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的这些年,那几个身在天墓的高位神活跃嘛?”于星朗随性的坐在城头的女墙上,远处的还没有完全被风化的巨大神骸,正是当年他离开点将城前最后一战的遗迹,他与沉默男子联手打碎了数个高位神的神格,连赤足道袍像的双眼也是当时从一位高位神身上夺下来的。
至于代价,沉默男子身上那个永世不可卸甲的符箓甲胄就是最好的诠释,那副甲胄之下覆盖的是一具世上最孱弱武神躯体,一旦离开那符箓甲胄,沉默男子靠着自己的力量站起来都是奢望,但是只要男子不卸甲,他就仍然有抗衡高位神的资本。
而于新郎则是境界一跌再跌,堪堪保留住一个四面漏风的金丹,两人被当时的老城主倾尽资源,硬是从濒死的状态下拉了回来。
当时于新郎封号的时候就已经被认为再难踏上城头,再难踏上点将城以北的战场,封号也不过是当时城主府安抚人心的举措,点将城太需要一个英雄了,哪怕这个英雄以后再也无法踏入那座战场,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闻仲苏醒了,前段时间我还和他交过两次手,似乎这么多年他的力量都没能回到巅峰,至于其它的高位神就没有怎么现身。”紫氅男子伸出右手,将掌心摊开,一道雷电灼伤疤痕几乎布满了他的手掌。
于星朗瞥了一眼他掌心的疤痕,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当时我没猜错,单单是打碎神格不足以伤到他们的根本,所以我拼命在他们神格破碎的时候,剥离了一小部分他们的神格碎片,尤其是闻仲,他几乎被我剥离了一半的神格,这些年来他怎么借助香火与神性修补自身都无济于事,只能被迫从长眠中苏醒。”。
“包括他的?”男子指了指自己的双目,闻仲空洞的眼眶让他印象颇深,多年来的交手,已经让他们变成了最了解彼此的敌人,几乎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的状态。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站在飞升境最巅峰的一批存在,不过就按现在他神格破损的程度,差不多也就是个中位神,一旦雷部有神灵的实力足够强悍,击败他,那么高位神就要换一换人选了。”于星朗细细的咀嚼着男子带来的所有消息。
相对于是个修士就能掰着手指细数的五位至高神祗,十二位高位神的身份相对来讲就更加神秘,有新神祗晋升,自然也有旧神祗跌出去,跌出十二高位神的神祗还是会保存高位神的大部分权能,所谓的十二高位神并不是只有十二位,根据于星朗记忆中的零散篇幅,最起码还有六位被挤出十二高位神的神祗。
“所幸天墓之中一直都没有排名前六的高位神存在的迹象,尤其是排名前三的高位神,他们已经有能力替补至高神的神祗之位,差的不过是一个神格,要不然就算是点将城也守不住。”年轻男子同样跃上城墙,在于星朗身边的女墙坐下。
姜寒山则尴尬的坐在地上,大气不敢喘,在那个和于星朗交谈的男子身上,姜寒山感受到刺骨的寒意,似乎只要自己敢有所异动,下一秒对方就能拧掉自己的脑袋。
于星朗已经将他带入点将城,根据两人在赶路得时候谈判的条件,姜寒山只要不试图逃出点将城的控制范围,他就是完全自由的,于星朗更是根本继续控制他的意思。
像是感受到姜寒山的目光,于星朗回头对着一脸纠结的姜寒山说道:“想走就走,点将城有一个好处,既人间最大的修罗场,也是人间最大的销金窟,只要你出的起价钱,让飞升境大修士给你当护卫都可以,”甚至不忘打趣身边的男子道:“只要价钱合适,你甚至可以请我身边这位天下唯三的武神当打手,他的名字叫杨烛,在这点将城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希望你遵守承诺。”姜寒山暗自壮了壮胆,一跃而起,头朝下跌落城头,身上咫尺物中一截破损的长剑飞掠而出接住了他,很快逃离了于星朗的视线范围。
杨烛并未回头看姜寒山,区区仙人境修士,实在不值得他关注,单单是城中的飞升境修士的数量,就能占去天下半数,即便这样,点将城也未曾乱过。
“好了,人走了,用不着硬撑了。”于星朗随手将城头的景象隐匿起来,对着脸色已经明显苍白的杨烛说道,并且将一张云榻丢在杨烛身旁。
“嗯。”杨烛点了点头,轻轻裹了裹身上的大氅,缓缓挪上云榻,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拖着这副病弱残躯在城头驻守十余载并不好过,每个动作都像把原先破碎过的身躯打碎再拼接,如果没有身上那件来历不明的符甲支撑,大概杨烛此时已经躺在女墙之上了。
“还有救嘛?”杨烛看着眼前于星朗为自己号着脉,神色严峻,结果即便于星朗不说,也是可以猜到一个大概的。“王八蛋,老子让你别逞能,你偏偏还要作死迎战闻仲,嫌死的慢了是不是?”于星朗骂骂咧咧的收回自己号脉的手,“城里的飞升境都死光了嘛?”城头上既然没人,也就不再估计兄弟的脸面了。
“清旭的事情我放不下。”听到这话于星朗怔怔的看了眼前的面孔很久,似乎和多年前已经死于城外的某人的脸庞逐渐重合,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只是说道:“你们越来越像了。”。
天边大日归墟,一层层浓郁的红色在天边荡漾 ,又像回到了当年,只是当年城外的战场上逃窜三人狼狈的像狗,现在留在城头的两人凶残的像狮子。
杨烛躺在云榻上沉沉睡去,点将城头上紧绷十数年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于星朗看着漆黑的夜幕逐渐从东边蔓延过来,繁星满天,点将城内也开始灯火通明,成为照亮极北孤寒之地唯一的明灯,掐算着日子,今天刚好进入极昼,往后的三个月里点将城都不会见到一点阳光,飞升境修士则会轮流施展种种不可思议的大神通,每天为点将城照亮天空五个时辰。
半夜,一道隐蔽的弧线划过点将城外的天空,悄无声息,似乎连于星朗也在低头假寐,未曾察觉。
“昨晚怎么样?”杨烛从梦中醒来,这是十多年来他睡得最安稳的一觉,“遍观一城人心,像神明者多于像人的。”于星朗亦是从假寐中醒来,“多年前不就如此?”杨烛跃下女墙,在城头站定,伸了个懒腰。
“只是现在多的让人心悸。”于星朗并不认同,作为更接近神灵的存在,他与神性确实更加大道相亲,正是这种大道相亲让他对人性和神性的博弈更为敏感,点将城还是那座点将城,只是城中人少了太多的人味,哪怕夜晚依旧喧闹,白天依旧祥和。
这么多年来,点将城的驻守从目前来看,确实是胜了神灵,但是从更长远的目标来讲,神灵赢了,赢了不止一筹,几万年来,神明从未成功的攻破点将城的驻守,但是潜移默化之下,城中修士在蛮长的岁月里,一点一点的被神性侵蚀,现在驻守城中的人还是人,以后呢?会不会在某一刻就打破那个平衡?一城生灵倾刻间沦为神灵的傀儡,。
五百里点将城,囊括天下近半的飞升境修士,以及数不清的更低境界的修士,明里暗里超过一掌之数的十四境修士在这种情况的围杀下救人都十分困难,蚂蚁多了,真的可以咬死象。
“城中人都被神性侵蚀的极其严重,这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所以点将城一般不会允许城中人踏出点将城半步,唯有像你们这种积攒了足够的业力人才被允许离开点将城,因为你们已经被神性抛弃。”杨烛早就习惯了这种感觉,哪怕已经是踏足纯粹武夫的巅峰,再向前半步的可能也无,对于神性的侵蚀还是无能为力。
“武神和十四境修士只要远离天墓的范围,还是可以抵御神性侵蚀的!”于星朗收起了某种隐蔽气息的法门,漫天的纯粹神性像是受到漩涡的吸引,犹如长鲸吸水,悉数被于星朗吞下,比起神灵吸收纯粹神性的速度还要惊人,为城头短暂的清理出一片所谓的不尘之地,但是只要于星朗停下,很快,遍布这座城池的神性气息就会再次盘踞城头。
于星朗的境界此时也水涨船高,气府中流淌的灵气逐渐丰沛,元婴入玉璞,水到渠成,毫无阻碍,一双眼眸中金光灿然。“果然,你比我更像神灵。”杨烛大口的呼吸着难得清新空气,开始延着城头缓缓走桩,心神沉入体内,驾驭着一阴一阳两条真气火龙在体内巡狩。
这两条火龙是杨烛踏足武神境的最大机缘,也正是因为这两条真气火龙的巡狩,维持了杨烛的境界不跌,靠着武神的境界才能弥补自己身上几乎不可治愈的伤势,虽然不知道于星朗与另一位素不相识的武神的机缘究竟是什么,但是想来应该是各有不同。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放弃大将军的职位,再斩杀一位高位神神灵,讨个封号,趁早离开这个鬼地方吧。”于星朗在空中学着杨烛的样子开始走桩,反正杂家的直指镜心是祖传的本事,不用白不用。
“可以,不过你得先帮我杀了闻仲!”杨烛逐渐加快走桩的速度,手上也开始不断的变换拳招,虎虎生风,有本事偷学一位武神的立身之本的拳脚架势的,也就只有另一位武神了,就算是止境武夫,在不了解一位武神的拳理与拳意时,贸然学习那位武神的拳架,唯一的结果只会是被那拳架中的意思压垮自身。
“闻仲迟早要杀,但是我更担心你的身体撑不到那一天,九成神性,一成人性,现在只要你卸下这一身符甲,立刻就会形销骨立,转化成新的神灵,你觉得到时候我究竟该帮你,还是杀你呢?”于星朗拳架学的有模有样,一点避讳的意思也没有 ,都是自家兄弟,避讳个锤儿?
“一旦我形销骨立,化为神灵,铁定是要补入十二高位神的,一步登天,直接挤下某个前六的倒霉蛋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你真的杀的了我嘛?”杨烛收势,两条真气火龙回归原有的路线,轻轻的吐出肺腑中的浊气。
他们都很清楚神灵究竟有多难杀,在这种神性极度富集的环境下中位神以上的存在几乎是不可灭杀的,尤其是高位神,他们联手拼了半条命才只是搞的几位高位神重伤,于星朗自己灭杀了一位新晋的高位神,之后的后遗症也让其他人认为他在也上不了战场。
“人不能杀死神明,那神明呢?”于星朗笑容满面,但是双眸冰冷,他体内的人性并非是他自己保留的,而是于新郎给他的一个牵制,只要保留这部分人性,他就永远不是绝对的自由的,所以现在的他对人再不屑,也还是一个“人”。
只要达成某种条件,于星朗就可以剥离出这扎根在自己身上的部分人性,只要剥离出自己身上最后一条那缕人性,以后就是天高任鸟飞的大好局面。根据于新郎留下的线索,于星朗猜测这个大概就是某种不可抗拒的威胁,或者眼前人的生死。
“其实你也不用演了,其实挺累的,你不是他,虽然你们彼此很像,但是他绝对不会开口让我离开点将城,这是我的底限。”杨烛背对着于星朗一步步的走到城墙内侧,一跃而下,于星朗同样跟着他跃下,两人一前一后自由落体,于星朗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为何你昨晚敢在我身边睡觉?不怕我顺手宰了你?”。
“十多年没睡过安稳觉了,抓住个机会不好好睡一觉都感觉对不起自己。”杨烛一脸洒脱的神色,于星朗盯着他的脸,希望看到一丝后怕,结果却让他十分失望,杨烛是真的没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过早了,怎么,看在你帮我守了一夜城墙的份上,我请你吃顿好的?”杨烛懒洋洋的御风止住下坠之势,落入一个紧挨城墙的院落中,于星朗紧随其后,听到杨烛的话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啊。”。
“跟我来。”杨烛走出院门,一头钻入狭窄的巷子里,虽然巷子幽深,但是并不缺少人气。白天的天上虽然悬着的是假的太阳,一点都不耽误一帮老翁晒太阳打瞌睡的习惯,也有人家刚刚升起袅袅炊烟,三两孩童围在一棵老树下看着捕来的虫子打架,时不时就会有大人骂骂咧咧的喊自家孩子回家吃早饭,然后这个孩子就会在伙伴们挤眉弄眼的嘲笑下被拎着耳朵提走。
巷子尽头豁然开朗,这是点将城的一条主路,此时街角的一家小摊位已经挤满了人,竟然有种人满为患的感觉,走到近处,确实也是人满为患,沿街摆出的一遛桌子几乎都被占满。
老板是一个神色木讷的中年男人,不算高大,有些胡子拉碴,给人一种精瘦的感觉,面前摆着一口大油锅,身侧是一个不宽敞的案板。男人在案板上娴熟的切好面坯,两两拧好,拎起来抻长再下入油锅,面坯下入油锅很快就膨胀漂起,男人用特制的长筷子给油条翻个个,不多时便两面金黄,用笊篱捞起控油的时候啪啪炸响的油泡声已经让人食指大动。
“老孙大哥,两个人的油条,再让嫂子给我们弄两碗豆腐脑。”杨烛眼疾手快,趁着一桌人刚吃完饭,赶忙拉着于星朗过去,然后就是娴熟的一通收拾,趁着收拾的空挡对着忙的不亦乐乎的老板喊道。“好嘞!老婆,先给小杨盛两碗豆腐脑!”老板头也不抬的回应到,手下动作俞加麻利。
不多时,一个矮胖和蔼的中年妇人就端来了两碗豆腐脑,大白粗瓷碗盛的满满当当,卤子浇的也是格外多,笑眯眯的对着于星朗说道:“小伙子,跟着小杨来吃你可赚大了,其他人我都不舍得给盛这么多豆腐脑呢!多吃点,不够的话,喊嫂子再给你盛,多好的俊后生啊!”。
“诶,谢谢嫂子。”于星朗笑着接过妇人端来的的豆腐脑,颇为嘴甜的喊了声嫂子,逗的妇人笑盈盈的离开了。豆腐脑入口,于星朗微微皱眉,不过眉头还是很快舒展开了,有些咸。
坐在对面的杨烛的吃相让他有点震惊,似乎他根本尝不到咸味,那么大一碗豆腐脑从端来不到一分钟,已经下去将近一半。这时,油条也好了,两个人的油条摆在一个竹筛里面,摞起一个小山尖,妇人替他们端来,看着杨烛碗里下去一半的豆腐脑,脸上笑意又深了几分。
油条出乎意料的好吃,入口酥脆,回味的香味十分醇厚,还没有什么异味,配着这个油条,似乎豆腐脑也没有这么难以下咽了,不多时,小山似的油条就被二人消灭的一干二净,最后杨烛甚至还意犹未尽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头 。
人间烟火与食色,最是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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