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705的这个年,过得还是很喜气的,即使皇帝卧床,也不影响百姓对于辞旧迎新的热情,神都四面都满是新年的气息。
毕竟百姓本身对朝政的关注有限,也没有新闻联播天天播报皇帝的病情,在所有人的心中,大周依然在女帝的领导下一片繁华昌盛。
于是就更显得一些人阴云笼罩。
右羽林将军府这两日低压环绕,而随着一个人的到来,更加如履薄冰。
“来找阿爷的是谁?”李远佞站在院子里往远处望,此时李多祚老将军的议事房外守卫森严,忠诚的卫兵十步一岗的站着,眼神犀利的关注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你别问了。”李远忧也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相比李远佞,他自己的亲爹李承训也在那房子里,一旦出事,至少从爷爷往下到自己都保不住,他才是更担心的,可看着堂弟担忧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安慰他。
“会不会是鹤唳的事情?”李远佞有些发愁,更有些愤怒,“她被发现了?在宫里犯了事?”说罢还不等回答,咬牙道:“我出来前阿娘就说过最毒妇人心!却不想她费那么大劲就是为了混进宫,若是真连累了你们,我就找圣上请罪去!”
“休得胡言!”李远忧斥道,“鹤唳的去向还不明,若她真是混入宫内犯了事,那也不会是这般来问罪,定是有人找阿爷和阿爹商量要事。”
“就算不为鹤唳!那毒妇也定是混入了宫中!”李远佞气得要哭出来,显然已经成了心病,自从家人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分析出鹤唳的去向,小少年的三观便遭到了巨大挑战,几乎要用余生来探讨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问题。
有这么个婊子混在偌大的宫里,任谁都要吃不好睡不香了。
李远忧无话可说,他被家里人派来照顾弟弟,其实自己也还是个中二少年,心里难免有些怪罪李远佞认人不清,却也不说出来,但安慰起来就有些口不对心,干脆什么都不说。
来人与将军府的扛把子们的谈话持续了整整一夜方才趁宵禁未除悄悄离去。
将军府中所有人自然也一夜未眠,很快李老夫人和李夫人也进去与各自的丈夫进行了谈话,不久以后,小辈们也被叫了进去,包括李远佞。
一天一夜未睡,已过知天命之年的李老将军并没有显得很颓废,相反反而精神奕奕,倒是两位当家夫人略显疲惫,更多的是因为担忧而眉头紧锁。
“阿爷,阿爹/大伯……”两个孙儿感受到气氛的凝重,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很是恭谨的向各位长辈问好后呆站着。
“坐。”李承训看了看父亲,抬手道,等两个孩子坐下了,全场又陷入沉默。
“阿爹,可是出了什么事?”李远忧感觉到身边堂弟的坐立不安,干脆替他问出来。
“父亲。”李承训望着自家老爹,李多祚一直闭目思考,听到儿子的召唤,方叹了口气,睁开眼看着自家孙辈,一时间表情沧桑,竟似比过去苍老了不少。
“远忧,远佞,你们也大了。”李多祚叹息一声,“我给你们起这两个名字,本也是希望你们一个远忧,一个远佞,然世事多舛,身为我们将军府的人,到底做不到真正的远忧远佞。”
意识到事情并不是如之前所想,甚至可能更为严重后,两个孙儿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能乖乖听着。
“你们常年与神都世家子弟厮混,朝政的事情,可知悉一二?”
李远佞一脸懵逼,李远忧却有点数:“只知今日宫中并不是很太平,不过多是些……”他沉默了一下,有些脸红,“多是在说些宫闱之事……”
“哦,比如?”
“额,真要在这说这个?”
“说。”李多祚又微微闭目,正儿八经的应道。
“哦,前阵子说那个严青镕伤了脸还能争宠,独霸皇上好多天,现在又听说这些日子张易之和张昌宗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把宠又夺了回来,每日端茶送药都不借他人的手,朝臣想要见一下都不行。”李远忧挑拣着能说的,说着说着不知道脑内是个什么样的小剧场,脸都红了,他有些痛苦,“阿爷,真的要全说啊?阿娘在这呀。”
“……”
“罢了,差不多是如此。”李多祚叹气,对自己这个长孙很没辙,“那么,皇上病重,你们可领会得这背后的含义?”
“可皇上不是一直病重吗?”李远忧的回答异常纯真。
“……”看众长辈表情,他们很后悔把这个小辈带进来。
李远忧也知道自己有些犯蠢,下意识的把情况往最坏处想,不由得大惊失色:“莫非那两个男宠想谋朝篡位?!”
“堂哥,他们把持了皇上,就把持了朝政……”李远佞受不了了,“到时候皇上若是有个什么,咳咳,那遗旨的内容不就是任他们,那啥。”
李多祚摇摇头,指着李远忧:“亏你虚长两岁。”
李远忧羞惭低头。
“远佞说得没错,皇上终究年迈,难保有一日不会出什么差池,到了那个时候,大周江山决不能任两个男宠糟蹋,我们为人臣子,必须做点什么。”李多祚道,“昨夜,张相来了。”
“张……”张柬之!是他!两个孙儿俱都大惊,目前整个大周最靠谱的宰相,非张柬之莫属了,而整个大周最郁闷的宰相,也非他莫属。毕竟少有宰相会被男宠一而再再而三的喂闭门羹。
李远忧一旦被提醒,思维自然还是正常的世家子:“阿爷,莫非我们,真要……”
李多祚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沉声道:“昔太宗于玄武门发动兵变,登上皇位,励精图治,方开创了大唐盛世,我们李家蒙受高宗大帝恩宠,才得以有如今之家业。无论如何,皇恩浩荡,万死难报。如今奸佞当道,权势滔天,甚至敢以下犯上,挟持皇上。以卑贱之躯意图毁我大周的基业,我们身为臣子,若是袖手旁观,岂不是妄受皇恩,可堪为臣?”
全家都被他这番话镇住,两个孙子战战兢兢的,反而是李老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父亲,何时?”李承训也不多问,正襟危坐。
李多祚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心境中,他沉着脸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十日后,逼宫。”
“什么?”两孙子惊呼。
即使不是第二次听到,李承训在内的其他人还是忍不住眼皮跳了跳。
“逼宫,然后呢,阿爷?”
“斩杀奸佞,效仿古礼,请皇上禅位于太子,还唐于李!”李多祚面容冷肃,这位靺鞨族出身的将领少时以军功立足名将林立的大唐,征战杀伐多年,后虽然卫戍宫廷多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现在谈话间杀气毕露,隐约可见当年威势。
两个小子眼睛都亮了起来,激动的直喘气。
“你们也大了,我在你们这个年纪早就不知道得了多少军功。兹事体大,攸关我全族,每一个子弟都不可懈怠,你们这些年也不曾落下弓马兵事,是时候出来担起责任了。”
“阿爷,阿爷,我们要做什么?!”李远忧眼睛都红了。
“跟随你父亲,带我李家子弟,杀入玄武门!”
死寂,只有小辈粗重的喘息。
李多祚缓缓站起来,身姿挺拔而威武:“天佑大唐。”
李承训随之站起来,亦沉声道:“天佑玄武门。”
风云再起,玄武门之变的阴云尚未完全的散去,大唐的传承却又要围绕它再起波澜,只是这一次,不知这玄武门是否依旧是李唐的福地,还是就此,成为死地。
而与此同时,奉宸府某侧殿的客房内,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
鹤唳正哼着歌儿,抬手打量着腕子上的锁链,双腿晃动着,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很是欢快。
看到来人,她眯了眯眼,展颜一笑:“你来啦。”
“恩。”来人坐在床边,“等他出去不容易。”
“看不出啊,青山竟然没发现你。”
“他发现的。”来人平淡道,“但毕竟,我比他更应该出现在这里。”
“哈哈,对哦……听说你失宠了?青`镕`君~”
严青镕的面容在一半的面具下闪着冷光,他平静的点点头:“恩,没撑住。”
“好吧~”鹤唳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转而问,“你怎么发现我的呀?”
“上官婉儿。”严青镕言简意赅,“你走不走?”
“走呀,当然走……不过这个……”鹤唳抬起叮铃叮铃的双手双脚。
严青镕看了一会儿,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却举着不动:“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这几日宫中恐有变。”
“哦?”
“我没法守在皇上身边……你替我。”
“……”鹤唳见鬼一样的瞪大眼,“我的天!亲爱的,人家八十了!你,你你你!”
“无关男女之情。”严青镕被鹤唳看得耳根都红了,羞愤道,“无论如何,她于这天下,都尽心竭力,无愧于圣明二字,纵使有千般不是,也不该被奸佞所害。”
“哦。”应对严青镕一副慷慨的样子,鹤唳却兴致缺缺,她想起了吕雉,那么美艳霸气,在绝对的男权中活得如烈焰一样,武则天纵然是比吕雉厉害的,可她太老了,老到她提不起兴趣。
“你答应了?”
“定个时间吧,我还有别的事儿呢。”
严青镕沉默了一下,道:“十日,就十日。”
鹤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小年轻知道了什么就该说出来,你这样大家怎么好好办事嘛。”
“就十日。”严青镕咬牙,“我所知不多,业已无计可施,找你也是以防万一,若你实在不愿,我也不会就此离开。”
“成成成!”鹤唳无所谓的抬起手,“来吧,再不走他就打饭回来了。”
“无妨。”严青镕真的几刀砍掉了细细的锁链,却并不担心的样子,“我观察过他,虽无完全把握,但若真的遇上,也并非全无一战之力。”
“……”鹤唳的眼睛唰的亮了起来,一获得自由就巴上严青镕,抓的死死的,“真的!?你那么厉害?!你有什么绝技吗?快速好学的!教我呀我可是要为你守护女皇陛下的人呀!”
严青镕连拖带扯的往外走,青筋直跳:“十日。”
“十日十日!时时日都行!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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