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啊”了一声,张了张嘴,他也没问顾少游要去福建做什么,只喃喃道:“有什么可说的,我也不过是个没爹没娘、无亲无戚的孤儿罢了,又有什么可说的。”
顾少游看他这幅自怨自艾的模样,不由怒从心头起。一把拿过桌子上的茶壶,将里面的冷水朝着令狐冲兜头泼下。
令狐冲被冷水一浇,登时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又惊又怒,指着顾少游道:“你又是要做什么!”
顾少游冷哼一声,也站起身来,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道:“大师兄,上次在我家,我问你,五岳剑派里,华山派排名第几,你可还记得?”
令狐冲低喝道:“记得又如何?”
“那你看看你的样子,你可是华山派的首席大师兄,却像个孤魂野鬼一般,在你的心里,莫非华山派就半分位置都没有吗?”
顾少游越说越怒,自己做了那么许多事,本以为令狐冲在自己影响下,多少会有些改变,可没曾想到头来,还是这副鬼样子!
一时心中只剩下了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来。
令狐冲被他盯着,有些受不过,不由偏开眼睛,道:“我这样又怎么了?嘿,你顾少侠的名头如今可是响的很!什么一剑西来,威压江南,华山派有没有我又有什么区别?”
顾少游闻言登时一愣,他也没想到令狐冲会如此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少游缓缓坐了下来,一时没有言语。令狐冲哼了一声,也坐了下来。
屋内一片寂静,只剩下两个师兄弟粗重的呼吸声。
“对不起。”
“对不起!”
忽然,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说了一样的话。
话刚说完,两人都是一愕,互视一眼,慢慢的都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顾少游才慢慢停下笑声,站起身来,来到窗边,看着外面悠悠的浮云,缓缓开口道:“大师兄,之前梁发师兄死在崆峒派手里,这事我可一直没忘。”
令狐冲眼中闪过一丝惭色,不由也站了起来,刚才被冷水一浇,他的酒意倒是褪下去不少,也走了过来,和顾少游并排站着,涩声道:“你不说,我倒是竟然有几分要忘了。”
顾少游嘿的一声,道:“嵩山派对我们华山派也一直颇有异心,过些日子就是刘正风师叔的金盆洗手大会了,到时候你走着瞧吧。”
令狐冲一脸茫然,道:“不会吧,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我们几派之间又怎么会有什么龌龊?”
对这种政治小白,顾少游现在是连解释的心思都没了,只是自言自语道:“还有魔教,你不会忘了我们可是一起杀了魔教不少人的。魔教现在忙着内斗,可等他们缓过气来,你说会不会对华山派有报复?”
“嵩山派,崆峒派,魔教,可都不好惹啊。大师兄,你不会是怕了吧?”
令狐冲良久默然无语。
见他这样,顾少游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他对令狐冲如今是感到十分失望。
自己这位大师兄,天生对这些权谋争斗不感兴趣,甚至可以说极为厌恶。
可关键这里是笑傲江湖的世界啊!在这个世界里,不讲权谋,不讲争斗,那哪里还能生存的下去!
如此一来,在这个世界,令狐冲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这到底是他性格的错?还是这个世界的错?
顾少游也有些分不清楚了。
这一瞬间,顾少游也失去了往下再劝他的心情。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果然是如此。
若想要振兴华山,把责任压在令狐冲身上,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顾少游摆了摆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道:“算了,大师兄,多余的话我也不想再说,我只想最后劝你一句。”
“这外面的世界宽阔的很,也丰富多彩的很,你若不肯出去好好看一看外面的世界,那就只会当个井底之蛙,永远只会觉得眼前的那一点小事才是最紧要的。”
“海阔天空,你若是能先学会放下,那自然会收获更多更多。”
这虽然看起来颇有些鸡汤,但也的确是顾少游此时此刻心中的真实想法。
大丈夫立世,岂能没有一点眼界和目标?
在这一点上,顾少游其实还是佩服自己的师父,自己这师父就算有千般缺点,但他心志极坚,舍得出,豁得去,的确是一代枭雄人物。
令狐冲脸色变幻,讷讷无言。
屋内渐渐暗了下来,顾少游也没去点灯,月光也渐渐洒了进来,映的这师兄弟两人的影子,拉的好长,又如此的泾渭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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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岳不群自去和夏泽天两派合一的各种事情。
这些琐事杂事,顾少游也没多大兴趣,他和几位师兄弟都一一打了招呼,结果自然让他颇感欣慰。
如今华山派门下弟子,各个的精神面貌的确和以前有了大大的不同,大家的武功也似乎都纷纷上了一个台阶。
顾少游心中暗暗自得,看来自己引入了莫青青和顾少权这两个新弟子,对华山派这一众弟子的刺激可着实不小。
之前散漫的作风,也消退了不少,大家脸上多了一些昂扬向上的意味来。
这才是一个名门大派应该有的面貌!
“铛铛铛”,几声利剑交错的声音,从场上传来。
顾少游的长剑仿佛是活过来一般,信手挥洒,将面前这一轮攻势全都挡了下来,动作显得潇洒写意。
莫青青停下剑招,微微喘了几口气,脸上一阵潮红,显然刚才这一轮急攻让她耗力不小。
“师兄,你的剑法似乎又有进步啊?”她和之前一样,眼中仍旧好似有两团火焰在燃,很显然这段时间的磨砺,并没有让她的心气有什么消失,反而好似更进了一层。
顾少游心里也有小小的吃惊,赞叹道:“莫师妹,你刚才这几招希夷剑法,可使得真不赖啊!”
他顿了顿,又道:“这一门剑术,繁复绵密,如电如雾,一招一式都有几十种变化,招招都妙到巅峰,让人难以揣测,又暗合道家真意,实是一门玄门至高剑术。我看你的剑术,在这上面化的功夫可真不少!”
莫青青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又瞬间敛去,拱手道:“小妹练的再好,不还是过不了师兄你的十招吗?”
顾少游哑然失笑,道:“你现在进步神速,我看用不了多久,这剑术就可以登堂入室,行走江湖了。”
他这话可没说错,莫青青这剑法进步之快,的确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看的出来,这姑娘估计是把所有空闲时间都拿来练剑了,有这分心气,再过个几年,估计华山派真的又要再出一名剑术高手了。
顾少游看看周围,也并无人注意到这边,又对着莫青青道:“莫师妹,还有一桩事,我需得和你先说一说。”
莫青青眼中露出一丝讶意,却并未说话。顾少游沉吟片刻道:“就算我不说,这次回华山,师父也肯定会和你说上一声。”
说完,他又招了招手,带着莫青青来到了一个清净的后院。
莫青青眼中讶色更甚,却还是没问为什么,只默默跟在他身后。
顾少游在场上站定,轻喝一声道:“你且看好了!”
说完,长剑猛的出鞘,划过一道轻灵又精妙的轨迹,向莫青青刺了过去。
莫青青精神一振,“锵”的一声,长剑也迎了上来。
似水流不断,又似清风曼妙,顾少游的剑势蓦地化作一道碧光冶冶、穿岩漱石的清泉活水,岁暮天寒划出一道蓝芒,循某一条优美至超乎任何言语所能形容的弧度,瞬间而至。
莫青青眼中登时放出无穷光芒,她用力咬着嘴唇,整个人似乎在顾少游这如惊涛骇浪一般的剑势中穿梭,虽然狼狈,她的身形却仍旧不乱。
顾少游高吟道:“清风徐来,清风指柳,清风映霞……”整个人旋动起来,岁暮天寒似是随意出击,却又全无痕迹。
“清风浮云!”
“当!”
一剑劈下,莫青青再也抵挡不住,整个人连人带剑被劈得踉跄跌退。
她浑身发抖,脸上显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激动之下,语音都显得有些尖锐:“顾师兄,你,你这是什么剑法?”
顾少游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本蓝皮书册,丢了过去。
莫青青接过书册,上面写着几个她即熟悉,又陌生的大字:《清风十三式》。
她赶忙翻开书册,看了起来,前面三招她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只不过里面有多出来了第四式,墨迹尤新,她心中狂跳,赶忙看了起来。
顾少游走了两步,站在她身侧,道:“莫师妹,你之前送给我的《清风剑法》,我补上了一招,而且以我的推断,这门剑法应当共有十三招,于是索性就将这门剑法改名叫了《清风十三式》,这个你不介意吧?”
莫青青眼中闪动着狂热的神色,连连点头道:“不介意,不介意,叫什么有什么要紧的。只是,只是这为何多了一招,整个剑法就如同换了一个模样一般了!”
顾少游刚才没提李文秀的名字,这倒不是他不愿,只是李文秀之前刚叮嘱过他,将她推演剑法的事,除了师父以外,就不要往外再说了。
顾少游也知道李文秀素来恬淡的性子,她既然不愿,那他自然也就不提。
“的确如此,这新推演出一招后,整个剑法的第一节便完整了,如此一来,这剑法才显出了它真正的威力。这可当真是一门绝世剑法!”顾少游也不由赞叹道。
莫青青捧着手上的书册,眼中热泪滚滚而下,忽的她直接跪倒在地上,重重朝顾少游磕了个响头。
顾少游不由大惊,赶忙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莫青青脸上全是泪痕,但眼中的火焰却仿佛要喷涌而出,声音发颤道:“列祖列宗保佑,没想到我莫家的这剑法,是真的!是真的!”
说完,她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跌坐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仿佛要把如今压抑在心中的种种痛苦都要发泄出来。
顾少游在一旁默然站立,心有戚戚,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千言万语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顾少游安慰道:“莫师妹,这套剑法我已经交给了师父,师父若是能推演出后续的剑招那是最好不过,你也可再去问上一问。”
“我明日便要离开金华,怕是不能指点你这剑法了,你若还有问题,也可一同去询问师父。”
莫青青听了这话,默默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又对顾少游行了一礼,肃容道:“师兄,我将这剑法学成后,也准备到江湖上游历一番。到时候我们江湖再见吧。”说完,她轻拭了下脸上的泪水,展颜一笑,容貌耀眼夺目。
顾少游微微将目光偏了过去,出言道:“那也好,你如今剑术有成,下山历练一番也不错。只不过如今江湖上可不太安全,你也要小心自己的行踪,不可大意。”
当下,顾少游又再叮嘱了几句,莫青青都一一应了,两人说了会儿话,莫青青这才退了出去。
顾少游站在原地,叹了口气,苦笑一声。
自己怎么好似是在尽一个大师兄的责任了,不过这感觉倒也算不赖。
顾少游仰起头,望着天空,默默盘算起自己下一步的计划来。
下一站,自然是要去福建了。
这次去福建,主要有几个想法。
一个是去看看福威镖局的事情,不过顾少游也不知道这青城派到底什么时候动手,自然也不能巴巴的等在那边,只能说看看时机,如果顺手的话,倒是可以帮上一二。
另一个才是顾少游这次的主要目的,那便是去莆田少林,问一问天惠禅师,当年关于葵花宝典的秘事!
之所以顾少游要追着这点一直问下去,其实主要的原因,一半还是在风清扬身上。
风清扬如今的状态可谓是糟糕之极,甚至可以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死气。
他如今对一切都是万念俱灰,心如槁木。若不是一身精纯内功撑着,这等状态放在寻常人身上,那估计根本活不了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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