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沅轻叹了声:“相爷该不会真以为,靠着朝中运粮能够赈灾?”
她对上薄膺视线时,半点没退,
“从京城到雍州,哪怕最近的定和也少说有大半个月的路程,别说押送粮食所需要的兵将车马,光是路上损耗就是一笔极为惊人的数字。”
“相爷未曾行军打仗不知其中关窍,可是汪伯父曾经替军中押运过粮草,您应该清楚,就算泾川能够筹集到粮草,可长途跋涉送到雍、梁两州,所余下的粮食能有半数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西北干旱,澜江无法北上,粮草运至京城附近就得改走陆路。
官府不可能提前清道,也就意味着想要将这些粮食送往西北,路途之上少说也得近万兵力看管,这些人吃穿嚼用,车马消耗,每一天都不是小数目。
从京城到雍州边缘的定和都得大半个月路程,押送粮草行走更慢,而等走到雍、梁腹地时间更久,损耗更重。
更何况大批粮食入了两地,灾民必定聚集。
就像是她之前说的,饿疯了的人是不会跟人讲道理的,他们看到粮食又怎能放他们走。
到时候灾民要是涌上来,这些粮食根本就不可能照着他们所想的样子均匀分配到各地。
恐怕刚入雍州就会消耗干净。
“您觉得以陛下只给三千兵力,当地官府又不配合的情况下,能压得住那些灾民吗?”
汪光中皱眉:“你说的这些是有道理,可是如果不靠朝中给粮,又哪来的粮赈灾?”
苏锦沅轻笑了声:“怎么会没粮,雍州、梁州的确灾情严重,可是再严重有些人手上依旧是有粮的。”
薄膺先反应过来,微愕道:“你是说西北那些大户粮商,还有地主富户?”
苏锦沅点点头:“我虽然不知道阿宴具体的打算,可是他不是冲动妄为的人,也绝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眼下已经这样了,他粮也抢了,人也去了兴鹿,与其半路阻拦拿他回来问罪,倒不如信他一回,我想他一定会给朝廷,也给陛下一个好的交代。”
薄膺静静看着眼前少女,沉声说道:“你可知道此事有多大风险,他要是做到了还好,可要是做不到,你好不容易才挽回的萧家,会彻底葬送在他手上。”
“我信他。”
苏锦沅浅然一笑。
她信谢云宴,就像当初在刑部大牢,他毫无理由的信她一样,
“我信他不会拿萧家上下儿戏。”
薄膺沉默下来,心思急转了片刻才看向汪光中。
汪光中迟疑了片刻才道:“宫中召见肯定不能拖延,否则陛下定会问罪,不过如果陛下命我锁拿谢云宴,我会想办法多给他半日时间。”
他顿了顿道,
“阿沅,只有半日。”
“半日就够了。”
谢云宴早上就抢了粮带人离京,眼下天色已暗,他本就多出了大半天的时间,汪光中肯想办法再多给他半日,足够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苏锦沅放松下来,朝着汪光中灿烂一笑:“多谢汪伯父。”
……
汪光中被宣召入宫,就被庆帝下令带兵捉拿谢云宴回京,将他手中粮食全数带回。
等到第二天早朝之时,谢云宴假借圣意带兵绑了户部主事,强夺户部粮食的消息被众人所知,满朝哗然。
人人都知那京郊粮仓的粮是赈灾所用,也是赵桐费尽心思才从各处筹集而来。
如今被谢云宴夺走大半,别说是赵桐义愤填膺恨不得扒了谢云宴的皮,就连朝中其他人听闻之后,也都是觉得谢云宴好大的胆子。
那些个老臣先还以为谢云宴是假传圣旨,可当知道他手中信物是庆帝所赐,甚至庆帝还有意让他前往西北赈灾之时,所有人都闹翻了天。
他们好像抓住了庆帝把柄,群情激奋,义愤填膺。
骂谢云宴无知小儿,怨庆帝糊涂昏聩,简直恨不得将谢云宴和庆帝一起剐下一层皮来。
庆帝本还恼着谢云宴胡来,可瞧着下面的人抓着一点错处就唾液横飞,恨不得欺在他脑袋顶上来,指责他这个皇帝做的不好。
龙椅上的庆帝冷怒出声:
“你们怪朕让谢云宴赈灾,那你们倒是说出个人来替朕去疏散灾民,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都已经到了京城边缘,眼看着快将京城给围了!”
“西北灾那么严重,你们却一个个推诿至极没有一个肯接下这差事,只有谢云宴敢拿着脑袋立了军令状,愿意替朕去西北安抚灾民缓解灾情。”
“那信物是朕给的又能如何,你们要是有谁不满,来,朕也给你信物,西北之事就交给你们来做!”
原本还喧闹不已的朝臣瞬间安静下来,刚才还义愤填膺的人更是没人应声。
庆帝猛一拂袖就转身朝着殿后走去,而原本管着朝仪的冯唤高呼退朝之后,就连忙朝着庆帝身后跟了过去。
“告诉汪光中,把谢云宴那个混账东西给朕抓回来!”
枉他还想让谢云宴当刀,却不想没伤到那些老东西,就先捅了自己一刀。
那个混账,枉费他这么信他!
……
另一头,捅破了天的谢云宴早就已经远离京城。
他带着三千精兵,身后全是押运粮食的马车。
离开京城越远,路上遇到的灾民也就越多。
看着他们这么大队人马押运的一车车粮食,在那些灾民眼里简直比金山银山都要更贵重。
尚没到兴鹿城外时,他们就已经被眼冒绿光蜂拥过来的灾民团团围住么,而那些人堵在四周,看着粮食的目光简直让得里面那些官兵都是头皮发麻。
“大人,怎么办?”
跟着谢云宴一起来赈灾的,既有禁军中人,又有戍营的人,而春回和夏生也穿着盔甲混在其中。
眼见着那些灾民越来越多,他们都是脸色微白,下意识的抓着腰间佩剑想要驱赶,就连春回他们也都是将谢云宴团团围住,怕这些灾民暴起伤人。
谁曾想谢云宴却是从马车边走了出来,朝着众人说道:
“不准动武,不准伤人,寻个平坦之地,烧火煮粥,就地放粮。”
“大人……”
周围官兵都是惊愕。
谢云宴沉声道:“照我说的做!”
他说完后看向那些灾民,内力聚于喉间朝着那些团团围住他们的人扬声说道,
“我叫谢云宴,是安国公萧缙之子,此次奉朝廷之令前来赈灾放粮。”
“西北灾情严重,陛下深感忧心,夜夜难寐心系西北百姓安危,知晓尔等聚于此处无粮可食,就特意命我先押送粮食至此,让尔等饱腹。”
春回和夏生见状也跟着喊话,片刻后其他官兵也纷纷开口。
等到谢云宴所说的这些传遍附近灾民之时,所有人都是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朝廷放粮了?”
“官府没有不管我们……”
“有粮了,有粮了!”
“我知道萧将军,是萧家的人。”
“我们有救了……”
不少人都是喜极而泣,也有人依旧怀疑,更有人觉得他是哄骗。
谢云宴却不理会他们,只是朝前一步喝声道:
“朝廷放粮,人人有份,只要你们守规矩,不惹事生非,不趁机哄抢,照着本官的话去做,人人都有米粥可食!”
“可若有人敢趁机生事,伤人抢粮,一律严惩,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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