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身僵硬,王曦不免愣了愣,将那粉红色的丝巾往蔚岚脑袋上拽下来,大笑道:“怎么?吓愣了?我们魏世子不会还是个雏吧?”
蔚岚:“……”
听到这话,蔚岚不免叹息了一声,还好谢子臣没学了这些人的“风流气度”。她拿着扇子摆了摆手,同王曦一同进了屋中,所有人都异常关注她,王曦拉着她坐到主桌,阮康成凑到她边上,同她着忙道:“阿岚,这盛京顶尖的歌姬,哥哥们都给你带过来了,你好好看看,就别难过了。”
“你怎么看出来我难过的?”蔚岚挑了挑眉,将目光移到了面前。
大楚有蓄养歌姬之风,实话来说,蔚岚当年也是爱过这种风流韵事的。她当年家中蓄养了大批顶尖歌姬,每次出行都是美人相伴,桃红柳绿,她对男人极好,成为她的歌姬,哪怕是要被送人,也是要先求得歌姬本身的同意的。蔚岚瞧着面前人旋转舞蹈的模样,悠悠想起了自己上辈子来,一时竟也忘记了最初进门的心里的不安,目光落在那些舞姬身上,以纯粹欣赏的目光看着一群女子起舞。
几个人顺着蔚岚看过去,阮康成好奇道:“阿岚,你瞧上谁了?我们今天可是打了赌的,你挑了谁家的舞姬,大家就一个送他一个,你好好看准了啊。”
“你们怎的如此无聊?”蔚岚不由得失笑,王曦坐她旁边,一手搂住她的肩膀,用扇子点评着面前跳舞的女人道:“阿岚我和你说,这美人之美,要从细节上来看的,这些都是大家收藏多年的美人,我给你说道一下。瞧见那个绿衣服的了吗?她叫绿袖,腰身纤细,不盈一握,最出名的就是她的折腰舞。”
话音刚落,刚好是一个折腰的动作,绿袖长袖往后甩出,纤腰一折,仿佛是春月杨柳,若是男子,早已怦然心动。然而蔚岚面色不变,仍旧是那清浅的笑容,淡道:“果真是好腰。”
可惜就是太细了,看上去就没什么意思。
王曦看出蔚岚没什么兴趣,就指了另一个红衣服、领口极低的舞娘,接着道:“那叫春桃,嗯……优点你也看到了。这……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她无论何时,都是一个美人。”
蔚岚看着那随着舞姿微微颤动的胸脯,低笑了一声,将目光换了过去,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子露出纤长的大腿,王曦用小扇敲着手心道:“这叫夜水,她有一双好腿,肤如凝脂,腿笔直修长。”
蔚岚没说话,仍旧漫不经心,王曦便细细为她介绍了每一个姬妾,每一个歌姬他似乎都认识,如数家珍,说了大半天,蔚岚不由得感叹:“阿曦真是个风流浪子,在下自愧不如……”
“那当然,”林澈规规矩矩跪坐在桌前,一脸正直欣赏着面前的美景道:“谁家的歌姬听说他来了,都争着献殷勤,求春宵一度。”
“可是,我也是很有节操的,”王曦连忙接话,为自己洗清清白:“在下只是欣赏美人而已。”
“可惜欣赏的美人太多,”一直默默喝酒的嵇韶突然笑着打趣:“随便从中挑了那么几次,也比我等经验丰富得多了。”
“诸位兄台,”王曦苦了脸:“今夜你们可是对在下有所不满?在下自罚三杯,且求放过别说了吧。”
说着,侍人给王曦倒了酒,王曦连忙接酒喝了三杯,蔚岚眉目含笑看向王曦,然后将目光落在了那侍人身上。
那侍奉王曦的人是个青年,长得倒是俊秀雅致,全然不像一个侍奉人的下人,反而是哪家贵族公子,本来也该是让女子怦然心动的长相,但却在面颊上有一道刀痕。那刀痕被脂粉遮掩了,不仔细看难得看出来,然而蔚岚却是因看惯了那人的容貌,一眼就看出那刀痕与这容貌格格不入之处。她不由得愣了愣,那仆人给王曦倒了酒,便起身准备退下,林澈最先察觉到蔚岚惊呆了的目光,立刻道:“站住!”
那侍从立刻跪了下来匍匐在蔚岚面前,众人听得林澈突然出声,不由得停下了自己手中事来,全场一片安静,阮康成正准备开口询问,就看见蔚岚站起身来。
她朝着那侍从走去,似乎是在竭力克制自己,她一贯从容翩然,却也不知道怎么,就在这一分钟,所有人都从这个人身上,看到了微微的颤抖。
她停在那侍从边上,嵇韶皱了皱眉,有些担忧道:“阿岚,可是他得罪了你?这是在下家中乐师言澜,你……”
“言澜……”
蔚岚哑声开口,嵇韶没有从她言语中听出恶意,这才放心下去,坐回原位后,观察着两人。那侍从恭敬匍匐着,蔚岚注视着他,继续道:“抬起头来。”
言澜依言抬头,露出那张清秀的面孔,蔚岚蹲下身去,低头握起他的手。嵇韶不免更加紧张了,这言澜当年本来是一个南风馆的头牌,就是因为性子太烈,不愿意服侍男人,直接用刀划破了自己的脸,他听闻这人琴艺一流,不忍让良才葬送,于是花了大价钱给他赎了身,之后就在他府上当乐师,倒一直没有亏待过他。蔚岚这个举动,看上去实在是太过暧昧了,若是言澜脾气上来,搞个玉石俱焚,他也难逃了关系。
如今蔚岚一身所系,早已不是一个长信侯府,而是南北两地的安宁,如果是折在了自己手里,怕是自己全族都要被连累。
嵇韶这样一想,冷汗涔涔,连忙道:“阿岚,我这里还有许多貌美歌姬和琴师,言澜面容有损,不宜侍奉,不妨……”
“是擅琴吗?”蔚岚却是开口来,言澜微微一愣,他察言观色惯了的,面前这个人对他并没有邪念和恶意,他也是惜命的人,自然不会为此送命于此,于是让那个人低头握着他带了划痕的手,低声道:“回世子,在下擅琴和剑舞。”
蔚岚微微一颤。
是了,那个人,也是以琴出名,却很少有人知道,他更擅剑舞。她记得他在冰天雪地里,红色长袍如冬梅绽开,长剑划破落雪的模样。
也记得他最后,被满门抄斩后,他刺杀皇帝未遂,悬尸城楼的模样。
言澜,曾经的大梁第一贵公子,她的未婚夫。
蔚岚闭上眼睛,克制着自己所有的情绪,她多想此刻就这么抓着他,问他一句——言澜,是不是你?
然而她不能。
她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是荒诞至极,有一个林夏,已经是极不容易,这世上那又这么多怪力乱神?
可她内心汹涌澎湃,如果这真的是那个言澜……
那又,怎么样呢?
蔚岚突然脑中一片清明。
如果这是言澜,面对自己这个一手查办了他全家,踩着他全家尸骨上位的女人,他怕是恨不得食其骨,啖其肉,又怎会这么静静跪着,一言不发?
蔚岚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握着他的手,注视着他,片刻后,她慢慢道:“你有一个好名字。”
“言澜……”蔚岚垂下眼眸:“我也曾有一位故人,与你的名字,一模一样。”
名字,容貌,都那么相似。
这世上,大约也是有转世重生的吧。
那么她的亲人,朋友,也会在这个世界,重新出生吗?
她一时有些茫然,放开了他的手,兴致缺缺回了自己的位置。坐在自己位置上,闭上眼睛,轻抿了酒水一口,终于算是平复了心情,这时候她才察觉,众人还在注视着她,不由得笑了笑道:“这位公子甚像我一个故人,见到这位公子,蔚岚失态了,还望诸位原谅则个。”
说着,她朝着舞姬抬了抬手:“来,继续。”
她话开了口,嵇韶松了口气,同言澜道:“言澜,既然魏世子看得上你,你便为她弹奏一曲吧。”
言澜恭敬去了一边,今夜阮康成本也带了乐师,所以他就没有上去抢这个位置,老老实实当是了侍从,却没想到还是被赶上架了。
言澜弹着琴时,蔚岚便有一搭没一搭同周边人聊天,言澜的琴声和上辈子那个人果然是一样的,蔚岚酒喝上来,听着琴声,居然一时忘了今夕何夕,感觉自己仿佛就回到了上辈子的时候,亲友满堂皆在,她的歌姬琴师坐在一旁,她同朋友喝了酒,吹笛奏乐,跳舞吟诗,好不快活。
人家都说蔚丞相风流,没有几把刷子是风流不起来的。她这辈子一直活得太紧张,从七岁开始筹谋,十二岁不到上了战场,如今十八岁终于干掉了大伯二伯,彻底得到北方支持,算是彻底扶起了长信侯府。她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此时此刻,活在这个世界一直压在她心里的石头,似乎终于松动了一些。王曦和阮康成去中间和舞姬们跳舞,林澈一旁撑着头喝酒打着拍子高歌,嵇韶与言澜两把琴琴声相合,蔚岚便抽出自己袖中的笛子来,也加入了这场仿如梦境一般的酒宴。
女子的嬉笑声在一旁环绕,方巾罗帕带着香味落到蔚岚身上,蔚岚持笛起身,也加入了王曦等人,同他们踏着流云碎步,一起跳起舞来。
周边人嘻嘻哈哈,兴致越发高了,蔚岚在筹光交错间回头,便看见那个人盘腿而坐,琴放在腿上,含笑静望着这一切。
她心头一跳,竟也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亦或是这辈子,其实就是她黄粱一梦。
一时酒到夜里,蔚岚竟也忘了谢子臣的嘱咐,全然没有想起回家一事。王曦等人纷纷喝倒了醉在一边,唯独蔚岚,看着清醒,其实早就是醉的。
她坐在踏上,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朝着屋里的人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歌姬们懂事退下,言澜起身要离开时,蔚岚突然叫住了他:“言澜。”
言澜抱琴而立,站在灯火之下,蔚岚静静注视着他,再次叫他:“言澜。”
谢子臣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快过了。如今他是皇帝亲信,从北方归来,自然要首先进入皇宫中给皇帝打个报告的。
服用着徐福的药,皇帝精力旺盛,拉着他说了许多,让谢子臣觉得头疼。刚一出宫,被派去打探蔚岚消息的谢铜就迎了上来。
“回去了吗?”谢子臣揉着太阳穴开口,谢铜有些忐忑道:“还……还没……”
谢子臣叹了口气,他其实就猜出来的,就蔚岚那个脾气,不彻夜高歌就算好的了,还指望她回来?以前在宫里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和王曦们出去喝酒,他不去抓根本就不见人回来的。
“在乘风阁是吧?过去接她。”
谢子臣声音里带了冷意,谢铜应了声,出去驾马。谢子臣歇息了一会儿后,便从抽屉里拿出笔墨纸砚来,开始在车上奋笔疾书。
参奏王曦、林澈、阮康成、嵇韶四人流连青楼一事。
大楚官员蓄养歌姬是风流,但是去青楼嫖娼却就是丑闻了,但大家一般都不会明说,这事儿也就是像裤腰带没系好上朝一样的事,虽然有规定,但是一般没人去管。所以大家都在干,也不是只他们几个浪子一家。
谢子臣写完了以后,心里不知道怎么,还有些火气,思索着要不要连阮康成养外室这事儿也参了。
但想了想,谢子臣觉得,还是下次吧。
要是还有下次,参不死他们!
一路到了乘风阁,刚一到门口老板迎上来,看见谢子臣这满身寒气就觉得不好,正想说打烊了,结果谢铜就直接挡住了老板,冷声道:“御史台办案。”
老板脸色一变,随后便听前面那位俊美公子道:“王公子们包间在哪里?”
冲着王曦来的!
老板内心更是崩溃了,但对上那人带着压迫性的眼神,老板立刻道:“在顶层。”
谢子臣点了点头,吩咐了谢铜一句:“录一下口供。”
而后便往上走去。
蔚岚已经醉得开始头疼了,她看着往自己走来的言澜,觉得如梦似幻,一瞬之间,她都想不起来,那个人是真的死了,还是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她摇晃着酒杯,看着那人恭敬跪在自己身前:“公子,有何吩咐?”
酒杯里水光粼粼,她注视着他的身影,哑声道:“言澜,抬起头来。”
言澜依言抬头,平静的眸警戒看着她,仿佛那年她从牢里去救言澜时,他看着她的目光。
蔚岚突然清醒了一些,那个人死了。
死在皇权阴谋之下,当言家府军在战场全面败退,被压迫多年的帝王突然奋起,以贪污的名义,下令彻查他言家。
那时身为大理寺卿的她一手操办这个案子,他在冰天雪地里跪了整整十天,她知道这是皇帝对自己的考验,也知道哪怕自己放过了这次罪名,皇帝还有言家无数把柄,而蔚家也会失去信任,跟着言家陪葬。
她没有办法,于是她查得彻彻底底,甚至比皇帝本身要做到的还狠还多,于是他言家满门下狱。
她拿了死囚将他换出来,那天晚上,她带他走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目光,陌生而戒备。
那天晚上她让他走,他一直喜欢一个小将军,她知道,于是她给了他银两,让他去了北方。
可是两年后,却传来了皇帝遇刺的消息,这个刺客划烂了自己的面容,切掉了自己所有能有标记性的东西,没有人能查得出来他是谁,于是在城楼上暴尸十日。
她知道那是他。
她去看了他的遗体,那手上因弹琴和练剑产生的薄茧,她一摸就出来了。
这一辈子,男人在她的心里,从来都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就是像花瓶一样,观赏一下,也就罢了。然而却唯独这个人,从她出生起,他们就是定下的婚事,他如她的哥哥一般照顾她长大,她曾经想娶他,也在知道他喜欢其他女人之后祝福他。
她认可他,欣赏他,濡慕他。觉得这世上再无男子,完美至此。
他死后,直到二十九岁,她都没有娶夫。
也并非什么爱慕与思念,只是单纯记得他说的,如果有选择,便该遵循自己的内心,娶一个配得上自己的人,就这么过一辈子。这样家宅不乱,可以放心往前。
她见过了这样优秀的人,而这个人曾经是她的未婚夫,她不免就想,如果要娶一个主君,至少要比他好,才不算辱没他。
可是她到死,也没找到一个人比他好。
而对他那一份愧疚,到死,也未曾了结。她曾在他死后,无数次想起当年,从小到大,一直是他在照顾她,给她做衣服,陪她胡闹,她在北境战场,他就男扮女装千里奔赴过去保护她。
她一直觉得自己会娶他,这是自己应得的,可是等长大后才明了,没有任何人的好,是你应得的。
她有很多想要给他的东西,可是却都没有来得及。
她想给他喜欢那个人升官,让他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有一段好姻缘。她蔚岚位高权重,权倾朝野,谁敢欺负他,她就灭了对方。
可是来不及,可是他也没等到。
看着面前的言澜,她想,这世上必然是有轮回因果,她上辈子欠了这个人,所以这个人这辈子来讨这份债。
她笑了笑:“言澜,”她说:“你叫我一声阿岚罢。”
言澜愣了愣,忙道:“言澜不敢。”
“我允你,”她静静注视着他:“叫我阿岚。若你不叫,那我便求你。”
言澜抿了抿唇,片刻后,他终于出声:“阿岚。”
蔚岚闭上眼睛,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便就是这个时候,门被人猛地踹开,寒风从门外刮来,吹得蔚岚清醒不少,王曦被这声音惊醒,撑着自己起身来,看见谢子臣身披寒霜站在门口,不由得愣了愣:“子臣?你这么晚还来?”
“我来接魏世子回府。”
谢子臣冷淡开口,直接走到蔚岚身边,言澜见来人气势不凡,小心翼翼退开,谢子臣站在蔚岚身前,蔚岚满脸茫然看着谢子臣。
别说蔚岚茫然,陆续醒来的人都有些茫然。阮康成酒喝多了,完全没多想,便道:“怎么读书时候来抓我们,现在还来!”
话音刚落,王曦面色就是一变。
读书时候抓他们也就搬搬谢清压他们,现在谢子臣可是实打实御史中丞!
王曦立刻跳起来,迎上前道:“子臣来,坐下来喝两杯。”
“不必了。”谢子臣抬手止住王曦的酒,转头却是看到一旁的言澜道:“你叫什么?”
“奴才言澜。”言澜知道面前人来者不善,更加恭敬有加。谢子臣打量了他的面容片刻后,点了点头。
没有桓衡好看,更没有自己美。
于是他放心下来,同蔚岚道:“你打算自己走,还是我抱你走?”
“我自己来!”蔚岚立刻起身,慌忙道:“我这就走!”
说着,蔚岚同王曦等人告别:“王兄……”
“快走!”
王曦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了,他满脸悲痛,企图给谢子臣留下一点好感,张开扇子挡住脸,挥着袖子道:“你赶紧走!”
蔚岚:“……”
既然大家一致赶她……蔚岚便走了。
她走得有些晃,谢子臣一把扶稳了她,嵇韶皱了皱眉头,撞了一下阮康成道:“你不是说他们两关系不好?”
“对啊,”阮康成满脸鄙夷道:“谢子臣就是不想阿岚快活!就想出这样的下作手段,阻止阿岚和朋友相处!”
嵇韶露出沉思的表情:“我怎么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呢?”
“我觉得啊,”王曦叹了口气,推了推还在睡着的林澈,有些无奈道:“我们还是考虑一下自己吧。”
众人:“……”
嗯,害怕。
蔚岚被谢子臣扶着上了马车,谢子臣不由得皱了眉头:“喝成这个样子,我明天怎么上朝?”
“没事……”蔚岚摇着扇子:“我有数。”
谢子臣:“……”
好想打人。
将蔚岚放在马车上坐着,谢子臣把谢铜方才端来的醒酒汤喂给她喝了,让她躺在榻上,给她盖了被子,冷着声音道:“今天看上那个叫言澜的了?”
“言澜……”
蔚岚张开眼睛,眼里有些茫然。
眼里是言家满门抄斩时流下的鲜血,她坐在高台之上,面容冷峻。
她经历过两次宫变,三次变法,一次灭国之祸,此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全都想了起来。她忍不住颤抖了身子,谢子臣察觉道了,不由的叹了口气,软了眼神,拍着她的背道:“阿岚,是不是不舒服了?”
她蜷缩起身子,握住了那个人的手。
“对不起……”她颤抖出声,眼泪落在谢子臣的手掌里:“对不起……”
谢子臣微微一愣,也明白她是醉得厉害了。他想了想,同她挤到榻上,这马车上的榻对于两个人来说着实太小了,他半个身子悬着,将她揽到怀里,轻轻顺着她的背,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没事了,阿岚。”他温柔出声:“我在呢。”
蔚岚在他怀里渐渐安静下去,她抱着他,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蔚岚就发现谢子臣躺在身边,他身上也沾染了她的酒气,浴室里是冲水的声音,染墨上前来,忐忑同蔚岚道:“谢公子说昨晚太晚了,就不管先睡了,今早起来给您沐浴。”
说话间,谢子臣也洗了,看了看天色道:“太晚了,我们一起洗吧。”
“不行!”蔚岚和染墨同时开口,谢子臣微微沉思,觉得蔚岚毕竟是个对男人有欲望的,便道:“那在侧室备水吧,我过去。”
说着,他便起身去了侧室,蔚岚和染墨松了口气,染墨上前来,着急道:“世子爷,怎么你去了一趟北边,桓公子给丢了,却和谢公子睡上了啊!你们有没有……”
“没有!”蔚岚立刻否认,而后道:“以后就把子臣当成你的男主子,好好伺候吧。”
“什么?!”
染墨惊呆了,而蔚岚拍了拍她的肩,自己走进了浴室。
梳洗过后,两人一起准备上朝,此时天还没亮,谢子臣瞄了一眼身侧的人,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矮?”
蔚岚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片刻后,谢子臣抬手为她整了整发冠,又道:“矮点也好。”
蔚岚:“……”
这时候蔚岚才注意到,谢子臣手里有好几章折子,不由得道:“今日要参奏的人这么多?”
“嗯。”谢子臣淡淡开口:“为正朝廷风气,我义不容辞。”
蔚岚夸奖了谢子臣一番,谢子臣闭目养神,一言不发。等快到宫门前,谢子臣先叫住了马车,然后停了下来,自己上了等在那里的谢家马车后,两人仿佛是从另外两条路来一般,慢慢来到了宫门前。
而后谢子臣先下了马车,蔚岚后下,站在门前,忍着笑道:“哟,谢大人,好巧啊?”
谢子臣在宫灯前回头,看见灯火下那个身着绯红色官袍,风流肆意的少年,勾了勾嘴角。
“是啊,魏世子,好巧。”
两人假作偶遇上了朝,此时还没开朝,大家各自找了各自的位置,准备着早朝。对于蔚岚的出现,所有人都保持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大家其实不大摸得准皇上的心态,也就不敢太早站队,就连王曦等人,都在自家家长的眼神下安静若鸡的站着,拼命给蔚岚使着眼神。
蔚岚倒也不觉得尴尬,谢子臣却是怕她不知道如何自处,提醒了一句:“你走之前已是刑部侍中,便站到林大人身后去吧。”
这话不用谢子臣提点,她也是知道的,只是意外的是,在她没走过去之前,就听刑部尚书林寻大声道:“魏大人,这边来吧。”
所有人都露出诧异的表情,便就是蔚岚都有了几分惊疑,但她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便走到了林寻身后,持着笏板行礼道:“谢林尚书解围。”
“既然来了刑部,就好好干吧。”林寻本不大喜欢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改变了态度,持着笏板转过头去,等待着早朝。蔚岚在他身后思索着,又听他道:“当日你来我府中寻我,偶遇澈儿,却没有借他进我林府,我想你也是个好孩子。你为了大局叛逃前去北方,也是以命搏得南方的安宁,老夫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你既然有这样的心性能耐,就在刑部好好打磨,其他事你也不必担忧,自有老夫担着。”
听到这话,蔚岚心里不由得舒展开来。她向来听说林寻是个护短的,却是第一次感觉到这种被护短的感觉。她感激道:“多谢林大人!”
林寻没有回话,时候到了,唱官开始宣布早朝,朝臣跪着迎接了皇帝从御道入殿之后,而后朝臣鱼贯而入。
谢子臣为皇帝做了一晚上的思想工作,加上桓衡的威胁,皇帝倒也没有为难蔚岚,甚至有些不耐烦给她又升了一级,从刑部侍中升任成为了刑部侍郎,竟就是一下和谢子臣平起平坐了。
这次林寻没有反对,也就无人敢说什么,可这官位明显是皇帝为了之前缺粮草安抚桓衡所给的,他心里不舒服,整个仪式十分简洁。蔚岚也不是不识好歹的,恭敬领了印章,而后便安静弱鸡的站在林寻身后,一言不发。
早朝照例商议了几件早已经拟定今日商议的要事后,皇帝便道:“今日还有事要奏吗?”
没有人说话,皇帝打了个哈欠道:“那……”
“陛下!”谢子臣突然出声:“臣有本要奏!”
一听这话,王曦、林澈、阮康成、嵇韶等人立刻开始在自家老爹背后瑟瑟发抖。
而蔚岚则是早就知道他今日要放个大招的,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直到谢子臣掷地有声开口:“臣要奏,金部主事王曦,尚书右丞林澈,中舍人嵇韶,尚书郎阮康成四人昨夜不顾律法,以官员之身夜醉青楼招妓!”
一言出,参了四大家的嫡子,整个朝堂的人不免就有些尴尬了。这里面有三个人都是太子这边的人,太子立在上方,不由得有些头疼,觉得这些人肯定是做了什么招惹了谢子臣,而谢子臣也是……找麻烦就找麻烦,没必要这么不给脸吧?
当然,谢子臣心里琢磨的是,只谈他们招妓,已经很给脸了。
不止太子这么想,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这几个人肯定是招惹了谢子臣了,皇帝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道:“王曦,可有此事?”
“陛下!”王曦出列,跪了下来,谢子臣出手,必然是准备了证据的,他要还是抵赖,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王曦只能苦着脸道:“陛下,我等昨夜年少好奇,的确是去长了长见识,只是,我等并未招妓,带的都是自家的歌姬,还望陛下明察!”
“是是,”其他几个人赶紧跟上:“我等带的都是自家歌姬!”
“在下说的是昨夜吗?”谢子臣淡淡开口,王曦立刻知道,不好!
然而就这么一想,谢子臣就拉开了他手里长长的奏章,将他们这一年来出入过青楼的时间地点以及点的花魁全都念了一遍。才念出几行,王曦便直接道:“下官知错了!”
说着王曦就以诚恳的态度,几乎是要哭出来的模样:“陛下,下官年少无知,还望陛下给我等一个赎罪的机会!”
“年轻人……朕能理解。”皇帝也有些尴尬。其实他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可是律法在这里,谢子臣还查得这么清楚。王曦也算是他侄子,他母亲华阳公主是皇帝的亲妹妹,打小叫着舅舅长大的,皇帝也不太想打他脸,只能道:“罢了,就按着律法,罚半年俸禄吧。”
“王爱卿,”说着,皇帝看向王曦的父亲,叹息道:“还是好好管教一下。”
“是,陛下放心。”
王曦都被管了,其他几个肯定跑不掉。基本上都是回去家法的命,一群人简直是把谢子臣打死的心都有了。
可是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打掉牙和血吞。
事情了了之后,所有人下朝。刚一出宫门,谢子臣便被王曦几个人拉过去,王曦简直是直接上来揍人的心情都有了,可是他还是忍住了,他不想明天背一个殴打御史的罪名。于是他只能道:“谢兄,有什么话好说,为什么要直接上朝来闹呢?”
“我与你们没什么话说。”谢子臣淡然开口:“本官不屑于逛青楼的官员为伍。”
“谢子臣!”阮康成怒了:“我看你就是成心找我们麻烦!同样都是去逛的,你怎么就不参魏世子。”
听到这话,谢子臣目光淡淡看了过来。
“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参?”
他这一句话说的所有人愣了一下,谢子臣扫了他们一眼,淡道:“你们要逛,我不管。但以后带着蔚岚去逛,我知道一次,参你们一次!这次我参你们逛青楼,下次就是养外室,下下次……”
“懂了!”所有人集体开口,王曦忙道:“子臣你放心,这种龌龊的事,我等绝不会带着魏世子再做了。日后我若看见她做这种事,立刻就阻止她,告知你!你我兄弟,帮你我义不容辞。”
“多谢阿曦,”谢子臣拱手行了个礼,淡道:“明日我会参王元,阿曦放心。”
王曦:“……”
突然有点小高兴是怎么回事?想搞自己那个三哥好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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