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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4:万事遂意。

    (4)

    可能多亏了蛋糕营造出的气氛,隋荷状态好了点。

    那天他和迟意聊了很多有关他爸爸的事情,说他们风雨同舟的那些年,说相敬如宾的默契。虽然聚少离多,但心里有个牵挂的人,日子都觉得甜滋滋的,有奔头。要是真的少了这个念想,便觉得生活也没什么意思了。

    隋荷的情绪好了,江遂也跟着有了点精神,挑了个天气不错的时间开始整理乱糟糟的房间。也就是这时候,他在自己的书桌上看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水蓝色皮面的笔记本。

    他很快记起来这是迟意的东西。

    她好像很喜欢蓝色,书包是蓝色的,笔记本是蓝色的,连书本上标注重点的记号笔也多是蓝色的。

    可能是他哪次送作业时落在自己包里了。

    江遂把笔记本搁到书桌的显眼位置,打算等下次见面时还给她。

    没想到这一拖就拖到了二模。四中二模出成绩那天,李恩宇和陈予光正好在江遂家里。

    陈予光骂骂咧咧地看完了自己的成绩,随口问李恩宇:“你们班的成绩出了没?你这次不会又被迟意压到第二了吧。”

    李恩宇对自己考第几无所谓,第一时间看成绩单也只是想知道江润如考的怎么样,被陈予光这么一问,顺便看了眼自己的。

    陈予光凑过来跟着一起看:“不是吧。你竟然比迟意多了五分。”

    江遂原本在百无聊赖地打游戏,闻言,偏头看过去。

    李恩宇对比完两人的成绩,平静地陈述事实:“她数学有点偏科。这次数学试题刁钻,她可能不适应。”

    陈予光盯着李恩宇的手机屏幕愣了会神,过了会,叹了口气,感慨:“可惜了。本来还想挖苦你一下。”他说着一搭李恩宇肩膀,道,“为了庆祝你考到年级第一,请我们吃饭吧!”

    陈予光看向江遂,问:“阿遂,你说呢?”

    江遂在想事情,声音低沉,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喏!阿遂都同意了。”陈予光得意地撞李恩宇肩膀。

    李恩宇皱着眉嫌弃地让他离远点,却见陈予光冲他使眼色,顿时明白。

    这是要带阿遂出去散心。

    “你们吃什么?”李恩宇问着,低头看手机,准备给江润如发消息,让她出来吃饭,但一想,要不先不喊旁人了,这次就他们仨兄弟吃。

    正当他思索哪个决定更合适时,江遂先开口了:“把润如也喊上吧。”

    陈予光:“行。那我也给迟意说一声,润如跟迟意就跟双胞胎似的,走哪黏哪。”

    江遂:“嗯。”

    但是这天迟意没来。

    江润如说:“她这次没发挥好,心情糟糕,说不想出来。”

    江遂嘴角动动,竟也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陈予光问道:“你没说我们都在,连阿遂也来了吗?”

    江润如:“说了。她还特意问了阿遂是不是也在,但最后还是拒绝了,说以后有机会再聚吧。”

    虽然迟意没来,但这顿饭上却没少聊她。陈玉光和江润如一唱一和,说了不少。

    江遂本就心里郁结,不知怎的,越发烦躁了。

    这天回家,他坐在书桌前发了好一会的呆。本着找点什么事转移注意力的态度,江遂拿过这个笔记本翻开看起来。

    过了会,江遂从笔筒里拿出钢笔,对着新翻过的空白的那页,螺着笔盖想了想,下笔开始写。

    迟意养伤的那段时间,江遂留意过她的卷子,但这点印象并不足以让他对症下药。

    他索性从高一的知识点开始写起。

    五月份,高三生拍毕业照,班主任打电话问他有空回去吗。

    江遂看着一直被摆在书桌显眼位置的蓝色笔记本,说自己那天会返校。

    久不回学校,江遂站在四中门口竟有一种恍惚的感觉。陈予光和尤锐得了消息,早早地等在校门口。见他出现,尤锐最先抬手,摆动着招呼她:“江遂,这里!”

    江遂笑了下,表示自己听到了,朝他们过去:“你们怎么在这?”

    陈予光捶了他的肩膀一下,上下打量着他:“担心你找不到路,特意等你。好久没见你穿校服了,怎么还是这么帅。”

    江遂嗤笑,回捶过去。

    尤锐:“走吧。我们先去班上会和。”

    不止他,全校女生都知道尤锐喜欢自己。只是一直以来,她言行举止礼貌地停留在普通同学的层面,江遂认为自己没立场去评判或者回应什么,所以两人和平地维持着同学的相处模式。

    但这次回来,江遂有意地划清了与她相处的界限。

    而原因,自然是迟意。

    尤锐第一时间察觉了江遂的疏远,犹疑地问他:“你是不是……”

    话说到一半,尤锐摇摇头,自顾说了句:“算了。”

    江遂也没有追问。

    这天高三所有班级都在拍毕业照留念,南北相通的教学楼上乌泱泱的全是活跃在走廊上的学生,他们嬉笑、打闹,比课间还要热闹很多。

    江遂和班上同学告别,说着祝福类的话,也去办公楼见了教过他的任课老师,说有空再回来看望。都说离校前要把校园的角角落落好好逛一遍,江遂差不多是做到了。但即便是这样,他依然没有偶遇到迟意。

    他一直把那本被他整理着数学知识点的笔记本装在包里,但心里也拿不准,自己是要交给她,还是没必要给。

    如果承诺不了未来,当下的偏爱只是累赘。

    遇不到也好,算是间接地让他做了决定。

    临离开学校,江遂绕道去了医务室。

    以前在学校时他们几个总串通校医拿假条,一来二去渐渐熟悉。如今要离校,也该去打个招呼。

    只是他没想到的,自己这无意的决定竟让他在离开前见了迟意一面。

    她似乎是赶时间,跑得满头大汗,推门进来见着医务室有人,明显松了一口气,眼睛亮亮的。

    她先和校医说了自己要的东西,望着校医去药房取药的身影,等了会,才注意到江遂。

    她似乎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他,诧异道:“你回来了?”

    江遂从她进门起,便一直在盯着她。喜悦之余,他也觉得,自己回来这趟挺值的。他喉结一滚,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轻轻嗯了声,才出声说道:“回来拍毕业照。”

    似乎是觉得不聊天冷场,她说起他竞赛拿奖的事情,送上祝福。

    江遂笑着说了句谢谢,没说的是这几个月来,自己从未因为拿奖这件事开心过,毕竟能不能被保送北央,拿不拿的到竞赛奖,于他而言,不是目标。

    但是此刻,江遂竟然觉得这次拿奖真的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江遂想起照顾她养病期间随口说过“等拿了奖请你吃顿更好的”这样的话,正准备提及。

    校医取了藿香正气水,从药房出来,和迟意说话的声音打断了江遂未说出口的话。

    他贺她拿奖之喜,那他便祝她高考顺利。

    这次见面太匆忙,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想到一别或许会是永远,江遂难抑心口的疼痛。

    理智让他克制住追出去的冲动,因为他知道多说上几句话,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当初校医意味深长地瞥他,问道:“喜欢的女生?”

    江遂说了什么?

    隔了太久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楚了。他好像是回答:“是还没来得及喜欢的女生。”

    光阴流转间她的身影逐渐模糊,女孩身上的青涩褪去,光芒尤在,独立而优秀,他们一别竟然是七年。

    七年间,他们明明有很多次可以见面的机会,梁在宥的婚礼、孔明月的升学宴,或者是江润如和李恩宇结婚的时候,再或者两人明明在同一所城市念的大学……但他因为种种原因一次次地错过。

    他借江润如将数学笔记转交给她,却无法假借他人送去思念。

    (5)

    …………

    “后来呢?”队伍里的新兵听得起兴,迫不及待地追问。

    江遂撩起眼皮看了眼旁边人,笑了笑,抱着胳膊,肩膀靠到椅背上,闭眼假寐:“后来成了我老婆。”

    江遂刚来突击队时,队里的战士久闻他在特战旅里威名,一直带着敬畏的态度。但随着这一年半的相处,战士们对江队长的形象有了个更深层次的认识,依然敬畏,也更信任。

    今天训练结束,有人说起江队长先前被网友扒出保送北央大学高学历的事情,问江队长是不是真的。

    他们的江队长因为求婚成功,心情不错,打开话匣子多聊了会。

    这群平日里看上去一根筋的兵蛋子,听到八卦倒是热情,不停地追问。

    江遂因为迟意的缘故,确实想起了不少高中时的事情,也就挑拣着说了。

    “你们在聊什么呢?”卫峥咬着块压缩饼干过来,加入他们的聊天。

    小战士喊了声“卫队”,如实汇报道:“江队正在跟我们说她高中时暗恋的女生呢。”

    “他?江遂?竟然还会暗恋?”卫峥当了一景,一惊一乍地。

    他把压缩饼干往江遂怀里一塞,继续说道:“我大学和他同寝四年,见过他说过话的女生一只手数得过来。”

    “这么太夸张了吧。”

    卫峥板起脸:“啧,食堂的打饭阿姨这类女性长辈不算。”

    小战士咧着嘴笑:“卫队,你也太幽默了。”

    “我这是陈述事实。”卫峥得意地一抬下巴,“我继续说……”

    江遂拍了拍身上的饼干碎屑,把压缩饼干的包装纸收好,塞回卫峥的口袋,听卫峥继续在那胡扯。

    他大学时什么样?

    没有卫峥描述得这样夸张,但他确实少和异性往来。军校男女比例悬殊。

    如非必要接触,江遂鲜少和谁往来过。就连周末被拖去联谊,江遂也只是坐在角落默默听他们聊天的人。

    即便是这样,仍有不少女生留意到这个英俊话少的兵哥哥。

    有狂热主动追到学校来的,但因为得不到回应,没几天便转移了目标。江遂高中时听惯了这些议论,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能是高三下学期家里遭遇的变故,也可能是军校的生活单调直接,江遂觉得自己生活和心思纯粹了很多。

    训练、吃饭、休息。

    每天三点一线,也不觉得枯燥。

    隋荷说,要有念想,生活才有奔头。但说句虚的,他心中藏着家国,胜过一切情爱。

    等迟意来到身边才知道,身边多了这么个人,不止血是热的,心也是暖的。

    但当恋爱步入婚姻,再美好的风花雪月也要掺杂上琐碎的生活。

    而两人并不自由的工作时间,势必是一些问题的导火索。

    年底的时候,江遂临时得到命令,去国外执行任务。出发前,迟意坐在床尾安静地帮他收拾行李,江遂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迟意沉默着,去衣帽间拿东西,经过江遂身边,表情凝固一言不发。

    等她折回来,江遂拉住了她的手,把人圈到自己怀里:“不用收拾了,这些都不能带。”

    迟意的手臂压在他的胸膛上,没什么力气地捶了他两下:“平安回来。”

    江遂抓着她的拳头,放在嘴边亲了亲:“嗯。”

    迟意盯着无名指上的求婚戒指,第一次在离别时生出这么强烈的不舍感情。

    这种不安感令迟意不自主地担心江遂的安危。

    白天还好,工作忙起来了,也就顾不得了。但一到晚上,迟意总担忧他的安危。他近来忙新项目,本就睡眠少,这样一来愈发休息不好。

    恶性循环下,迟意的状态很糟糕。

    这天她在现场跟拍摄,搭手搬东西的时候脖子里的项链突然断掉。挂着那枚子弹壳的银色的链子细细的,却很坚固,轻易断不掉的。

    迟意瞧着坏掉的锁扣,一个慌神,把这种不好的预兆联系到了江遂身上。

    江遂具体有没有遭遇危险谁也不知道,但此刻,迟意这一走神,令她没地方斜后方重重倒下的货架。

    “小心!”

    旁边人惊呼着提醒道。

    但迟意回神时已经迟了,被同事拽了一把,她还是被砸中了后背,在医院躺了好久。

    江遂知道迟意受伤住院的消息已经是迟意出院的三天后,他结束任务回来,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人,给迟意打电话,起初是没有人接,后来就变成了关机。

    之前因为录节目对接工作存过电视台其他同事的号码,他正准备联系时,接到了李恩宇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李恩宇并没有说话,反倒是江润如嚷着:“不准打给他。”

    李恩宇沉声回江润如:“别闹。”

    江润如又嚷了什么,江遂没有听清,不过好像是些骂他的话。

    江遂听了会江润如和李恩宇旁若无人的拌嘴声,没一会,电话那头传来迟意的声音:“阿遂,是我。”

    “十一?”江遂问,“你回北央了?”

    “恩。你任务结束了吗?过来接我吧。”

    “好。”

    确定迟意没事,江遂松了口气。挂断电话后,他从江润如的态度里察觉出不对劲,先联系了梁在宥,问了才知道迟意住院的事情。

    他听着梁在宥简单的描述,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感觉简直比自己险些掉下高楼还要惊险。

    身处空荡的房间,江遂越发觉得凄凉与思念。

    他等不及见她,当即定了最近的航班。

    下飞机时在机场遇到执勤的战士,恰好是江秉青的战友,江遂刚出机场,家里便知道他回来了。

    只是江遂没回家,联系了江润如便赶过去。

    江润如这次直接和他通话了,冷冰冰丢下个地址便又把电话撩了。

    “你就该治治他。”江润如挂断电话后如是对迟意说,“这次只是受伤住院,下次你要临盆生孩子呢?难道也能接受他不在?”

    “我一个人可以的。”况且宜佳禾梁在宥都在,再不济也能联系温黛和笑笑。

    江润如恨铁不成钢地瞅他:“你啊,这是要气死我。你是找了个老公过日子,不是抱着张结婚证守活寡。”

    迟意知道江润如是被气急了才说出这样的话,这是为了她好,为了她抱不平,

    “一会他来了,你别拦着,我要好好替你骂一骂他。”

    迟意发现跟这醉醺醺的女人讲不通道理,只得顺着她答应:“好。”

    酒吧里电子舞曲激烈嘈杂,五彩斑斓的灯光晃得每个人都看上去那么开心。

    江润如为了给自己替闺蜜出头的勇气,猛灌了好几杯酒。

    迟意担心她再喝下去出事,连忙答应她去舞池跳舞的提议。

    “早答应就对了嘛!”江润如高抬着手臂,摇头晃脑,“让江遂看看你没了他的生活是如何多姿多彩的,看他以后还敢把你丢在家里一走就是大半个月。”

    迟意附和:“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你别不听,我这是为了你好。”

    江遂来的时候,迟意拽着江润如从舞池出来。

    有个英俊年轻的公子哥上前搭讪迟意。

    迟意抬起手腕,露出无名指上的婚戒,说:“不好意思,我结婚了。”

    “真的假的啊。妹妹别骗我啊。”

    …………

    江遂大步流星地过去,隔开男人执意递过来的手机,冷声:“打扰一下。”

    迟意见到江遂出现登时换上一副欢喜的表情,眉梢眼角都温柔了不少。

    “阿遂,你来了。”

    江遂嗯了声,先问她:“后背好点了吗?”

    迟意诧异他竟然已经知道了,忙摇头,说:“已经没事了?”

    “喝酒了?”

    “没有。”

    问完这几个问题,江遂才淡淡地看了男人一眼,问:“还有事吗?”

    搭讪的男人一耸肩,走了。

    “她怎么喝这么多?”江遂把两人从酒吧里带出来,少了耳畔嘈杂的音乐,被街上的风一吹,几个人都清醒了些。

    “工作上被领导穿小鞋,气不顺,已经闹了好几天。今天算好的了。”

    江遂点点头,正准备给李恩宇打电话让他来接人,便听江润如突然扯着嗓子吼了自己一声:“江遂!”

    “?”

    “……”

    江润如心疼迟意,责问道:“你摸着良心回答,任务和迟意,哪个重要?”

    迟意皱着眉,去拨江润如的挥腾着指向江遂的手臂:“润如,你喝多了。”

    “我没有!我是心疼你。江遂你就是一混蛋,以前还总以为谁做了你女朋友肯定会被你宠成公主,现在看来,啊呸!谁做了你女朋友真是倒了大霉。”

    迟意给李恩宇打电话,让他快点来把人弄走。

    江润如言之凿凿,掷地有声地问:“你说,阿遂你说啊。你这不是在回答我,是对迟意说。”

    迟意攥着手机,紧张地看向江遂。

    她不在乎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她都能接受。

    江遂察觉到她的目光,竟真的回答了:“任务。”

    “你浑蛋!”江润如是真的喝多了,又是挥胳膊,又是踢腿的,迟意一个人根本制不住她。

    迟意无法,不由分说地把车钥匙塞给江遂,简单说了车子停放的位置后,说:“你先走,去把车开过来。”

    江遂却没按照她说的做,而是盯着发疯的江润如说:“如果任务失败了,我会自责。但如果她不在了,我估计是没法好好活下去。”

    “……”

    从方才起便一直在闹腾的江润如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突然就偃旗息鼓,没了动静。

    江遂给完答复,看向迟意,接着她刚刚的话说:“你看好她,我去开车。”

    迟意呆呆地嗯了声,还没消化掉听到的内容。

    江润如靠在迟意怀里,呆愣愣的样子没比迟意的状态好多少。过了会,江润如眨眨眼,从迟意怀里抬起头,仰着脸无辜地看向她:“呜呜呜意宝,阿遂好会说情话啊,我听了都好感动好感动,实在是没法替你骂他了。你就忍忍吧。”

    “……”

    迟意眼眶红着,心里暖烘烘的,无奈地扬起笑脸,回应江润如的插科打诨:“你啊你,一会我就和李恩宇告状,看以后谁敢让你喝酒。”

    江遂开车,先送江润如回家。

    迟意坐在后排,扶着醉酒的江润如,几次从后视镜往前看。

    江遂沉默着,专注开车。

    一直到把江润如送到家,车上只落了他们两人。迟意自觉地坐到副驾驶,江遂才开口:“我看看后背。”

    “已经没事了。”迟意说,“就是架子倒下来的时候砸了一下。”

    江遂问过梁在宥,也联系过医生,甚至从江润如地怒火里也能看出来,迟意这次受伤的危险性。

    他想到方才江润如的问题,觉得自己过于自私了。

    “后悔吗?”

    “什么?”迟意眨眼。

    江遂:“和我在一起,以后的日子可能都是这样。”

    迟意思路清晰,并没觉得有什么委屈的:“被架子砸中,是因为我在工作,而不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所以我受伤,和你因任务不在家二者没有必然的联系。”

    “那我不能第一时间陪着你。”

    “你又不是医生,就算在这也只是干着急。”

    迟意不想和他继续聊这已成既定事实的事情,故意扯开话题:“如果你觉得自责,那么我欣然接受你的补偿。”

    江遂看穿她的意图,无奈地弯唇:“想要什么?”

    “想要……先回家。”迟意眉眼弯弯,笑得跟个小狐狸似的。

    (6)

    迟意受伤住院时,江润如正好在南境工作,正打算喊她出来聚一聚,哪曾想直接成了慰问。住院这小半个月,江遂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更别提露面了,甚至还不知道这事呢。

    作为迟意最要好的小姐妹,江润如越想越气愤,在她出院后,便把人忽悠来了北央,美其名曰散心,实则是让江遂着急一下。

    迟意正好有工作要来北央出差,也就顺了江润如的意。

    “你这几天一直住在润如那?”

    “嗯。”如今江遂来了,便不好再打扰了,“我现在订酒店吗?”

    “好。”

    迟意正在手机上看临近处的酒店,江遂的电话响了。是家里打来的,江秉青听战友说了江遂回北央的事,问他几点到家,说阿姨做了一桌子饭菜,就等他了。

    江遂应了声,偏头去看迟意。

    迟意做口型:“我都可以。”

    江遂这才答应:“现在正往家走呢,小意也在。”他说着,开了免提,通话内容公放出来。

    迟意正好听见隋荷张罗阿姨道:“家里还有牛肉吗,整个小炒黄牛肉。炒得辣一点,小意爱吃。”

    迟意受宠若惊,忙说:“叔叔,您让阿姨别忙了,我吃什么都行。”

    电话里聊得客客气气,挂了电话后,迟意立马开始着急,一会揪着衣领闻闻,一会撩着头发嗅嗅。

    江遂瞧着她动作,把车窗降下来些,吹风:“我刚闻了,没有酒味。”

    迟意三两下把头发扎起来,说:“一会把车停下后,我们走去超市买点东西,正好吹吹风。”

    “行。”江遂无奈,“又不是第一次见,不用紧张。”

    迟意坚持:“礼貌还是得有。”

    江遂:“向老婆大人学习。”

    迟意瞥他:“少嘴贫。”

    今年过年早,一月中旬大街小巷便挂上了大红灯笼,迟意和江遂合计着直接在北央过年,一时半会没急着回去。

    宜佳禾和梁在宥还有姥姥,也回了北央过年。梁在宥在这边的房子闲置着,简单收拾布置了一番,很有过年的喜庆。

    15号的时候,迟意和江遂开车去了趟郊区,看着漫天的星星,小小庆祝了他的生日。

    迟意感慨了一句:“冬天的星星格外的亮。”

    江遂不解风情,给她说起了为什么冬天的星星格外亮。

    迟意无语,气得捶他。

    江遂任她打,笑着说:“你也好看。”

    ——今晚的星星格外亮,你也好看。

    年夜饭在老字号饭店里定了年夜饭,两家人一起吃的。

    长辈们相处得极其自然,仿佛这俩孩子的婚事已经是过去式似的。倒是迟意和江遂,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多少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大家有说有笑,一顿饭吃得热闹。

    24号,大年初三,迟意生日。她突然嘴馋,提议去定个蛋糕。

    两人去的是童话里对过的那个蛋糕店,十几年了,店铺规模没变,老板也还是原来那个。

    老板见来人是江遂,熟络地打着招呼,然后又看向迟意。江遂介绍:“未婚妻。”

    迟意面带微笑,跟着江遂喊人:“刘叔。”

    刘老板点点头,热情地介绍:“别看我这蛋糕店小,年头却久,也是老字号了。”

    迟意莞尔:“我知道,你家店里的甜甜圈特别好吃。我有一年过生日,就在这定的蛋糕,店员送了我一份。”迟意语气平常,只是随口一提往事。

    刘老板闻言,怔了下,看看迟意,再看看江遂,也跟着想起来了。

    他朝江遂使眼色,只见后者点点头,说:“是她。”

    不是刘老板他记性好,而是那件事太难得。当时小江遂多支付完甜甜圈的钱离开后,老板还跟自己媳妇八卦,说这小子指定是在追人家姑娘呢。

    一不小心竟然修成善果了。

    刘老板同感喜悦,笑吟吟,看着这甜蜜的小两口,说:“哪里是我送的,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迟意闻言,茫然地啊了声,挑蛋糕图案的动作一顿,连眨几次眼,顺着老板那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江遂。

    数秒后,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笑起来,道:“你?”

    她捋清楚关系,问:“那甜甜圈是你送的?”

    江遂嗯了声,问:“好吃吗?”

    “好吃。”迟意回答完,意识到这不是重点,“你那时候……”她犹疑地问着,倏然想明白了什么,嗤笑一声,突然也就释怀了。

    ——“不是双向暗恋也没事,反正以后你是我的。”

    ——“十一,你怎么这么不自信。”

    迟意这会才明白,江遂这句无可奈何的感慨是什么意思。

    而江遂接下来的话更加肯定了她的猜测:“你是我十八岁就想娶的人。”

    -

    两家家长觉得孩子年纪还小,可能还不想结婚,正盘算着举办个订婚仪式先把这事简单定下来。哪知两个小辈招呼也没打便去把证给领了。

    领证那天是2023年2月11日。在做下这个决定前,那天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元宵节这天,江遂有一天假期。他赶早从队里回来,到家时迟意还在卧室睡觉。

    迟意昨晚赶项目,凌晨才睡,按照她自身的生物钟,这样的作息时间要睡到下午。所以江遂回来的时候,她并没有注意。

    直到被江遂闹醒,还怀疑是在梦里。

    晚饭是在家里吃的,江遂下厨。迟意珍惜难得的假期,跟屁虫似的黏在他身后,一会帮着洗菜,一会帮着递碗。

    洗菜的时候家居服的袖子不老实地滑下来,迟意抬着手臂用下巴拨了几次,最终还是求助江遂:“帮我挽一下。”

    江遂就着围裙擦了下手,才去碰她的袖子,随口和她说着:“下周六日子不错。”

    迟意睡醒只吃了一小块饼干,这会正饿,任由江遂给她挽着袖子,眼神直往锅里瞟。所以对于江遂接下来说的话,好一会才理解过来。

    江遂说:“我们去领证吧。”

    迟意先是哦了声,接着去拿着瓷勺准备偷吃一口的动作一顿,怔怔地抬头:“下周六日子怎么不错了?”

    “2月11日,211,爱十一。这是我们俩的日子。”江遂把她手放开,顺势拦住她的腰,郑重地问,“所以,去吗?”

    就这样,两人很随意地,没有任何仪式感,却又非常有意义地,定下了在那天领证。

    两人户籍都在北央,领证要回所在地,所以他们提前一天回去。

    隋荷见他们来来回回的折腾,还没来得及心疼,听见江遂要户口本,顺便问起以后的打算:“你们结婚后是要住在北央,还是南境?”

    两代人就这个问题聊了会,江遂随迟意,想留在南境,隋荷却想着他们能在北央。

    “不过具体还看你们,让你们留在身边也是想遇到事,好帮衬一下。如果你们在南境生活美满,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现在交通发达,可以常往来。”

    这个话题暂时就这样揭过去。

    别人领证都是赶早,盛装出席。江遂和迟意倒是随意,这天吃了饭,换了衣服,在隋荷的催促下不紧不慢地开车去了民政局。

    如果不是迟意牵他时摸到他掌心薄薄的一层汗,恐怕真的要被江遂这副淡定自若的闲适态度骗过去了。

    谁能想到拿枪都不抖的手,竟然拿这个户口本便紧张到出汗。

    迟意保护着他的小自尊,佯装察觉不到这点。

    这天是周六,民政局只有上午开放,迟意和江遂是这天的最后一对新人。

    流程简单却漫长,两人领完证民政局出来,路过隔壁的花店时,江遂买了一大束玫瑰花。

    “未来,请多指教。”

    “谢谢老公。”迟意笑得甜美,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可能是工作的原因,迟意有文案强迫症,发朋友圈的文案要斟酌好久才能想到合适的。

    所以这条晒结婚证的朋友圈因为她的灵感卡顿迟迟没有发出。

    出版编辑一直念叨着让她营业,保持微博互动量,方便过段时间卖书。迟意嘴上应着,却始终没有付诸行动。

    这天又被催了一次,迟意才心血来潮地发了一条微博:“这才是我的男主角。”

    附图两张结婚证的照片。

    发出去不多时,立马炸出来不少读者,更激动的是微博关注了她的朋友。

    林向荣:“终于嫁了。”

    李嵩:“祝福姐姐。”

    经纪人温黛:“速度啊!666!记得请客。”

    出版编辑祁声也很欣慰地发来表扬的微信:“你这一营业就来个重头戏,可以啊!”

    同时,微博弹窗显示了祁声的回复内容:“故事里有人生死相隔,故事外的他们百年好合。PS:有厌老师新书《我炙热少年》即将发行白金版,敬请期待!”

    迟意在微信上给编辑回了个掐腰大笑的表情包,正准备调侃她是最强打工人时,“最强打工人”先发来了消息:“你方便吗?我打电话和你说一下新书的事情。”

    “可以。”

    迟意接通电话,不意外对面人活力满满的声音:“这么晚你还在工作吗?”

    “没办法,刚工作时留下的坏习惯,一有书要征订我就失眠。”祁声言简意赅,切入正题,“我打电话时想和你聊一下再版书新增番外的事情……你男朋友,啊不,现在应该叫你先生,他在旁边吗?”

    “他在。”迟意问,“怎么了?”

    江遂在洗澡,冲完后围着浴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外走,听到她在打电话。

    “我不希望将他牵扯进来,这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她对工作一向有自己的态度,但这次,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却意外妥协了,“那我问问他吧。”

    迟意挂断电话,委屈巴巴地看他。

    江遂垂眼,擦头发的动作一顿,过去拉她的手:“怎么了?”

    迟意:“《我炙热少年》要再版,编辑想让你以小说男主原型的身份写一篇番外。”

    江遂静静地听着,嗯了声:“承认我是原型了?”

    迟意仰头看他:“我们比故事里的人幸运。”

    江遂被她哄开心了。

    “你想写吗?”迟意问。

    江遂点头:“可以。但番外就算了,我写一篇后记吧。”

    “行。”迟意莞尔,“也算是给这本书的读者一个HE的结局。”

    迟意靠在江遂怀里委屈:“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因为这部小说的BE结局被读者寄了多少刀片。”

    江遂嗤笑:“怪谁?故事是你自己写的。”

    迟意瘪嘴:“我那时候又不知道,暗恋成真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婚礼的大小事宜全权由两个小辈合计着来,两家大人本以为会纰漏百出,手忙脚乱,所以已经做好了只要这两新人开心,怎么样都可以的准备。

    但他们都忘了迟意的工作是什么。

    她最会做策划案,简单了解过江遂对于婚礼的期待和要求后,又询问过两家父母的想法,只用了半天功夫便丢给江遂一份厚厚的策划书。

    “这是?”江遂茫然地看她一眼,翻了翻,了解里面的内容后,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还真是敬业。”

    迟意扬眉:“那是,好歹也是份体制内工作,多少人争着要呢。”

    江遂无奈地笑了,附和道:“这岗位专门为你设立的,一直给你留着。就算你整天摸鱼也不会被开除。”

    有这么个靠谱的“策划”,婚礼事宜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婚纱照他们拍了两组,一组是在突击队,橄榄绿军装配纯白色婚纱,卫峥等一队好兄弟助阵,婚纱照拍得唯美又飒气。

    你去保家卫国,我来爱你。

    另一组是回四中拍的。篮球场、主席台、大礼堂,甚至每到傍晚便洒满落日余晖的廊腰。

    两人穿回校服,手牵手走遍校园的角角落落。

    高中时和你一起穿“情侣装”的少年此刻还在身旁,高中时没能体验的早恋,以这样的形式被弥补。

    当然,江遂没有忘记答应要写的后记。他鲜少提笔写字,但近来多次,皆是因为她。

    他写得很慢很谨慎,不是因为怕说错什么话影响她在读者眼里树立的体面形象,而是担心文字太单薄,纵使长篇大论也难补偿她九年的等待。

    江遂把稿子交给她时,神情郑重,竟比等待老师检查作业的学生还要紧张几分。

    迟意笑着问她:“你还没看过我写的吧。我们交换着看。”

    “好。”

    江遂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四周的空气很安静,阳光穿过玻璃房外繁茂的绿叶照射进室内。

    迟意的文档是在电脑里,江遂坐在沙发上,将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迟意则拿着他手写的信纸,半躺在沙发上靠着他的肩膀,长长的棉裙裙摆垂下沙发拖在地毯上。

    房间的桌柜上有江遂亲手写的请柬,也有迟意花了心思一样样挑选的伴手礼,以及刚送来的装着婚纱照的大相框。

    照片里的他们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随处可见的无一不是他们相爱的痕迹。

    他们依偎在一起,静静地看着他们彼此的十年。

    迟意率先看完他的信,红着眼过来吻他时,江遂刚好看到迟意在文档最后写的这一段话——

    “读者习惯在故事里寻找爱的意义。而这个故事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我爱他。不论离合,跨越生死,我始终爱他。

    我贪得有厌,只希望他万事遂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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