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兮兮站在街市临河边的一棵老树下等顾隽,穿着一身白色衣裙,蒙着白色轻纱,宛如月下仙子——出门前双喜说的。
其实她一贯喜欢穿的是红色,看着朝气,不过听人说女子穿白色衣服会显得更清纯,尤其是顾隽这种道貌岸然的书呆子,最喜欢清纯不谙世事的少女了,所以选白色准没错。
在等顾隽的过程中,安兮兮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她去年来的时候这棵树上还挂满了求姻缘的红丝带,怎么今年却空荡荡的?她还特意跟顾隽写明,在那棵系满了丝带的树下碰面,想着整条春风街就这棵树最惹眼了,结果就这?顾隽不会找不到地方吧?
不行,她得做个标记才行。
没有红丝带,就用白色的先顶着吧,好在她这件衣服上面乱七八糟的丝带还不少。安兮兮垫起脚尖,努力把丝带往树上甩,奈何树枝实在太高了,几次都够不到。
突然,她听见噗通一声,好像有人掉落水中,一回头果然见一个男子在河里扑腾,岸上还站着几个围观的。看见她回头,这些人突然一窝蜂地逃走,水里那个更是游得比鱼还快。
果然,没有什么男人能抗拒一个白衣仙子,害羞得都跑了。
安兮兮很满意,转身继续挂丝带。
顾隽三人到的时候,远远看见的便是这一幕。湛君潇和莫北庭当场就腿软了,抱住旁边商铺的柱子,颤抖着声音交流。
莫北庭:“老实说,你……看见那棵树下有人吗?”
湛君潇:“你这意思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啊?”
莫北庭:“我当然是看见才问你啊,我看不见还问你个鬼啊。”
湛君潇:“你知道是鬼你还问?”
顾隽本来就浑身发毛,被他俩一渲染,鸡皮疙瘩更是起了一身,不由得发火:“你们俩有完没完?大好的日子能不能说点喜庆的?”
之前收到那封信的时候,他已经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有人会约在这棵树下见面,明知道上个月有个女子因为被情郎悔婚,一时羞愤就吊死在这棵树上,不过那时他满脑子都在怀疑安兮兮,便没有多想。
此时远远看过去,那女子一身白衣飘飘,不带半点人气,手里还攥着条白绫抛啊抛的,怎么看也不像安兮兮,该不会是……
“听说那女子死的时候,就是穿着一身白衣。”
湛君潇的话无疑给了顾隽致命一击,他转身就想走,被莫北庭又拉了回来。
“你就这么走啦?”
“那不然呢?”
顾隽并不想逞英雄,说他心里一点不慌,那是不可能的。反正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亲,何必来碰这种不知是人还是鬼的艳遇呢?
湛君潇安抚他:“不过咱们三个人都看得见她,应该不会是鬼吧?你看,其他人不也都看到她了吗?”
虽然如此,顾隽心里始终有些不自在。架不住湛君潇和莫北庭不断劝他,什么“来都来了,让人家姑娘空等一夜也不好”,他决定去会会这个白衣女子。
安兮兮折腾了半天,还是没能把丝带弄到树上去,只能放弃。虽说是没有丝带,不过这条街上显眼的树也不多,想来,顾隽只要不是个瞎子,应该就知道她约的是这里吧?
她这么想着,一回头果然见到顾隽朝自己走来。
说起来,虽然这几年一直没有停止过和顾隽作对,安兮兮实际上却已经快三年没见过他了。最后一次碰面,是她去贺住在西城的好姐妹冯轻轻出嫁。冯轻轻是一众姐妹中最迟出嫁的,自此就无人能陪她分担各种闲言碎语了。本来心情就够不好的,结果还让她撞上了顾隽。
他竟然也带着小厮出来采买贺礼。她这才知道,冯轻轻要嫁的莫家公子,就是顾隽的死党莫北庭。
为此,她差点当街和顾隽打起来。要不是莫北庭刚好出现,她觉得以一敌二没什么胜算,一定顺便把他也打死。
回想起来,她和顾隽每次都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彼此的表情要多狰狞有多狰狞,不像今晚,他和和气气地从远处走过来,一身天青色的锦袍衬得气质温润如玉,竟然还……有点好看?
不行!她是疯了吗?她是来迷惑顾隽的,怎么能反过来被他迷了?
安兮兮赶紧背过身去,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一冷静下来,她立刻又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虽说她已经蒙了面纱,到底跟顾隽斗了这么多年,难保顾隽不会一眼认出来。为策万全,她最好不要与之对视,这样还能营造出几分羞涩的感觉。
顾隽走到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便停下来,没再往前,以免唐突。他轻咳了两声,引起对方的注意,这才出声打招呼:“是姑娘托莫北庭送信给我的?”
安兮兮“羞涩”地点了点头,仍然背着身,不开口。
顾隽刚想问一下她的名字,突然一股不知从哪来的妖风刮了过来,扬起的尘土迷了他的眼睛,他刚揉开,一抬眼却发现那姑娘已经不在树下了。她站在街中央,无声地对他招了招手,那模样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他刚迈了一步,那姑娘转身便往前走,她走路的样子也极为诡异,一侧肩膀低垂,两手紧贴着身侧,鞋后跟自始至终没有露出裙外——像是没有脚,靠飘。
顾隽的心凉了一截。要不是知道湛君潇和莫北庭还在不远处观望,他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要命的是,那白衣女子每走一小段路就会回头冲他招一次手,他就是想跑,根本都没机会。
他根本就不该来!!
安兮兮一路迈着小碎步,左边袖子里还拎着两壶酒,累得额头大汗淋漓,完全无法理解大家闺秀为什么喜欢用这样的姿势走路,腿不酸吗?当一个白衣仙子真他丫的累啊。但她不能放弃,只要坚持过今晚,她往后的人生都会豁然开朗。
怕灯会人太多,顾隽跟丢,她每走一段距离,便转头确认一下,好在,色心让他穷追不舍。
安兮兮内心暗笑,今晚看样子是胜利在望了。
途经糖水铺的时候,她看见双喜捧着碗糖水在里头蹲守。见她出现,双喜眼中一亮,对她比了个“放心”的手势。安兮兮心里暖暖的,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好不容易走到街尾最后一间房子,安兮兮站在门口,望着顶上的牌匾陷入了沉思。
谁来告诉她,这大大的“纸扎铺”三个字是怎么回事?要不是她清清楚楚记得,古玩店就在街尾最后一家,且跟其他店面都不挨着,她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
完犊子了,她是进去还是不进去?顾隽不会以为她是个傻子吧,第一次约会居然跟人约在纸扎铺。现在她如果说是邀请他一起做风筝来日放,他会信吗?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顾隽内心也在天人交战。
从刚刚进入街尾的范围时,他便有一种浓浓的不祥预感,尤其当纸扎铺远远出现在视野中时,他一颗心就狠狠往下沉,总觉得前面的人不会是想直奔那里而去吧?
结果她果然在纸扎铺门口停下了!!!
中元节还没到,鬼门关就提前开了吗?要不要这么凶?
顾隽下意识往身后看去,灯火阑珊处哪里还有湛君潇和莫北庭的影子,两人早就落荒而逃了。说好的情况不对就来救他呢?不过也不能怪他们,换了他,他可能跑得更快。
顾隽觉得这时候他不应该再顾忌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了,保命要紧,但圣贤书又让他陷入纠结,就算要走,他是不是也应该跟对方说一声再走。
就因为迟疑了这么一下,他彻底走不成了,白衣女子喊住了他。
“公子,到了。”安兮兮捏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娇滴嗓,柔声开口。纸扎铺就纸扎铺吧,好歹清净,今天这个日子绝对不可能有什么人来纸扎铺光顾吧?
顾隽回头,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甘心地确认:“就是这儿吗?”
安兮兮点了点头:“公子请进。”
死就死罢,顾隽心想,自己平生也没做过亏心事,也不是这吊死鬼的负心郎,她总没有道理害他吧?便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昏暗的铺子里只点着一盏快燃尽的油灯,微弱的光芒覆盖处,大大小小的纸扎人摆在各个角落,看着要多瘆人有多瘆人。顾隽咽了口唾沫,觉得天灵盖冷嗖嗖的,就连耳边,都仿佛有风似的。
“客官要点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顾隽始料未及,差点吓得跳上房梁,凭着多年被安兮兮砸银子的反应速度,他飞蹿到角落里,拉开最远的距离,才看见那是个中年大叔,手里拿着竹条和纸。
顾隽一脸“你是人是鬼”的惊恐未定,尖声咆哮:“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大叔指了指那堆纸扎人,淡定道:“那里啊。”
顾隽仰头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离被逼疯只有一步之遥。
这读书人胆子也太小了吧?安兮兮腹诽,怕坏了谈情说爱的气氛,只好把老板拉到一旁,塞过去一个银锭子,低声道:“你这店里的纸扎,我全要了。你先避避,我借你这地方用一下。”
老板也是个爽快人,抓过银子二话不说就消失,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安兮兮环顾四周,发现店里刚好有张四方桌,便将两壶酒放下,过去把顾隽从墙边扶起来:“让公子受惊吓了,这是我表叔,他就是这样神出鬼没的,你莫怪。”
顾隽嘴角抽动,内心想,你实在谦虚了,论神出鬼没,你也没比他差到哪里去。不过鬼不是无形的吗?为什么此刻扶在他手臂上的这双手竟然带着一丝暖暖的温度?
然而顾隽没有时间思考,他屁股才刚沾到凳子,便感觉一阵阴森之气扑面而来,一抬头,白衣女子在他对面坐下,身后正好是一堆站立的纸扎人。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这仿佛是一大家子!
整个晚上的恐怖氛围终于被推向最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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