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下午去钓鱼?”
“太累。”
“按摩?”
“不做。”
“那去潜水?”
纪之楠瞥他一眼:“我不会游泳。”
秦魏宇当然知道他不会游泳,道:“我教你。”
纪之楠犹豫片刻说:“谢谢。”
秦魏宇不知道他这句“谢谢”是答应还是没答应,见纪之楠开始抹防晒,便拿着衣服去卫生间迅速换上。
出来时纪之楠已经在换鞋,抬下巴指了指桌子:“你也涂点防晒吧。”
秦魏宇愣了下,走过去把防晒霜挤了点抹在手背上,随便抹开就往门口走。
纪之楠无语,拿起防晒霜在秦魏宇两边手臂上各挤了一大坨:“你当这是护手霜呢?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要抹到。”
昨天两人在外面溜达半个下午,回到室内纪之楠就看见秦魏宇从脖子到胳膊红成一片,南半球冬天的紫外线已经足以把皮肤晒伤。
吃了人家做的早餐,总得还点什么吧,纪之楠想。
秦魏宇心里高兴,脸上却一如既往地不露情绪。他把纪之楠从昨天到今天的态度看成软化的预兆,已经开始思考明天该做什么早餐了。在英国留学的几年,他每天都自己做早餐吃,所以煮个面、做个三明治什么的,对他来说还算容易。
不知道这里能不能弄到煎锅和面包机。
两人各想各的,心不在焉地来到外面。清晨的海风吹过来,纪之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深吸一口怡然之气,忽然觉得在进组之前在这里放松放松也挺好的。
刚领略到一点度假的乐趣,耳边就传来一个又高又尖的女声:“三哥,我在这里,三哥!”
陆姌挥着手跑过来,穿着性感的黑色比基尼,只在下半身围了一条薄纱,十足度假打扮。
“我刚到,这里好热呀,真不习惯。三哥你吃早餐了吗?”陆姌拉着秦魏宇甜甜地说话,显然把旁边的纪之楠忽略了个干净。
纪之楠也不生气,饶有兴味地看眼前的状况,心想三个人的蜜月倒是挺新鲜。
秦魏宇微不可察地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陆姌嘟嘴撒娇:“人家想三哥了嘛,正好也想找个地方度假……”
秦魏宇不客气地打断她:“我是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陆姌目光闪烁:“猜……猜的呀,岛上套房不多,这不,我一出门就遇见你了。”
秦魏宇显然不信她的这番说辞,她是如何得知他们的度假地点的,他心里也大致有数。
秦魏宇转向纪之楠:“抱歉,我不知道她会过来。”
纪之楠看完热闹,摆摆手说:“既然来了,那就好好招待吧。”说完抬脚便走。
于是沙滩上出现一道奇特的景观。
一个男人后面跟着另一个男人,再后面跟着一个女人。三个都是年轻人,女人缠着中间的男人,而中间的男人不为所动,目光只放在最前面的人身上,偶尔上前跟他说两句话,几次想拉他的手,最后都悄悄地放下了。
岛上度假的情侣占多数,其次就是家庭,可这三人看起来并不像亲戚,相处的状态也十分诡异,让人忍不住在心里编排了好大一出戏。
上午的阳光没有午后毒辣,沙滩上稀稀拉拉分布着各种肤色的游客,陆姌心大,浑然不觉他们三人已经被当成焦点,看见前面有人在打沙滩排球,拽着秦魏宇也要去参加。
秦魏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纪之楠身上。纪之楠走累了,顺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休息,陆姌乐颠颠地跑去加入其中一队,秦魏宇便坐在纪之楠身边,陪着他看。
看了一会儿,纪之楠道:“你不去打?”
秦魏宇:“不去。”顿了顿又补充,“你去我就去。”
纪之楠不太懂他这番行为,好像怕给自己一旦离开他的视线就会跑掉似的。
陆姌五次三番来拉秦魏宇一起去打,秦魏宇都拒绝了。她玩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意思,说肚子饿了要吃饭。
秦魏宇叫她自己去,她偏要跟着他们俩,纪之楠摸摸肚子,感觉早饭消化得差不多,路过餐厅时十分给面子地走了进去。
陆姌做主点了一桌美食,纪之楠并不很饿,还惦记着要减肥,只叉了几块甜点尝尝味道。陆姌打定主意要跟纪之楠作对,但凡他碰过的东西,她一定紧接着把那盘东西吃光,无一例外。
幸好那些点心小巧精致,不然纪之楠真担心她撑坏肚子。
秦魏宇也渐渐察觉出不对劲,陆姌吃完一份,他就再叫一份一模一样的摆在纪之楠面前。陆姌的嘴巴越撅越高,扭动身体直喊:“三哥你都不疼我了。”
秦魏宇淡淡道:“要吃什么自己点。”
陆姌把叉子往盘中一摔,站起来气呼呼地走了。
世界终于清静,秦魏宇继续荤素搭配地往纪之楠的盘子里送食物,间或自己也吃上一口,也不换餐具,料定纪之楠不会反感似的。
吃饱喝足,两人继续散步,行至的活动登记区,公告栏上写着下午可供岛上游客参与的活动,纪之楠闲着也是闲着,选了游艇出海,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秦魏宇跟着也在后面添上自己的名字。
下午风和日丽,是出海的好天气。
一艘游艇安排3-5个人,纪之楠他们恰巧和昨天在沙滩遇到的那对小夫妻分到一起。
姑娘见到他们很高兴,又央着他们帮忙拍照,然后礼尚往来地也帮他们拍。
尬拍完后,纪之楠趴在甲板的栏杆上吹海风,秦魏宇去给他拿喝的,姑娘凑过来:“不开心?”
纪之楠笑了笑:“没有啊,可能想家了吧。”
小时候妈妈说过会带他去看海,在把他送到纪家的前一晚,还说等她回来就一起去。他等啊等啊,这个愿望就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中慢慢消磨掉了。直到现在看见真的海,才忆起这个久远到几乎快淡忘的承诺。
姑娘眯着眼睛道:“出来玩就要尽兴,回到家也成天面对着同一个老公,想家做什么。”
纪之楠笑出声来:“还打算家里一个,外头一个?”
“那倒没有,我老公超好的,有他就够啦。”姑娘夸完自己的老公,还不忘恭维他的老公,“你家的也不错,做得比说得多,就围着你一个人转,真羡慕。”
纪之楠觉得她夸张,刚想辩驳一二,秦魏宇就捧着橙汁过来,姑娘悄悄退场,返回船舱找自己老公去了。
半下午返程之前,意外地在海上看到鲸鱼。
一共有两只,时而在海面上游荡,时而越出水面,溅起数米高的水花,伴着五光十色的夕阳,勾勒出一幅幅极美的图画。
纪之楠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秦魏宇在他身后,举起相机,没有拍一跃而起的鲸鱼,而是对着看鲸的人,按下无数次快门。
晚餐时间陆姌再次出现,她喝得醉醺醺,挽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儿认识的高壮白人,在他们俩跟前好一阵耀武扬威,然后晃悠悠地说要去餐厅旁边的酒吧继续喝。
她再怎么闹也是家里亲戚,秦魏宇有些不放心,纪之楠看出他的为难,擦擦嘴站起来:“我也想去酒吧玩会儿。”
相对餐厅的安静,酒吧就热闹多了,一进门,纪之楠就被扑面而来的烟酒气熏个够呛,秦魏宇叫他站在门口别动,自己进去找陆姌。
他刚进去不久,纪之楠就在靠近门口的洗手间附近看见陆姌和刚才那个白人男子拉拉扯扯地出来,男人的手在她身上到处游移,还拼命往她松垮的衣服里伸。
纪之楠看不下去,上前阻止,把站都站不稳的陆姌拉过来护在身后。
那男人也喝了酒,被坏了好事面露狠色,抬手推了纪之楠一把,嘴里骂着脏话,上前一步就要打人。
纪之楠虽然也是男人,但从体型上就和那白人差距悬殊,他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幸好酒吧保安发现,及时过来将闹事者制住。
秦魏宇回来后是从保安嘴里听到了事情经过,按着纪之楠的肩膀仔细端详,确认他没受伤,才喊客房服务来把陆姌送回她自己的套房。
回去的路上秦魏宇抓着纪之楠的手腕不撒手,进了屋才松开。
纪之楠一路默不作声,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背部碰到靠垫,才后知后觉地“嘶”了一声。
刚才被那一身蛮力的男人猝不及防地一推,后背猛地撞在墙上,大概是磕到了肩胛骨。
秦魏宇非要亲自看一眼,纪之楠揉揉肩背说没事,他就沉着脸打岛上的医护电话,纪之楠扑过去抢他的手机,按了挂断。
“真的没事,我在你跟前有必要装吗?”纪之楠无奈道。
秦魏宇听了这话,冷峻的脸色缓和不少,见纪之楠行动灵活,并未伤筋动骨,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最后还是给客房服务打了电话,拜托他们送些活血化瘀的伤药过来。
纪之楠松了口气,坐回原位,悄悄摸了摸手腕,被秦魏宇握过的皮肤还在隐隐发麻。
秦魏宇也坐下,主动道歉:“对不起,今天小姌又惹事。回去我会好好跟她父母说,不让她再找你麻烦。”
“没事。”纪之楠道。他确实没把陆姌这些小把戏放在心上,她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再胡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眼下突然有了点谈话的气氛。
择日不如撞日,纪之楠思忖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我们谈谈吧。”
秦魏宇没什么特别的反映,站起来倒了两杯水放在桌上,重新坐下。
纪之楠很不善于应付这种严肃的场面,以往都是秦魏宇牵着他的思维走,难得有一次是他做主导。他思索半天,才在脑中整理出一条较为清晰的线索。
他问:“那天你为什么会去摄影棚?”
秦魏宇知道指的是哪天,道:“看你,接你下班。”
纪之楠继续问:“那个工作人员到底说了什么?”
秦魏宇:“没说什么,记不清了。”
纪之楠料到他会这样含糊其辞,也没打算从他口中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又问:“为什么打他?”
秦魏宇目光微动,脸上原本柔和的线条瞬间紧绷,变得有些冷硬。他沉吟片刻:“看他不顺眼。”
纪之楠眉梢微挑:“所以就打人?因为一时冲动?”
秦魏宇点头:“嗯。”
纪之楠冷笑:“秦先生还是把我当傻子糊弄。”
秦魏宇当即否认:“没有。”
纪之楠:“既然没有,为什么不愿意坦诚地说出来,有什么目的,什么动机,大大方方地讲。或许您以为您不说,我就真的都不知道?”
秦魏宇抬头看他:“你想从我嘴里听到什么回答。”
一问不成被反问的纪之楠有些不满,道:“是我在问你,别转移视线。”
原本平和的氛围急转直下,周围的空气都放慢了流动的速度。
半晌后,秦魏宇问:“我说了你信吗?”
纪之楠故作轻松地喝了口水:“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信?”
打了一圈太极,又回到原点。
秦魏宇垂眼,睫毛遮挡住他眼中的情绪:“我只想你好好的。”
“……什么?”纪之楠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想你好好的,不难过,不受伤,每天开……”
还没听完,纪之楠就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连秦魏宇都跟他有一模一样的愿望了,当真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所以你就去我的剧组闹事?在我面前逞英雄?让我从他人口中得知你的事迹,然后对你感激涕零?”纪之楠语速极快,把埋藏在心里多日的话都倒了出来,“是您太幼稚,还是您眼中的我太幼稚,这话拿去哄哄陆姌那样的小姑娘恐怕还行。”
秦魏宇抿唇不再言语。做了这么多,他还是不相信自己。
其实纪之楠说对了一点,他就是幼稚。
上辈子的他幼稚到近乎愚蠢,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当那个剧组工作人员,用熟稔的口吻把纪之楠如何靠见不得光的肮脏手段上位的故事说得有声有色,精确到某月某日某时爬上了某导演的床,他不仅听进耳朵,还放在了心上。
那时候他对纪之楠的了解少得可怜,再加上结婚的动机本就不单纯,纪之楠越是对他好,他推己及人去想,就越是认为纪之楠一定也抱有其他肮脏的念头。
毕竟纪之楠在纪家人微言轻,他又见多了形形色色为了利益而投怀送抱的人。
这辈子重新经历一次同样的事情,在挥拳的瞬间,秦魏宇没有一刻比此刻更清楚,最可恨的不是嚼舌根的人,而是听到一点风言风语就信以为真的他自己。
是他亲手把那个单纯的纪小星一步一步逼到绝望,逼得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对他冷漠至此的原因。
摄影棚事件只是一个导火索,将秦魏宇埋藏在心底的后悔和愤懑引爆,逼得他脑中那根理智的弦顷刻崩断,只想凭着原始的冲动,用拳头将无用的情绪发泄出来。
他想揍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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