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鸡鸣响起的时候，东方渐亮。
村子中央的水井处传来轱辘转动的声响，吱扭吱扭，偶尔卡顿一下，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般。
江婆子看着水花往外溅，心里可心疼了，“莫洒了，莫洒了。”
“放心吧婶儿，我力气大着呢，不会洒的。”李老大将水倒进大娘的水桶里，装了个半满便让下一位过来。
江婆子没有挪开，“守义，你给我多打一点。”
李老大还没说话，排在后边的村民们便不同意了，“江婆子，井里没啥水了你还想多打一点？打完了我们还有水吃？”
进入六月之后，村里井里的水越来越少，村民们每日早早的提着水桶到村里的水井这里排队打水，若是去晚了便打不到水了，所以排在后边的人听见江婆子想多打些水，便都不同意了。
李老大看着快要惹众怒的江婆子，忙打着圆场：“婶儿，这天快大亮了，再不去地里收稻子便又热起来了。”
江婆子心底不舒坦，要是长远考中了秀才，这些人还会为了一桶水和她闹？她们肯定会争着抢着把水分给她的。当即不满的哼了一声，提着水走了。
剩下的人没搭理她，都望着井水里的水，担心打不上来水了，“可千万别没水呀，没水吃得渴死。”
“就指望着水胀肚子。”不知谁又说了一声，声音轻柔，很快散开了。
是呀，水快没了，粮也快没了，都没了就得死了，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谁还会管你是什么身份？
沈小婉家里的水井的水位也下降了很多，但因着只有自家人用，又不大肆浪费，应当能支持到老天下雨的。
只是，这雨什么时候才下呀？沈小婉仰头望着蔚蓝的天，蓝得像蓝色宝石一般耀眼，可你再好看有什么用？不下雨的老天爷不讨人喜爱！
沈小婉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将因缺水而长成了歪瓜裂枣的黄瓜丝瓜摘了，又顺便给菜地浇浇水。
“哟，你家的菜长得可真好，叶子绿油油的，一看就没少浇水。不像我们家的，叶子都黄得差不多了。”家住得不远的杨大哥的媳妇儿马兰花挑着水桶走到菜地旁边，看着沈小婉桶里的水，眼睛闪了闪。
沈小婉听出了她的几分意思，“我们这儿阴凉，有树荫遮挡，不像杨大嫂你们那边顶着太阳直晒，用过的脏水随便浇一浇也够它们活着了。”
马兰花看着菜地里的菜，虽说绿油油的，可涨势却没有她们家以前不缺水的时候长的好，心底便也舒坦了一点，“那也是很好了。”
沈小婉眨了下眼，“杨大嫂挑着水桶去哪儿？”
“今早去晚了没打上水，问了几户都说没水了，被借光了。”马兰花焦愁的问道：“我记得竹林后面是有个水井是吧？”
沈小婉明白了，好在家里打的井事在后院里头，没人知道，要不然整日有人来打水，那家里可就没安宁了。现下听马兰花说竹林后方的水井，她便也没主动提自己家有水的事情了，“是有，不过也没什么水了。”
村尾这处就她家和张家，偶尔洗衣用水也会去后面挑，估摸着剩下的也不多，最多就有两三挑水的样子。
“要不了多少，我挑两桶回去能用两三天。”马兰花说着便去竹林后边打水了，等到了被绿荫笼罩着的水井边上，看着里面干净清澈的井水，心底一喜，没想到这处真的还有水，虽然不多，却也是够她挑几回了。
“难怪从来没见过她和张家的人去村里打水，这里的水够几户人家每日来取了。”
马兰花走后，沈小婉三五两下的将菜地浇了，然后便提着一罐子温水进山去摘无患子了。
本来沈小婉是想等到八月里无患子彻底成熟之后再摘的，但山里的鸟儿没吃的便飞到林子里吃啄果子皮，再加上也有虫蛀，为了不让损失太多，所以便早早的摘了起来，左右也是用果皮做做肥皂，有没有彻底成熟都没关系的。
现在已经摘了近五亩了，果子全部捡回家存放在后院的仓房里了。因为不是自己种植的，所以无患树树都是胡乱长的，这里一棵那里一棵，有的地方密实有的地方稀疏，算下来一亩地多的有四五十多棵树木，少的只有二十来棵。
好在树木长得大且耐旱，一棵树长势好的能结一百多斤果子，差的只有二三十斤也有，还有的被虫蛀了，被鸟儿吃了，反正最后一亩收回来的果子并不算多，平均算来每亩地能收到五六百斤就不错了。
江执拿着竹竿穿梭在密林之间，精准的将果子打了下来，沈小婉和小宝便拿着背篓或是篮子在地上捡着果子，至于小黑，便让它在山间胡乱奔跑着，偶尔运气好还能抓回一只躲到深林处的山鸡或是野兔。
小宝捡到一串还没有小指指甲盖大的无患子，递给沈小婉，略带嫌弃的口吻，“娘，它们好小好小。”
“嗯，还没长大呢。”沈小婉觉得有些可惜，冲着江执喊道：“太小的你别打下来了，让它们再长长。等大些了我们再能摘，到时候还能多做几块呀。”
“好。”江执没什么不应的。
小宝掰开一颗小的无患子，然后熟练的拿着果子皮反复的揉搓着，等泡沫出来了，惊喜的拿给沈小婉看：“娘，这个小的也可以洗出泡泡，也洗得干净。”
“嗯。”沈小婉将手里的无患子丢进背篓里，“大的小的都是能洗手，只是小的太小了，就像小宝你这么小，还没长大，现在摘了有点可惜。”
“那怎么这些长大了，这个还这么小？”小宝偏着头问道。
沈小婉也说不清这个问题，“大概是才生出来的吧。”
小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在背篓里翻了翻，然后拿着一颗小的无患子，“这是我。”
又拿出一颗颜色浅黄的无患子，“长大了的，好看的是娘。”
然后又翻出一个更大一点的无患子，“这是爹，和爹一样高一样大。”
“……”沈小婉看着这颗长满麻子的无患子，你爹要长这个样子，我绝对不让他上我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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