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低沉,听起来比往日少了几分笑眯眯的轻浮,一下子正经起来,反倒让人不适应。
杜陵春的手垂在身侧,攥得死紧,关节隐隐泛出浅青,摸上去是一片失了温度的沁凉,能隐隐感受到骨骼的微突。
公孙琢玉握住他的手,心忽然跳得有些快,静悄悄上前一步,在杜陵春耳畔犹豫问道:“司公……为什么生气?”
生气?
杜陵春闻言瞳孔收缩了一瞬,心想自己生气了么。公孙琢玉的话就像一把刀,猝不及防捅破了夹在二人中间的窗户纸,将一切都明晃晃袒露在太阳底下。
杜陵春忽然有些慌,下意识转身,结果就猝不及防对上公孙琢玉带着深意的凝视——
对方有一双含情眼,不动情时已然让人心悸三分,此刻含了真真正正的情意,便如桃花灼灼,妖妖冶冶,溺进去就抽身难出。
杜陵春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脑子空白一片。
公孙琢玉的目光缓缓落在杜陵春身上。对方脸上还沾染着些许薄怒,以及未来得及褪去的阴沉,眉飞入鬓,细长锐利,已然能窥出几分狠辣城府。
这样一个行尽恶事的太监,偏偏几次三番助他帮他,可见这世间之事无绝对,机关算尽也有例外的时候。
公孙琢玉睨着杜陵春纤长的睫毛,喉结动了动。忽的想起今日去书局,那掌柜殷勤递过来一册龙阳图,那上面画的什么他并未看清,一点情动欲种却钻进了脑海中,在此刻忽的躁动起来。
“司公……”
公孙琢玉的声音有些暗哑,他注视着杜陵春,缓缓抬手,而后轻轻落在对方白皙细腻的侧脸上,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似的,用指尖细细摩挲着。
杜陵春瞳孔中清楚倒映着公孙琢玉逐渐放大的五官,他身形僵硬,慌乱想逃,双腿却如灌了铅似的,怎么都迈不动。
现在是白日,屋里未点灯,门窗紧闭,微弱的阳光从公孙琢玉身后透过,模糊了身形边缘。他轻轻皱眉,略有些苦恼的低问出声:“司公不明白我的心么……”
杜陵春一惊,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又朦胧得让人抓不住手脚。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腰间忽而落下一只手,缓缓收紧,令他被迫向前靠近。
他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又炽热的怀抱。
公孙琢玉总是温吞且内敛的,但在此刻,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忽而占了上风,连带着胆子也大了起来。他缓缓摩挲着杜陵春细腻的侧脸,睨着对方殷红的唇,着了魔般,俯身一点点靠近,声音最后逐渐消弭于二人相触的唇舌间:“司公……”
同样的两个字,由他嘴里说出来,总是比旁人多了几分莫名的缱绻悱恻。
杜陵春神色震惊,反应过来本能想推开他,但浑身力气却像是被抽空了般,怎么都聚不到一处,反而呼吸困难,双腿发软,大脑晕沉。
有些事是无师自通的,纵没做过,见也见过了。
公孙琢玉搂紧了杜陵春,将他抵在门上,撬开牙关,二人温软的舌触碰到一起,轻轻纠缠逗弄,这种陌生而青涩的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悸动难平。
杜陵春纵有轻微的挣扎,也被公孙琢玉压了下去。他的吻逐渐上移,顺着依次落在鼻尖眉心额头,最后是眼睛,而后侧滑在耳畔,含住了微凉的耳垂。
公孙琢玉低声叫他,带着些许鼻音,像是在撒娇:“司公……”
杜陵春心颤了一下,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公孙琢玉微微用力将他抵在门上,指尖在他后腰反复轻揉,带着不得纾解的轻微难耐。低头噙住杜陵春的唇,辗转摩挲,由青涩变得熟练,也不过短短一瞬而已。
杜陵春双目泛红,用力攥住公孙琢玉的肩膀,不知是想将他推开,还是想将他拉得更近一些。绯色的衣袍有些凌乱,衬得肤色愈发白皙晃眼,喉结处一点朱砂痣,血般殷红刺目。
公孙琢玉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他注视着杜陵春涣散的双眸,而后缓缓低头,在他脖颈间落下一吻。不偏不倚吻住了那颗红痣,却没成想竟是杜陵春的敏感处。
“唔……”
杜陵春落在他肩上的手忽然攥紧,往日细软阴柔的声音变得沙沙哑哑,沾染了难耐情动。
“……”
公孙琢玉终于停手。他缓缓收紧怀抱,将脸埋入杜陵春颈间,慢慢平复着呼吸,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震耳欲聋。
公孙琢玉低声紧张道:“司公,我……”
杜陵春闻言,涣散的眼眸终于聚起了一丝焦距,他清楚看见公孙琢玉的耳尖充血红透。不知为什么,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掌心出了一层黏腻的薄汗。
公孙琢玉红着脸道:“司公,我……我……”
杜陵春暗自咬牙,快被他急死了,强自耐着性子等下文。
公孙琢玉把脸埋在他肩头,小声解释:“我真的没去青楼。”
QAQ。
杜陵春:“……”
好样的,到底是他高估了公孙琢玉,憋半天就憋出来这么一句屁话。
杜陵春面无表情攥住他的手腕,声音阴冷:“公孙琢玉,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公孙琢玉自认对杜陵春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这些日子对方并未拒绝自己的靠近,想来应该不是他单相思。闻言悄咪咪抬头,又赶紧把脸重新埋回去,红着脸摇了摇头,小声道:“不信。”
杜陵春:“……”
杜陵春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对着公孙琢玉发脾气,但他大抵是不能的,满腔怒火到对方面前陡然被水浇熄了似的,只剩满心的徒然与无力,指尖的力道也控制不住的松懈下来。
公孙琢玉紧紧抱着杜陵春,仿佛不知道怀里的人是个太监,又或者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权臣。过了好半晌,他才红着耳尖,认真说了一句话:“我喜欢司公……”
这五个字清风徐来般,抚平了前面所有的波澜怒火。
杜陵春神色怔然,慢半拍的看向他,神情一时喜怒难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公孙琢玉一点儿也不怕他,用力点头:“知道。”
“……”
杜陵春见他一脸认真,忽的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心中酸酸麻麻,被一种无名的情绪塞得满满涨涨,说甜却酸,说酸却又不苦。
公孙琢玉终于舍得从他颈间抬头,用指尖缓缓摩挲着杜陵春的侧脸,一双眼从来都是聪明睿智的,仿佛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在顾虑什么:“我不后悔。”
这四个字又轻易卸下了杜陵春的心防。比什么千疮百孔的毒药都来得猛烈。
杜陵春僵硬紧绷的身形不自觉松懈下来,他看着公孙琢玉,终于后知后觉的紧张起来,抿唇正欲说些什么,外间忽然传来吴越的一声低喝:“谁!”
紧接着是一声冷铁被击落的当啷声。
公孙琢玉下意识揽紧杜陵春,并把他拉到了身后,将木门拉开一条缝,却见吴越等一干护卫都尽数围守在四周,神情戒备,仿佛来了什么不得了的劲敌。
吴越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警惕道:“司公莫出来,刚才有人往此处射了一支暗箭。”
公孙琢玉闻言看向一旁的廊柱,上面明晃晃插着一杆白羽箭,上面仿佛还穿着一张纸。他回头对杜陵春道:“司公别动,我出去看看。”
说完不等杜陵春反应,直接侧身走了出去。
杜陵春见状心中焦急,暗骂一声混账,干脆也出了书房,他快步追上公孙琢玉,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混账,你以为刺杀是闹着玩的么!”
公孙琢玉顿住脚步,见杜陵春面色难看,低声安慰道:“司公放心,我不乱走。”
他说完,拍了拍杜陵春的手,然后轻轻挣脱,走到廊柱旁边,微微用力取下了上面插着的一支箭。将箭杆上穿着的纸摊开,却见是又一首诗,不由得狠狠皱眉。
杜陵春见状也顾不得什么,快步走到他身边,将纸抽过来看了眼,却仿佛看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眯了眯眼,面色阴沉的冷笑出声:“好……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取我性命!”
他指尖用力攥紧,力透纸背。
那纸上是宋朝张先的一首诗:杜陵春,秦树晚。伤别更堪临远。南去信,欲凭谁。归鸿多北归。小桃枝,红蓓发。今夜昔时风月。休苦意,说相思。少情人不知。
这诗名为《更漏子·杜陵春》,那么冲着谁来的自然也不言而喻。
公孙琢玉下意识攥住杜陵春的手:“司公莫担忧,我保护你。”
公孙琢玉第一次这么有责任心。
当初他刚刚重生的时候,余氏婆婆在外击鼓鸣冤,师爷催促着他出去审案申冤。公孙琢玉不愿去,说:“死的不是我家里人就行”,可没成想风水轮流转,到底也轮到他头上了。
忽而感同身受……
杜陵春心想京律司高手无数,公孙琢玉一个只会审案破案的文官,哪儿用得着他来保护。但睨着对方神情紧张的脸,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不自觉抿唇,心慌乱如麻:“你顾好自己便是!”
公孙琢玉低声道:“自然是司公更重要……”
说完又道:“看来那骆剑鸣确与凶手脱不了干系。”
杜陵春看向他:“此话何解?”
公孙琢玉道:“那凶手每次杀人,中间必然间隔三四天的时日,自有规律可循。但他昨日才杀了白丘,且被我师父所伤,无论如何都不该再动手。今早骆剑鸣刚以嫌犯身份被押入京律司,他便急匆匆出手,为的就是替他洗清冤屈。”
杜陵春不管凶手为何出手,但杀到他头上来,必然要千刀万剐才能泄了心头之恨,冷冷一笑:“那我便等着他过来。”
公孙琢玉还是放心不下:“司公不必担忧,从今日起我寸步不离,直到抓住凶手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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