿箬和绿荷看着绵绵脖子上的毛绒围巾，却是齐齐红了眼。
安红袖转身看了一眼屋内的几十具尸体，眼眶红了红，道：“阿箬，绿荷，你们过来。”
两人正伤心，闻言对视了一眼，抬脚走到了安红袖身边。
“怎么了？姑娘？”
“我是想让你们帮着检查一下，看他们都是哪里有伤口，等下，我好都给他们缝上，再有，要麻烦阿箬你去给他们找一套新的衣裳来。”
“还有，得麻烦绿荷你给我打下手。”
“不麻烦，我这就去。”阿箬伸手擦了眼泪，看了一眼屋内几十具尸体，哽咽道：“可是，这么多，姑娘你什么时候才能弄完？”
“没事儿，天亮之前，一定弄得完。”
阿箬闻言愣住，好一会儿才道：“那小少爷怎么办？”
“殿下在呢，放心，他会看好团团的。”安红袖浅笑着说道。
阿箬点了点头，没在多说。
绿荷也没在多问，跟着阿箬一前一后出去，一个去取东西，一个是换水。
左驰看着满屋子的尸体，眉头皱了皱，忽然就想起安红袖在平城的那段时间来。
那时候，物资匮乏，药材也不够，偏偏受伤的战士一天比一天多。
莫说殿下，连他都觉得焦头烂额。
可就是这种时候，安红袖自己跑去山上采药、抓鱼，打野猪。
给战士们开了荤，喝了鱼汤，吃了猪肉，又喝了骨头汤。
因为这一点，将士们都喜欢她，以至于，在她离开后，将士们不止一次提及。
也不止一次地因为安红袖的离开而惋惜，等到后来林唤从大昭带回粮食和药材时，战士们还是会想起安红袖。
想起她煮的鱼汤，想起她不分昼夜的给他们治疗，想起她给大家伙采药，也想起她做的红烧肉，炖的骨头汤。
他们不止一次地希望安红袖再回来，却不知，那些从大昭运送来的粮食和药材，全都带着安红袖的心血……
-
这一夜，秦终南在夙芳苑待了一整夜，喂奶、哄睡，做的样样都好。
这一夜，上官正则在上官暖的床边坐了一整夜，喂饭，端水，低语，叮嘱，宽慰。
这一夜，祠堂附近庭院的烛光亮了一整夜。
而屋内的四人，亦是忙碌了一整夜，等到天亮时，安红袖给最后一个小丫鬟化完妆，这才艰难地扶着腰站直了身子。
“天亮了。”
左驰看了眼窗户，低头打开灯罩，吹灭了里头的蜡烛。
“嗯，天亮了。”安红袖抬眸，看着窗户里投过来的明亮光芒，弯着眉眼浅浅笑了……
与此同时，夙芳苑内。
秦终南掀开帘子走出来，看着院子一片雪白，抬眸，望向远天明亮的日光，微微眯起了眼。
菡萏院内，上官正则掀开帘子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在廊檐下回望了一眼后，方才收回视线，下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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