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意驰没有冲动的直接去找龙向梅,毕竟远没有十万火急。他抱着快递回到了房间,才发现刚收的快递,是他自己下的单,是前些日子说给龙向梅做头饰的材料。
张意驰揉了揉太阳穴,一方面是最近的事发生的太密集,他元旦落的水,还没到过年,每天精彩的好像过了好久好久;另一方面是见识到了乡下的交通到底有多不便利,网购电脑速度倒还可以,买点手工原材料,居然路上跑了半个来月。愣是让他等出了恍如隔世的错觉。
不过乡村的幽静悠闲,与超一线城市的争分夺秒,也确实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台灯下的张意驰拆开了快递,不紧不慢的把手工配件分类归纳在一个一个的小格子里,整整齐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直至手机屏幕上的时钟跳到了10点整,他才听到了院子里有了脚步声。拉开房门,橘黄色的暖光从屋内照亮了堂屋的一角,让他看到了龙向梅母女两个疲倦的神情。
张意驰满肚子的问话憋在了喉咙里,到嘴边只剩下了一句:“有要帮忙的吗?”
龙向梅摇了摇头,尽管疲倦,对他说话的语调依然柔和:“时候不早了,你先睡吧,我们也睡了。”
龙满妹房间的灯亮起,她不舍得用电,依旧点着昏黄的旧灯泡。母女两个快速且无声的洗漱,只花了15分钟,那边的灯灭了。
张意驰跟着熄了灯,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来到大圆村的他一直好吃好睡,今晚还是头一次失眠。周季喜透露的信息其实不多,龙向梅忙到晚上10点多才能休息也不是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新鲜事,他自己连轴转的时候,每晚12点能上床都是奢望。他不想用心疼与关怀自欺欺人,从傍晚到深夜,他所纠结的只有一件事——龙向梅与杨章荣到底什么关系!?
龙向梅那天表白后,除了平日里没事唱歌调戏他两句,再没别的动作。而他自己,因为随时可能离开,陷入了踟蹰。他天性谨慎仔细,以至于在感情上也无法洒脱。他总害怕自己答应的爽快,到了离开的时候,却伤了龙向梅。
是的,龙向梅很强悍很泼辣,但她终究只是个20来岁、无依无靠的小姑娘。真的受了伤,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只能装作大大咧咧毫不在乎。
平日里的张牙舞爪,很可能是为了掩盖脆弱的心。
可是,他同样也无法忍受杨家把龙向梅当备胎的做法。在村里呆了一些日子,多少对此真实世界有所了解。他不得不承认,嫁给青梅竹马的杨章荣,确实是龙向梅极好的出路。哪怕杨章荣最后真的只能在县城里做个大夫,至少这辈子能保证衣食无忧,比龙向梅现在的朝不保夕好太多了。
然而,杨家看不起龙向梅。
张意驰心中大怒:你们凭什么看不起龙向梅!?
累极而眠的龙向梅一夜无梦,完全不知道堂屋对面的张意驰在床上烙了一夜的饼,直到快天亮才睡着。凌晨6点的闹钟准时响起,20岁的龙向梅还没有脱离睡不够的年纪。却只能深吸一口气,艰难的爬起来,去伺候她们家那几只宝贵的鸡。
冬天日照时间太短,鸡不下蛋。养殖场能用灯光补日照,骗的母鸡一直生产,龙向梅却做不到。捉襟见肘到了一定的程度,是多骗个鸡蛋都难以实现的。打开橱柜,装鸡蛋的篮子空空如也。杨春玲出嫁那天薅来的糍粑也吃的干干净净。妈的,这两天忙的忘记补食材了!待会儿小少爷起床她能给弄点啥!?
好在农家很少真正的弹尽粮绝。龙向梅想起了二楼仓库里储存的红薯,赶紧挑了几个。她家种的是黄心的红薯,比不上红心的甜,淀粉含量却更高,更适合做主食。
天光微亮,龙向梅洗好了红薯削了皮,准备切块的时候,想了想,又用小刀把难看的黑点一个个的挑掉。而后切块,烧火、放猪油、煸姜蒜。红薯块下锅,加水,等滚开后调小火。趁着炖煮的功夫,龙向梅走到了院子边的小菜地,揪了一把小香葱,以及去邻居家的塑料大棚里,割了把空心菜,掂了掂重量,按市价给邻居发了个红包。
空心菜又叫通菜,跟精贵的菜薹不同,这货发起来比野草还疯,因此一直卖不上价。但因其不耐霜冻,到了冬天,只能种在大棚里,比其它季节贵一倍不止。好在依旧贱如野草,不用怎么打理,跟韭菜一样疯起来自己都怕。适合隔壁那样只剩两个老人家的家庭种了当蔬菜吃。
但空心菜并不怎么好吃。龙向梅只能弄回来焯水,切段,再用香油、盐、酱油、香料粉与些许白糖调成的酱汁腌制。为了快速入味,她把装空心菜的盆搁在了灶台上。一大早煮饭烧水,灶台总是热的。
红薯炖好,龙满妹却起不来床。龙向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站在窗外不住的数落:“要你别去你偏去!人生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就算有了机器,你当打豆腐好玩么?多大的人了,一点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你要是再生病,我好不容易攒点过年的钱,又全给你买药了。你赚的那几个苦力钱,不够药钱的一半!你是打算气死我,好回杨家去跟你那傻逼婆婆母女情深吗!?”
龙满妹自知理亏,缩在被子里不敢吱声。奈何龙向梅骂起人来,那是能俩钟头不带歇的,对亲妈也不例外。要不是怕吵醒了张意驰,这会儿全村又该观赏她天资卓绝的叉腰骂街的传统节目了。
然而不幸的是,没睡好的张意驰醒的比平时都早。
冬季的清晨总是湿冷刺骨,龙向梅的嘴里吐着白气,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怒意。近两天忙着去帮工,脸上又忘了及时补护肤霜,冻出了细碎的裂痕。倚在门框上的张意驰折回了屋内,挤了满手的护肤霜揉开,走到廊下糊住了龙向梅的脸。
冻裂的伤口甫一接触护肤霜,便激出了一阵刺痛。龙向梅的数落戛然而止,半明半暗的天光下,她看到了张意驰发红的双眼,皱眉问:“你怎么了?”
张意驰没答话,把护肤霜均匀的擦在了她脸上,轻声嘱咐:“照顾好自己,别总只记得赚钱。”
龙向梅心情不好,指了指窗子,没好气的道:“家里有个不省心的,不记着赚钱早饿死了。”
张意驰拨了拨龙向梅有些散乱的头发,然后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低低道:“没事,有我呢。”
龙向梅一下子呆住,小哥哥昨晚是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吗?
张意驰没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他只是想清楚了一个事实。龙向梅的人生困在谷底,她窘迫到连双“草鞋”都没有。他父母确实不可能同意他跟个农村姑娘在一起,可杨章荣的父母不也挑三拣四吗?既然嫁给谁都要被嫌,那还不如嫌个大的。
再怎么说,他个人能力,也比杨章荣强太多了。
虽然与龙向梅相处的时间真的很短,短到提及婚嫁,显得无比的仓促可笑。但辗转一夜的张意驰很清楚,他对龙向梅的心疼是真的,吃杨章荣的醋也是真的。有时候动心只需要一瞬间。几寸光阴,足以沉沦。
龙向梅抬手戳了戳张意驰的胸:“宝~你是做噩梦了吗?”
张意驰轻笑:“你一边追我,一边管叫我宝宝,合适吗?”
“合适,我什么款的avi都吃的下。”
张意驰:“……”这货大学里到底学了些啥啊!?气氛一秒就从晋江文学拐向了海棠文学,现在脖子以下都不让发表的你知道吗!
龙向梅的脾气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占了两把张意驰的便宜,她的心情已经多云转晴。双手毫不客气的搂住张意驰的脖子,笑问:“你到底怎么了?”
张意驰实在没好意思诉说他无病呻吟般的纠结,赶紧转移话题:“昨天有个叫周秀喜的叔叔说杨家占你便宜,让你今天别去杨家,去他家帮忙。”
龙向梅笑:“杨家能占我什么便宜?做一天工结一天钱。”
张意驰犹豫了下,还是道:“周叔叔说,他们用杨章荣吊着你,让你心甘情愿的卖苦力。不是原话,大概的意思。”
龙向梅挑眉:“你瞅着荣哥那长相,是吊的住我的样子吗?”
张意驰:“……”好特么无言以对。
“所以你大清早的这么主动,是被我与杨家的传闻气的?”龙向梅问。
“是。”张意驰爽快承认。
“嗯,那我等下去给周家满满发朵大红花!”
头一次谈恋爱的张意驰耳朵红了红,干咳两声道:“你要去周家帮忙吗?”
“不去了,他家没什么事。”龙向梅解释道,“他是个厚道人,看不惯袁满娘嫌贫爱富。宁可自己亏点,也不想让袁满娘占我便宜。但其实他多心了,乡下谁家过日子都不容易,我没事让他亏本给我算工钱做什么?要薅羊毛也得逮着看不顺眼的人家薅啊,逮着好人薅那叫是什么事?”
张意驰噎了噎:“你是去杨家薅羊毛的!?”
“废话,年底出货量高峰,哪哪都缺人,短工最缺,村里还没其他的劳动力,我不坐地起价对得起霸王龙三个字吗?你以为村霸说笑的?”
听到真相的张意驰当场原地自闭,所以昨晚他到底在失眠什么?失眠了个寂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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