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族是大颜王朝的死/敌。
张凌羽一得到这个消息,恨不得直接飞回大颜都城,与蛮族相比,南方这边所谓的叛/贼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不行,他不会回去,年轻的皇帝下了死命令,攘外必先安内,下令一定要把南方打下来!
张凌羽心急如焚,这蛮族敢这般嚣张地入/侵大颜,也无外乎是因为大颜南北内战让他们看到了希望,这才迫切地攻打都城,笃定了大颜此时腹背受敌战斗力下降!
张凌羽没办法拒绝皇帝的命令,但又忧心都城的处境,他带出来了四十万的精兵,这几乎是北方近二分之一的军队!
而蛮族却个个骁勇善战,尤其擅长用骑兵偷/袭,被誉为马背上诞生的民族拥有先天强悍的战斗力,而早些年与蛮族作战过的大将老的老、死的死,剩下的年轻一辈的将军又没有和蛮族作战的经验,少不得要吃亏,这让他怎么放心得下?
当年,即使在他和殷将军联手的时候,蛮族都差点突破七匣关闯进大颜!殷将军夫妇及几位少将军都是死在那里的,而现在……
张凌羽怎么能不着急?
他几乎是坐立难当!
但是皇帝又下了死命令,张凌羽不敢违抗,左思右想,当今之计就是立刻将南方打下来,然后返回去支援北方!
张凌羽对于南方的攻击骤然犀利起来。
但是张凌羽急,殷清流却不急,张凌羽犀利硬攻,殷清流就跟他玩软的,反正她又没打算攻破张凌羽的大军,只是让他不攻破她就行了,这样一来,整个压力都小了很多。
一连三天下来,张凌羽这边没有一点进展都没有,还因为太过着急而让殷清流这边占了一次便宜!
张凌羽当然知道现在的状态不对,他太过急于求成,这是兵家大忌,但是现在这种情况,由不得他不急于求成啊!
这些日子从都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就没有几个好消息!
而这殷清流,似乎是相当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从不跟自己硬碰硬,一见状况不对跑的比兔子还快,目的也只有一个,拖延时间。
而这一天,都城那边传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蛮族已经攻到七匣关了。
一旦攻破七匣关,就是攻进了大颜!
张凌羽一听到这个消息,手一个没拿稳,直接砸了茶杯,那茶杯破碎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安静到窒息的营帐内,那传报消息的小兵险些直接晕过去!
七匣关绝对不能丢!!
张凌羽第三次派使者与殷清流送信,比起前两次,这一次更多了几分恳切和请求,他将大颜此时面对的险境与殷清流条条道来,恳求殷清流为大局着想,主动投降,与大颜军队共抗蛮/族,保家卫国。
张凌羽骨子里真有几分盲忠,殷清流看着那封信淡淡一笑,只回了简单的几个字,道:“张将军欲回身抗击蛮/族,我殷家军绝不会干扰半分,请。”
张凌羽看到那封信怒不可遏,紧接着又修书一封派使者送去,这一封比起上一封言辞可激烈多了,将殷清流从头到尾狠批一顿,更是直言殷清流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是大颜的罪人。
殷清流回信一封,这一次更是只有简单的十二个字,险些把张凌羽气地发火,“将军不信我,我又何能信将军?”
南北内战还在继续,但是比起北方与蛮族那边日复一日的坏消息,张凌羽和殷清流则胶着得厉害,论兵力论战斗力殷清流这边却是不如张凌羽,但是西南这边善毒善药的多,又有天然的屏障,地形也对张凌羽不利,而且殷清流只需要守好阵地就好,张凌羽却是需要攻破南方,这样一对比,殷清流这边的压力很小,又不像张凌羽那般急切忧心,自然更是如鱼得水,双方一直僵持不下。
北方持续不断地坏消息,让张凌羽的神经崩的越加紧张,而与殷清流的交战久攻不下更是激化了他心头的紧迫感,而南方的气候又对张凌羽这种纯正的北方人并不大友好,而张凌羽也不副年轻时勇猛,几天之后,张凌羽竟然病倒了。
那四十万大军士气瞬间低迷下来。
而这时候,北方传来消息,七匣关很可能要守不住了!
卧病在床的张凌羽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而殷清流那边也接到了消息,七匣关快守不住了本就在她意料之中,有颜耀钦在,七匣关哪里是那么容易守住的?
能撑几个月,已经实属不易了。
殷清流知道,自己的时机,到了。
紧锣密鼓准备了几个月的大船终于开始运行,每条大船可以容纳二百多人,有五十余条大船,整数载人,多出来的船载粮,第一批船由文钰凉和入画押送,整条船上人与人相贴,目光灼灼地看向远方,他们即将奔赴新的战/场。
将大军送到目的地之后,再由入画带领其他“船夫”回去接送下一批人,
这个过程,足足准备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中,张凌羽每一次请兵回都城都被年轻的皇帝拒绝,他忧心七匣关、忧心都城、忧心大颜百姓,最后不得不拖着病体对平城再一次发动进/攻。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凌羽这四十万大军的士气越来越低迷,每个士兵都有父母亲人,大部分士兵都有妻有子,现如今蛮族的铁骑已经垂在他们头上,而他们却还要与殷清流这南方内/战,而不是返程痛打蛮族,谁心里好受?!
父母亲人/妻子儿女都面临威胁,自己却不能站在他们前面保护他们,甚至都没办法去打蛮子,只能深陷南方,听着北方传来一个又一个不好的消息!
七匣关一旦被攻破,他们的妻子儿女父母亲人就受到极大的威胁,在这种情况下,又有谁愿意继续跟殷清流交战?
对于反/贼的厌恶,远不是对于蛮族的仇恨。
北方的状态越来越差,传来的消息也一次差过一次,而这南方的军队占着天然的优势从不与他们硬碰硬,他们一点好也占不着,久而久之,士气低迷,士兵烦躁不安,
与其在这里耽误时间,不如回都城攻打蛮子!
将士士气低下、萎靡不振,作为主将的张凌羽又何尝不知?他甚至都想带着将士返程攻打蛮族了,但是……
但是想到年轻皇帝的那封信,字字珠玑、句句诛心,他——他不敢走啊!
钦帝言,攘外必先安内,内贼不除,何以抵外贼?
钦帝言,朕也需要这四十万大军,朕也需要张将军,然南北内/战,内贼不除,大颜危矣;南北夹击,两面围困,大颜腹背受敌,何以有安焉?
钦帝更言,张将军欲带四十万大军回都城,朕心慰矣,然张将军有无思考过,最终能带多少将士回都城?
钦帝还言,殷/贼/逆/反,张将军信乎?
张凌羽扪心自问,信殷清流吗?
不知道。
这实在是太冒险了。
一旦回头,很可能就是殷清流从后背狠狠地捅他们一刀,就如同钦帝所言,他想要带四十万大军回去,但最后,他能带多少万回去?
殷清流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吗?
一旦攻破自己,殷清流大可挥师北上,大颜与蛮族更处于胶着之中,殷清流这一路必势如破竹,一路打至都城,大颜便真的危险了。
这种赌,张凌羽不敢赌;这种信任,张凌羽给不起。
只能咬牙忍耐,继续指挥将士发动攻击,攘外必先安内,万不可腹背受敌!
而这个时候,殷清流已经率三万人绕路而行,横跨哲凌雪山、江智山系,走过茫茫山原,竟绕至蛮族背后,给了一个正在偷袭七匣关的蛮族一个措手不行!
那一天,七匣关守卫已是强弩之末,守关将士浴/血/厮/杀,但是已成颓势,所有人心里都知道,他们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而这拖延下来的时间,也并无半分用处,
这一次,他们必抵挡不住蛮族。
蛮族第一勇将迅达谷尔眼冒红光,骑马大笑道:“今日谁能冲破七匣关,取下守城老将人头,本将军大大有赏!”
蛮族的将士再一次被他们的将领所激励,那呼声在七匣关回荡,震耳欲聋。
下一秒,三支利箭穿过迅达谷尔的头颅,那得意的笑容还凝固在他的脸上,便重重地跌下马,溅起一片尘埃。
“将军——!!”
“将军——!”
蛮族的疾呼声在刹那间响起,不少蛮族将士都下意识地回望,然后跟着发出不敢置信的声音,
“将军!!”
与此同时,一个低沉冷肃的女声在后面引起,她身披铠甲,手持长刀,那长刀上还有鲜/红的血/液一滴滴留下,她沉沉道:“杀——!”
“杀!”
“杀——!”
属于年轻将士热血又激烈的声音从蛮族背后传来,然后是一阵阵马蹄声,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长刀便已经横空劈下,带走一个又一个的敌军。
“后面有埋伏——!!”蛮族的一个副将厉声喊道,“各将士听令,撤退!!”
他们中计了!
可是来不及了。
失去主将的蛮族将士本就混乱,而听到有支援声的守城将士又突然爆发出强悍的力气,前后夹击,蛮族刹那间如一盘散沙!
“别慌——!!”那副将厉声喝道,“撤退!!撤退!!”
“砰——!”
三支利箭如刚刚穿透主将一般穿透他的头颅,那副将怒目圆睁,不甘地重重跌下。
这一天蛮族溃败而逃,守城将士和殷清流都没有追杀,虽说这一场看似是大颜胜了,但是比起将士的损失,还未能说出谁胜谁负。
七匣关守城将士原有十万人,现不过两万人,而这其中,伤病不计其数。
七匣关守城将领关蕴知一只胳膊被砍,还不忘对殷清流等人拱手,“感谢援军及时到来,不知将军是谁的部下?援军、粮草与药品都到了吗?”
他的眼眸里有希望有喜悦有期待,殷清流微微勾唇,笑道,“我是殷清流,隶属于殷家军。”
关蕴知的眼眸在一瞬间睁大,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放到了佩刀之上;
刚刚还轻松缓和的气氛,仿佛一瞬间就剑拔弩张起来。
殷清流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些守关将士,身后的殷家军也在刹那间紧张起来;
远处残阳似血,七匣关屹立在黄昏之下,是大颜不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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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皇宫。
颜耀钦懒洋洋地躺在龙椅之上,似笑非笑道:“影一。”
“属下在,”一身黑衣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颜耀钦身前,恭敬地跪下,沉声道。
“七匣关已经失守了吧?”颜耀钦把玩着手中的棋子,一张大颜地图摆在他面前,他随意一看,漫不经心道,“下一个应该是雪域城了把?”
“张凌羽那里怎么样了?攻下来了吗?”
影一沉沉道:“回禀陛下,七匣关没有失守。”
“哦?”颜耀钦露出诧异的表情,上一世,七匣关可是在这一天失守的,“那倒是我小看了他们。”
颜耀钦不咸不淡道:“料想还能再撑一天?”
“回禀陛下,臣不知,”影一恭敬道,“臣只知道,殷清流带军突然出现,射/死迅达谷尔,大败蛮族,蛮族仓惶逃窜。”
“哦?”颜耀钦轻轻笑了起来,他手中的棋子从他的掌心滚落,柔声道,“你是说,殷清流?”
“回禀殿下,是的。”影一深深地垂头,道。
“一统南方的那个殷清流?”颜耀钦眼眸中露出了浓浓的趣味,“我认识的那个殷清流?”
“回禀殿下,就是一统南方的那个殷清流。”
颜耀钦低低笑了出来,他那一双幽深狭长的凤眸渐渐染上透亮的色彩,那苍白的面孔上也升起几抹激动的红,“殷、清、流,”
颜耀钦一字一顿道,他说得那般委婉缠绵,带着说不出的缱绻的味道,像一朵正在盛开的绚丽糜/烂的花,
“真是太让我,惊喜了……”
热烈的火光将那一双幽深狭长的凤眸彻底点燃,那幽亮的火焰带着吞/噬一切的温度,
“我只给了你两条路,你竟然创出了第三条路,”颜耀钦低低笑着,他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深黑的发丝无风自舞,“有趣,有趣。”
“——真不愧是,殷清流啊。”
颜耀钦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女子,苍白的脸,黑亮的眼,嫣红的唇,脸上是干涸的血迹,笑得锋芒毕露、举世无双,
“古有则天为帝,”
“今未尝没有我殷氏为皇。”
她说那话的时候,眼眸中带着漫天星光,野/心与欲/望构成一曲蓬勃的乐章,与那漫天星光交相辉映,画出一副让人永世难忘的名画。
那是殷清流,将门之女,心比天高,一心为皇。
第一次见面,她给予他一个惊喜,他自认伪装成功,却在她面前处处都是破绽,她看懂了他每一个词、每一个指令的背后含义,又毫无惧色地将一切揭/露,并利用这一切,与他打了一个赌;
第二次,虽未见面,但是她依然给了他一个惊喜。
她仍然看透了他,她看透了他派大军南下的目的,她看透了他玩弄人心权术的手段,摆在她面前的两条路,后面都是万丈悬崖,于是她创造了第三条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第三条路;
他的思维还固化在前世,却忘了,殷清流可不是齐凌炀那个废物,她既然能看透他一次,就能看透他第二次、第三次,而能看透他的殷清流,又怎么会走他提出来的路?
颜耀钦的笑声不由回荡在这御书房之中,那笑声不像平时那般满怀恶意,却充满着畅快与喜悦,仿佛是真心的大笑一般;
影一深深地将头埋下,他从钦帝身边十二年,却从未看他笑成这样。
那笑容如此开怀,竟不像钦帝。
横空出现在七匣关的殷清流,估计已经被当做英雄了吧?
但这世上,英雄与明君,都不是那么好做的。
颜耀钦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平静下来,他将那张地图一把撕下,眼尾泛着微微红色,看起来无比艳/丽,他朗声道:“传朕旨意,朕要御/驾/亲/征。”
殷清流,朕要亲自来看看你这位“英雄”,高兴吗?
第一次交锋,看似平手,实际上我逊于你,因为你拿到了你想要的,踩在我之上算计一切,一统南方,报仇雪恨;
第二次交锋,我依然输得一塌糊涂,
那第三次交锋呢?
“我可不会……”颜耀钦低低地笑出声,“再败在你手下了……”
夜凉如水,颜耀钦唇角的笑容柔和如春风,
殷清流,殷清流,殷清流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着这个名字,唇角的笑意越加深了,
“殷清流……”
见到我,会不会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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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清流出现在七匣关大败蛮族的消息在颜耀钦刻意推波助澜下传到南方,张凌羽那时还未病愈,接到七匣关大捷的消息后长舒一口气,又留下副将细细打探,
那副将一扫前几天的低迷情绪,微笑着与张凌羽讲起殷清流率兵在最后一刻艰难赶到大败蛮族的消息,“……那殷清流身边有一个神箭手,叮叮叮三下,就直接射/死了孙达谷尔,后来又射/死了几个副将,蛮族主将副将皆被射死,瞬间就大乱,殷清流率军不费吹灰之力就胜了……”
那副将将听到的消息一一报给张凌羽,末了又道:“张将军,殷清流都已经率兵赶到七匣关,咱们也和她们没什么好打的,现在最重要的不应该是蛮族吗?殷清流一介女流都已经率军赶到,咱们是不是也……”
那副将挠了挠头,一张憨厚的脸上露出几分期待。
张凌羽沉吟几声,沉声道:“整顿大军,让大军听令——”
张凌羽顿了顿,那副将眼睛都亮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张凌羽,只听张凌羽一字一顿道:“攻打平城,今日,务必攻下平城!”
那副将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近乎不知所措地看着张凌羽。
“还不快去?!”张凌羽厉声喝道,那副将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地暗淡下来,他大声应了一句,然后向外走去。
人家一介女流,在前边攻打蛮子保卫七匣关,而咱们现在打人家老巢,这算什么回事啊?
那副将心里郁郁,但到底只是个副将,只能依令行事。
张凌羽仰躺在营帐之中,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殷清流既然带兵前往七匣关,陆路是不可能的,那只能是走了水路,虽然不知道殷清流带走多少人,但是主将一走,对军队的士气等等影响不可谓不大,这时候,正适合一鼓作气拿下平城,打破东南西南的交流,然后一举攻下南方!
蛮族要除,可是殷清流,也要除!
张凌羽当天召集部队,像平城发动进/攻,张凌羽亲自指挥,攻势十分凶猛,平城方面竟然应之不及,节节败退。
而第二天,便传来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
营帐内,张凌羽活活摔了三个杯子,大喊:“胡闹!胡闹!胡闹!!”
第三天,平城的使者前来,小兵进来传话,张凌羽并不想见,那使者在帐外朗声道:“昔日将军修书四封,殷将军都接下,并妥善回应,今殷将军主动修书一封,张将军便不愿意应了吗?”
这个对比不要太强烈,张凌羽脸色一沉,将使者放了进来。
那封信依然如殷清流以往的作风,简练,干脆,只有淡淡几个字,“张将军对我殷家军不仁,就不怕我对钦帝不义?”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张凌羽脸色十分古怪,各种颜色一一变化,最后狠狠地砸这书信砸到地上,满目怒火,
殷清流竟然拿钦帝的性命来威/胁他?!
这书信是殷将军带兵离开之前留下的,言曰:如我离开之后,张将军大/军/来/犯,平城难以抵挡之时,便努力多称两天,然后将这封书信送至张将军之手,可保平城无忧。
于是,她带着这封信来了。
使者看到张凌羽这副表情,虽然不知道那书信中写了什么,但心中还是快意至极,殷将军带兵攻打蛮子、保家卫国、大败蛮族,这诚意还不够明显吗?这姓张的不速速返程攻打蛮子,却反而对平城展开猛烈攻势,实属阴/险!
张凌羽怒气磅礴,突然,他一下子想到了些什么,将那书信仔细看过,确实是殷清流的字迹,脸色不由更难看了几分,沉声道:“你们将军,什么时候留下的这封书信?”
“将军走时留下的,”那使者不卑不亢道,“将军说了,带人去替钦帝、替张将军、替大颜百姓浴血奋战,要是张将军率大兵来犯,平城守卫不得的时候,便将这封信给张将军看,可保平城安矣。”
张凌羽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就更难看了。
昨日钦帝御驾亲征的消息才传来,那殷清流早前就已经走了,又是如何知道自己会对平城下狠手的?又是如何知道钦帝会御驾亲征的?
难不成与钦帝有联系?
不不不,钦帝的态度,不像是与殷清流有联系的。
可殷清流……
难不成这殷清流一介女流,竟如此多智?将一切都算计于心?
张凌羽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钦帝御驾亲征,本就危险,殷清流手下又有那神射手,如果一旦逼急了殷清流,殷清流狠下心来,那……
……钦帝危矣!
张凌羽深深吸气,他怎么也不可能拿钦帝的性命去赌!
张凌羽脸色阴沉地将这使者送走,命令手下鸣金收兵,不得再去骚/扰平城,那副将长吁一口气,这殷清流在前面打蛮族,他们从后面打殷清流的地方,这心里……不好受啊。
现在总算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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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清流早就猜到了颜耀钦会御驾亲征,她没有走颜耀钦给出的两条路,反而走出了第三条路,依颜耀钦的性格,绝对是在都城坐不住的。
但是她没想到颜耀钦来的那么快。
那时候殷家军驻扎在七匣关不远处,与七匣关守关将士保持着一种微妙与警惕的关系,而就在这个时候,颜耀钦来了。
皇帝御驾亲征,这是一种多么大的鼓舞,守关将士在刹那间被鼓舞了心绪,那两天整个七匣关都十分喜气洋洋,而蛮族似乎也知道钦帝御驾亲征,一时间蠢/蠢/欲/动,小动作不断。
夜半,颜耀钦从七匣关走出,避过所有人,来到殷清流的营帐之中。
殷清流仿佛早有准备一般,她穿着一件长袍,头发被高高竖起,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缓缓地翻阅,见到他来,也不过淡淡微笑,“你来了。”
那态度平静又自然,仿佛是看见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般,带着点点亲切的意味。
“让殷将军久等了,”颜耀钦的动作比殷清流更自然,他微笑靠近殷清流,将殷清流手中的书拿了出来,随意翻看两下,笑道,“山水游记,你还喜欢这个?”
“打发时间而已,”殷清流微微笑道,“并没有等待多久,陛下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些。”
“哦?”颜耀钦扬了扬眉,“那你认为我会什么时候来?”
“原以为还要再过两天,”殷清流接过颜耀钦手中的那本书,随意放在一边,平淡道。
“那我来得早,殷将军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颜耀钦笑意盈盈地看着殷清流,他的眼尾总是带着几分红色,看着既艳/丽又钟情。
“自然是高兴了,”殷清流微微一笑,“与陛下叙旧,我甚是期待呢。”
殷清流与颜耀钦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微微一笑,营帐的气氛平静又从容。
看不出半分冲突与矛盾。
“几日不见,殷将军更让人钦佩了,”颜耀钦眉眼微微上挑,那狭长幽深的凤眸带着数不清的风/流/情/意,“大败蛮族,实让人钦佩啊。”
“陛下过奖了,”殷清流微微欠身,含笑道,“如果不是陛下智勇双全,那蛮族又何能如此顺利?陛下算计人心的本事,实让人敬佩啊。”
“呵,”颜耀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早就知道殷清流看穿了她,所以对她的话并不感到奇怪,只镇定自若道,“殷将军大败蛮族,救七匣关于水火危难之中,实乃我大颜功臣,万人心中的英雄,怎么不去七匣关坐坐?反而在这里驻扎营地呢?”
“谁让我是逆/贼呢?”殷清流轻描淡写地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颜耀钦,“一介逆/贼,谁知道这不是与蛮族一起联合实行的苦/肉/计呢?”
“我知道,”颜耀钦轻笑着凑近殷清流,一双狭长幽深的凤眸定定地凝视着殷清流,那眸子中满满的都是殷清流的倒影,他说得轻描淡写又如此理所当然,再配上他的神情,仿佛一个又一个的漩涡,一不注意,就被他拉进那漩涡之中。
“我知道,”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显出几分低沉的暧/昧来,“我知道你,是可以信任的;我知道你,不会与蛮族凑在一起。”
“可是我知道,其他人却不知道;我信任,其他人却不信任;我理解,其他人却不理解,”颜耀钦的手指带着几分温热,柔和地抚摸这殷清流的发丝,他的声音很低、很沉、也很慢,带着一种难言的蛊/惑和力度,“连我这个什么都没看见的人都知道,可是他们就是不知道。”
“迅达谷尔,蛮族第一勇将,蛮族就算玩苦/肉/计,也不会将自己的第一猛将搭上,而蛮族,哪需要玩什么苦肉计呢?你只要晚来一小会儿,一小小会儿,这七匣关,就被攻破了……”
颜耀钦低沉的声音在殷清流耳边静静地响起,“这七匣关被攻破了,就是攻入了大颜,那攻进大颜都城,还会远吗?你彻底阻隔了蛮族的路,又怎么可能是苦/肉/计?”
“这是谁都可以想明白的事情,而却没有人愿意想明白……”
“这样的子民、这样的将士、这样的江山、这样的大颜,你又在保护他们什么呢?”颜耀钦低沉的声音宛若来自深渊的蛊惑,带着让人堕/落的气息。
“放手吧,清流……”
殷清流轻笑出声,她伸手拍了拍颜耀钦的肩膀,含笑道:“其实我发现,陛下很有做邪教教主的天赋,这一份功力,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哦?”颜耀钦轻笑,“那殷将军,有何指教呢?”
“第一,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什么名声赞誉英雄,”说到这,殷清流忍不住嗤笑一声,她微微昂起头,目光带着烈焰一般的温度,“我攻打蛮族,只是因为我必须攻打蛮族,陛下为蛮族可是用心良苦,特意派张将军那四十万大军留/困我,让我进退两难,我选择投降一起攻打蛮族,就有着被反/杀的危/险,这个可能性还非常大;而如果我选择与张将军继续对抗,就意味着蛮族会率先攻下大颜,而且蛮族的损失还很小,我与张将军打完,损失极大,被蛮族一口侵/吞的可能性更大,”
“陛下给我的两条路,都是灾难,而我唯一能选择的,不过是水路突袭,先灭蛮族,再与陛下对抗,”殷清流微笑出声,“这是我唯一的活路,陛下拿刀逼着我走这一条路,我能不走吗?”
“既然这是我唯一的活路,那么再去责怪什么大颜什么将士什么百姓,不觉得很奇怪吗?”殷清流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她被束起长发随风飞舞,带着几分潇洒和光亮,“我选择这条路,不过是因为这是我唯一的活路,仅此而已。”
那一瞬间,颜耀钦的脸色十分难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殷清流漫不经心道,“我既然盯上了那九五至尊的宝座,就有勇气承担那个位置所带来的一切,女子为皇,总会少得了批/判辱/骂之声?”
“可那又如何?”殷清流大笑起来,她神色飞舞自在,像灼灼燃烧的热火,带着孤注一掷的烈焰和光芒,带着难言的潇洒和自在,“这江山是我打下来的!”
“是我率着我的女兵,从一个城池一个城池地打下来的!蛮族入/侵,七匣关危矣,这十万男儿毫无办法,七匣关险些被迫,而我殷清流率三万女兵大破蛮族,”殷清流的声音掷地有声,在灯光之下,明媚昂扬的不似凡人,“男儿做不到的事情,我们女子做到了!”
“这江山,是我亲自打下来的,谁又能奈我何?”
“我不仅要自己为皇,我还要将皇位传给下一个女子,我还要女子上朝为官,我还要兴科举六艺,在日后,我的名声只会更糟,然,我有何惧?”
她大笑起来,那神情格外飞扬,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颜耀钦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他明明是来蛊/惑她的,现在却反而被她蛊惑!
颜耀钦心中大骇!
正在这个时候,殷清流突然向前几步,走到营帐前,又扭头看向颜耀钦,含笑道:“陛下,请跟我来。”
颜耀钦下意识地跟着她离开。
离开营帐,一阵夜风吹过,颜耀钦的脸一瞬间就阴了下来,眼眸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懊悔,怎么就这么跟她走了?
他跟着殷清流走出营帐,殷清流小心地对他摇了摇头,然后示意颜耀钦过来,殷清流熟悉自己的军队,顺利地将一个陌生人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带出来,然后七扭八拐,带着颜耀钦爬上了一个小山坡,微笑道:“陛下,你从这里能看到什么?”
颜耀钦沉默地看了两下,沉声道:“土?”
殷清流忍不住笑了,“就没有站在高处、唯我独尊的感觉吗?”
颜耀钦唇角有些不屑,没有说话。
“我有,”殷清流淡淡道,“你看,这就是你和我的不同。”
“我本就位于最低点,从最低点一步一步爬上来,只需要爬的高一点,就有一种站在高处、唯我独尊的感觉,而我为了保持这种感觉,就要不断地向上走;”
“而你,出生时就站在最高点,你本就唯我独尊、位于高处,所以站得再高、再高、再高,你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这就是区别。”
殷清流的发丝被夜风吹起,她唇角的笑容十分寡淡,刚刚那种张扬热烈在顷刻间一扫而空,只余下水一般的平静自然;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如疾风,如猛火,如清水。
颜耀钦看不透她。
他自认他可以看透天下人,却看不透她。
他曾经是一个明君,心怀天下、为国为民、勤勤恳恳,永远把自己放于最后,十几年如一日,后宫更是没有一个人,他把他所有的时间都给了他的大颜,然后,他死在他最亲爱的百姓手中。
死得很惨。
“你要庇护这天下百姓吗?”颜耀钦轻轻笑起来,他的眼尾还是那样红,却没有了那股艳丽,只留下平静,“那你就要跟我为敌了。”
“嗯哼,”殷清流不置可否,“陛下,我们再打一个赌吧?”
“就赌,我护不护得住这天下百姓。”
“如果我赢,我要你为我的将,一生一世,为我征战天下、护国为民,替我保江山护百姓,如何?”
她的眼睛太过深邃,万千星光凝聚在其中,熠熠生辉,美的想要人收藏。
“如果你输呢?”颜耀钦轻笑,问道。
“我不会输,”殷清流斩钉截铁道,“既然你不喜这江山,就让我来吧。”
“你呀,只需要在我身后,卸下所有的万千重担,放下所有的爱恨情仇,静静地注视着我,就可以了。”
“你很快就不再是皇帝了。”
她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孩子气,“喂,你要不要改个名字?”
“牧。”
良久,颜耀钦听到自己这么说。
殷清流近乎诧异地看着他,颜耀钦看着殷清流惊讶的眸子,微微一笑,一字一顿道:“我姓颜,单名一个牧字。”
“我叫颜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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