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鹏挂断电话以后,心里一阵不爽,说实话他根本就不赞成这样搞。市里已经明确制止本学期再收教育附加费,不收就不收呗,最多日子紧一点,但也不至于到没得过的程度,退一万步讲,总比乌纱帽被撸掉强吧?
乡长吴华秋却不这么认为,在党政会上说,这事他已经向市长汇报过了,并说出了事由他一人承担,张鹏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吴华秋是县长潘亚东的人,现在正得势,张鹏还真不得不让他三分。刚才,主管教育的副市长朱立诚的秘书打电话来过问这事,他虽打了两句掩护,但没等对方再多说什么,就直接把底泄了出来。
俗话说的好,冤有头债有主,你该找谁找谁去,不能你们神仙打架,我凡人跟着遭殃,所以先把自己摘出来,才是最为重要的。
朱立诚在车上略坐了一会以后,对曾善学说:“善学,把电话给我。”接过曾善学接过的电话以后,朱立诚推开车门下了车,熟练地摁下几个号码以后,走到一边去打电话了。
于勇则和曾善学在车上闲聊了起来,眼睛绝对不往朱立诚那边瞟一眼,这是做秘书和司机的基本功,要是收不住好奇心,那么你这个秘书或是司机也就做到头了。
大约过了三分钟左右的时间,朱立诚又回到了车上,冲着于勇说道:“于勇,掉头,回去。”
于勇听后一愣,但并没有多说什么,一扭钥匙打着了火,他看见曾善学准备开口说话,冲着他一瞪眼睛。
曾善学立即反应了过来,这事属于不该自己打听的,看来定力还是不够,多亏了于勇提醒,不由得投去了善意的一笑,还微微点了点头。于勇也轻轻地点了点头,大有一副大哥关照小弟的做派。
回去的时候,由于并不着急,于勇的车速慢了下来,桑塔纳稳稳地穿行在乡间的公路上。看着两旁迅速闪过的树木,朱立诚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觉得今天的这步棋应该走得还是非常巧妙的,不禁有点自得起来。
到临近下班的时候,朱立诚突然接到了市长潘亚东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客气地问候了一句忙嘛,朱立诚回答道,还好,潘亚东呵呵笑了两声就挂断了电话。
朱立诚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但就硬是装作不明白,你和我装傻,我自然和你充愣。到时间以后,朱立诚抓着手包出来,曾善学迎了上去接过包,低声说了一句,老板,好像有两个泯州的记者去了小纪乡,你看是不是……
朱立诚横了一眼,低声说道:“管好你自己的事情,该干嘛干嘛!”然后直接甩手往前走去。
曾善学听了这话以后,先是一愣,后来一想,随即明白了过来,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让你多什么事情。
上车以后,朱立诚见曾善学满脸极不自然的表情,微笑着说道:“善学这段时间的工作还是不错的,好好干。于勇,你那自考怎么样了?”
“过了几门了,有点难,我还要再加把劲。”于勇边开车,边回答。
朱立诚听后笑着说:“没事,只要尽力就行了。社会上一直对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做法很是不屑,其实我倒是觉得,如果每个人都能把自己门前的雪给扫干净了,这就已经很不错了。你们说,是吧?”
于勇和增善学听后,都点了点头,尤其是曾善学,他知道老板是在借机提醒自己,心里不觉一阵感动,看来自己该努力的地方确实还有很多。朱立诚见曾善学已经低下了头若有所悟的样子,也就没有继续在往下说,诚然他今天的这个做法是一片好意,但却没有经过仔细思考,所以适可而止地敲打一番。
潘亚东此时还在办公室里面转圈圈,他真是不明白,本来准备挖个坑,让别人跳的,现在居然把自己装了进来,貌似一下子还出不来了,真是郁闷之极。之前小纪乡乡长吴华秋来向他汇报这事的时候,他觉得是个机会,于是就同意了。如果搞成了吧,那朱立诚的取消教育附加就成了一句空话,就算搞砸了的话,对他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最多把已经收的钱,再退回去。
现在不知怎么回事,泯州电视台的记者居然知道这事了,去了三个人进行了采访、拍摄。潘亚东听到这消息以后,并没有太在意,反正是朱立诚的事情,让他出面收拾就行了。
小纪乡第二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情况急转直下,那个记者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说是这个捐资助学的做法,得到了泾都市一把手市长的认可,现在人家记者要求采访他。
潘亚东听后立即火冒三丈,把打电话过来汇报的副镇长一阵大骂,然后恨恨地扔下了电话。
潘亚东立即打电话和泯州电视台的副台长联系,两人之间的关系不错,时常有来往。本来以为一个电话就能搞定的事情,对方却没有给这个面子,话里话外地透露出这事他做不了主,派到泾都去的记者是台长亲自点的将,他也没有办法。
潘亚东开始以为对方是在推诿,后来仔细一分析,应该不像,这点事情他要是能办的话,绝对是举手之劳,没有必要这样说。
潘亚东悻悻地挂了电话,此时他才真有点作茧自缚的感觉,他甚至觉得是不是有人故意在里面使坏,那最有可能的自然非朱立诚莫属了,于是当即决定打电话过去。
谁知对方完全是一副浑然未觉的样子,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也许那小子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要不就是故意在装死。如果是后一种情况的话,真让人有点无可奈何,人家做了,就是不承认,你能怎么办呢?
朱立诚之前认为潘亚东的那个电话是向他求助的,其实是错了,人家是一探虚实的,只不过他掩饰得比较好,并没有泄底。
潘亚东正在苦苦思索对策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吓了他一跳,刚准备骂娘,一看居然是苏运杰的号码,只好摁下了接听键。
“亚东市长,小纪乡那是怎么回事?常委会上通过的事情,到那儿都不好使了,看来他们是准备脱离泾都市委的领导了。请你尽快处理好这件事情,然后在明天下午两点之前,向市委详细说明事情的原委。”苏运杰在电话里严厉地说道。
潘亚东此时撞墙的心事都有,知道苏运杰这是摆明了准备打脸了,但是没办法,谁让自己主动把脸伸过去的。尽管心里不爽,潘亚东还是说道:“请书记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事的。”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苏运杰听到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不由得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暗暗想道,想挖坑给别人跳,自己反而一不小心陷了进去,真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潘亚东重新坐在了老板椅上,此时不得不做出决断了,很显然记者采访完了,明天就会报道出来,看来只有快刀斩乱麻了。
这事不至于能把自己陷进去,但很显然必须给上上下下一个交代,否则的话,真还说不过去。那最好的人选无异于就是小纪乡乡长吴华秋了,他虽说是自己手下的一员干将,但情非得已,也只能丢卒保车了。打定了主意的潘亚东反而释然了,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昂头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刚刚上班,潘亚东就紧急召开了市长办公会,专门讨论了昨天发生在小纪乡的关于教育乱收费的问题。会上,讨论了对小纪乡乡长吴华秋的处理意见,市长潘亚东提出撤销他的乡长职务,另作他用的建议,其他人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潘亚东同时要求田长业和朱立诚去泯州活动,看有没有办法,让昨天的这起事件,不在晚上的《泯州新闻》里面被曝光出来。田长业和朱立诚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选择了沉默。
看到放在办公桌上的市政府的汇报材料,苏运杰对潘亚东倒有几分佩服之意,看来他深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果断挥刀,牺牲吴华秋,保全了自己,并顺手把这事的后续处理,扔给了田长业和朱立诚。
现在的李志浩可是泯州宣传部门的老大,要搞定这点小事,对他们两人来说,应该易如反掌。这番狠、准、稳的动作,让苏运杰很是欣赏,要是让自己做的话,最多也就如此吧。
吴华秋的乡长职务被撤销的效率之快,确实让人瞠目结舌,仅仅一天时间,政府提议,党委批准,人大同意。第二天一早,市委组织部的副部长就带人下去了。吴华秋被撤职以后,接替他的竟是市府办的一个副科长,这段时间他频繁往田长业的办公室跑,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潘亚东很清楚,请人帮着擦屁股,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次就付出了一个乡长的代价。他这次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打落的门牙往肚里咽。昨晚还好好地安抚了吴华秋一阵,答应他最多半年,一定帮他谋一个好的出路。
听了这话以后,吴华秋才笑呵呵地离开了潘亚东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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