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大考试结束放了寒假,秦宇把秦幼音接回家,临近年关,他起早贪黑在刑警大队里忙,对女儿没办法面面俱到,只能放她一个人在家。
秦幼音正好抓住机会,跟小炎哥腻在出租房里,全力以赴给他治腿。
顾承炎启程去北京的当天,距离除夕还剩一个星期,机票是下午两点,中午十一点多就得出发去机场。
秦幼音撸着袖子忙里忙外给他收拾行李,生怕有什么落下。
顾承炎把她拦腰往起一抱:“媳妇儿,我就去三天,不用带太多。”
“三天……三天很长啊,”她闷声闷气说,“有七十二个小时呢……”
顾承炎拥着她坐到沙发上,唇跟她只隔一线,停住问:“算这么准,特别想我是不是?”
秦幼音低下眼睫,不愿让自己显得太粘人,小声否认:“不是……我怕你自己弄不好药。”
“放心吧,”顾承炎眸色深暗地吻她额角,“也不看看我是谁的老公。”
好不容易适应了“哥”,他的称呼忽然再次升级,秦幼音耳垂一下子红到爆炸。
陈年开车来接,按炎哥提前在电话里交代的,先不去机场,而是往秦宇的住处拐。
秦幼音起初没注意,贴在顾承炎手臂上专心致志念叨。
“你要注意腿,不能走快,不准磕碰,到国家队以后也不可以做大幅度的训练。”
“每天两次敷药,认真一点。”
“还有要吃的胶囊,我给你按量放小盒子里了……”
顾承炎的心被她一字一字钝钝地划着,秦幼音窝在他臂弯里,其实有点小委屈,不懂小炎哥为什么不说带她一起去。
明明都放假了,她也能找出理由跟爸爸解释……
她把头扭向车窗外,猛地发现街景熟悉,趴过去一看,都快到了爸爸楼下,她意识到顾承炎的打算,鼻子顿时酸了:“你干嘛!”
顾承炎下车给她拉开门,抱着送到楼上,把她推进去:“肉肉乖,在家玩三天,回来给你带礼物。”
“说好让我去机场送你的!”
“不行,”他俯身含住她的唇,几秒后不舍地稍离,“怕我走了你会哭,而且我不放心。”
秦幼音红透的眼睛怒视他,他关上门,下楼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她气得把包丢在地上,跑去窗边,黑色越野车开走了,光剩下一丢丢尾气。
这下难过死了,手机铃声响起,她挂掉,调成静音扣上屏幕,蜷进沙发里蒙住脑袋,打定主意不理他。
车上,顾承炎盯着无人接听的去电,陈年揶揄:“嘿嘿,小嫂子生气了吧,哥,你咋不带她去北京?多好的机会。”
顾承炎睫毛半掩:“不确定那边的情况,甚至不确定安全。”
陈年懵了,安全?他刚要问,智商及时上线,恍然大悟地拍打方向盘:“我靠!差点忘了!俩人渣才他妈见着一个,还有一个在国家队呢!”
炎哥当年那好兄弟,往死里坑他的混蛋,可不就是去年通过省队加入的正式队员。
陈年担忧叮嘱他不要起冲突,先办好手续再说,顾承炎没出声,还在摆弄手机,不停给秦幼音发信息。
秦幼音在沙发上委屈得要化成灰,憋了五分钟,实在受不了,很没出息地把手机翻过来,看到好几个未接来电和一串微信。
“肉肉,你要是不理我,我上飞机肯定会哭。”
“我哭了你会心疼。”
“为了不让你心疼,我发张昨天特意给你拍的照片,看完乖乖给老公回一个。”
秦幼音屏住呼吸,抖着手点开小图就已经过分刺激的照片,大图下载完毕的一瞬间,她伸手捂住鼻子。
屏幕上,家中浴室灯光缠绵,抚着他光裸的上半身。
鼓胀舒展的浅白肌肉上滚着水珠,喉结凸显,脖颈修长,肩膀宽阔,手臂强悍,胸口坚实而棱线分明,腹肌顺延向下,标致的人鱼线一路延伸进腰间松松的纯白浴巾里。
秦幼音看得头晕目眩,鼻腔发烫,赶紧点下保存,气若游丝给他回复了一个句号。
他自己要求的……看完,乖乖回一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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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炎靠着媳妇儿一个句号熬过飞机上的时间,出机场后有国家队的人来接,男生年纪也不大,见到他激动打招呼:“你就是老大说的顾小炎儿?我的妈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队里那帮女的肯定得疯了!”
姜成在训练馆的大门口等他,列队带着几乎全体成员,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顾承炎目光不着痕迹扫过去,并没有他那好兄弟的影子。
等打过招呼后,姜成领他去走手续,他似是无意问:“还有我没见过的队员吗?”
“有两个,”姜成说,“一个岁数大了准备退役,还有一个去年刚来的,上个月申请留加拿大培训基地训练了。”
顾承炎翘了下唇。
姜成也有些莫名:“选拔赛刚完事,我回来介绍了一下你的情况,他很快提出调转了。”
顾承炎呵笑。
才这么点本事?当初不是抱着让他万劫不复的心么?他人还没来,就吓得逃出国门了。
顾承炎在预备队员的档案上落笔签字,姜成翻翻登记本:“宿舍俩人一间,接你来那个男生当你舍友行不?他成绩也不错,没脑子好相处,跟你这种一瞅就惹不起的挺配。”
“我只跟我女朋友一间。”
姜成卷起几张纸拍他:“你腿好了吗!冠军拿了吗!想那么远!”
顾承炎面不改色反呛:“那三个月也没到,还不确定我腿能不能好,您已经把我正式入队的舍友都提前定了。”
姜成窒息,妈的,非要他不可的心思被小兔崽子给看出来了。
他羞恼摆手:“你做个准备,三天走不了了,年关有上头领导下来慰问,要求和你见见面,国家队是年初一放假,你就按初一打算吧。”
姜成知道他不好管教,生怕他半路跑了,把身份证扣到人事处,每天给他安排一堆日程,把短道速滑队熟悉完了不算,连带着隔壁的花滑和冰壶都认识他了,一堆十七八岁的漂亮小姑娘春心荡漾追着看他,训练效率明显打折。
姜成瞄着顾承炎越来越冷戾的脸色,及时收手。
除夕当天,原本下午要来的领导提前到了早上,顺利见面后,姜成立马把身份证还给顾承炎:“队里给你订的机票是今晚上十一点的,到家估计得一两点了,春晚在队里看吧。”
顾承炎第一时间打开订票软件。
全国最火爆的春运,早在一个月前就一票难求,临时改行程等于找死。
机票全空,改火车,动车高铁也售光,再换普通车次,连站票都没有。
微信里,秦幼音最后一条停留在“哥,除夕快乐”。
顾承炎皱着眉,胸腔里火烧火燎,原本许诺的三天行程拖到一周,竟连除夕大年夜都不能见她,过了十二点,那是新的一年,意义完全不同。
他干脆拨通租车公司的电话。
五分钟后,顾承炎找到姜成:“教练,机票退了吧,我开车回去。”
姜成震惊:“飞机一个多小时,开车要十二个小时!”
“但是到家时间也许能提早到零点前。”
姜成难以理解:“你自己开,腿还没好利索,疯了?!”
顾承炎点头一笑:“嗯,我早就疯了。”
-
秦幼音等了七天,也没等到她的小炎哥回来。
她很懂事,明白他在忙,不会经常去闹他,秦宇整天在外面,她独自待家里,安静守着日历,把时间全用在研究骨伤上,暗暗做了决定,等到开学,她就联系张教授,放弃中药,转去骨伤方向的专业。
她渴望跟小炎哥守在一起。
不单单是靠他消耗自身去换得做队医的机会,她能更刻苦,把自己变成符合国家队要求的存在,而不是他的累赘。
除夕下午,外面街道相当冷清。
按东北的习俗,年夜饭吃得早,下午三四点钟就开席,喝酒到晚上七八点,等到午夜零点敲钟跨年时,再吃韭菜馅儿的饺子,寓意团圆长久。
年关的违法案件只多不少,秦宇忙到两点多才风尘仆仆赶回来,进门一看,秦幼音系着围裙在厨房里,菜已准备了大半。
秦宇满心歉意:“音音,爸回来晚了。”
秦幼音杏眼弯成两道月牙:“没关系,准备吃饭吧。”
秦宇脱了警服问:“给你小姨一家打电话问好了吗?”
“打过了,没人接,”秦幼音切菜的手不觉停顿,声音低下去,“后来我发了信息。”
“发信息怎么行,等会儿再挨个打电话,你小姨,小姨夫,还有你周岭哥,他们一家子照顾你十来年,多辛苦,态度得重视点。”
秦幼音看着菜板,某个名字骤然冰锥般刺下来,她的情绪不受控制翻起,胀痛堵在咽喉,她鼓起勇气说:“爸,我会给小姨打的,其他人算了吧。”
秦宇蹙眉:“算了?”
秦幼音吸了口气:“嗯,除了小姨,别人对我……”
“音音,人得懂得知恩图报,”秦宇正色打断她,“你过去跟我提过,生活里有摩擦,但都这么些年了,你得感念好的,别记小仇。”
小仇么?
秦幼音胸口起伏:“爸,其实不是小——”
“喂?”秦宇示意她一下,接起乍响的手机,“又出事了?我刚到家跟闺女吃饭,不能晚点么……有那么严重?这大过年的……唉行行行,我尽快带人过去……”
电话打完,秦宇从窗边走向厨房,抓了抓头发,为难地欲言又止。
秦幼音放下菜刀,轻轻问:“是有任务了吗?”
秦宇点头:“你做了先吃,别等我,晚上我要是回不来,冰箱里有速冻饺子,我买的韭菜馅儿,你看完春晚就睡吧。”
“……好。”
“音音,别埋怨爸。”
秦幼音回眸浅笑,摇摇头:“我习惯了。”
秦宇到家总共也没十分钟,又穿上警服关门出去。
屋子并不大,但莫名空旷得厉害,秦幼音低头看看半成品的菜,还是依次做好,放到桌上晾凉后,她一口没吃,盖上保鲜膜摆进冰箱里,留给秦宇。
外面开始有爆竹声响起,楼上楼下欢笑声交织,天色逐渐转暗,家家团圆热闹。
秦幼音趴在窗口,呆望着一周前黑色越野车消失的那个方向,望到两腿酸麻,邻居也开始放鞭炮了,巨响近在耳畔,她吓得一抽,捂住耳朵,脊背终于弯折,贴着墙面滑下。
并不是出租房的地暖,这里地上很凉,她蹲成一团,把头埋在膝盖上,眼里有咸涩液体泛滥涌出。
她没骗秦宇,是真的习惯了。
习惯从小到大一个个孤独冰冷的新年,习惯永远被人摆在最后的位置,她很擅长消化寂寞痛苦,再疼也能做到不出声。
可今晚格外的冷,秦幼音拽住衣襟,用全力仍旧冻到打颤,她爬起来去卧室,从衣柜里捧出一件精心叠放的男款卫衣。
是她专门从出租房偷带出来的,小炎哥最常穿的一件,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秦幼音咬住唇,眼泪不断往下坠,她粗粗扯掉身上所有衣物,毫无阻隔的,把顾承炎的卫衣贴身套上,用力抱住自己,就像被他紧紧搂着。
外面的世界欢庆热闹,震耳欲聋。
她蹲在角落,被秦宇提到的那些话,那个人的名字,以及名字背后她被折磨的年年月月捅到血淋淋。
秦幼音攥住手机,迷蒙念着顾承炎。
“哥,我说假话了……我想你……特别特别……特别想你……你什么时候才接我走……”
她分不清熬到几点,手机突的震动。
顾承炎。
秦幼音呛咳出来,手忙脚乱起身,一时慌得不知道怎么办,她不敢接,舍不得用他的衣袖,只拿手掌把眼睛抹干,冲到厨房喝了口凉水,拼命清嗓子,匆匆按开电视,调到最大音量。
顾承炎打来第二个电话。
秦幼音对着虚空叫了好几声小炎哥,叫到没有哭腔,才试探接通。
“媳妇儿。”
他的声音一出,她又撑不住了,把手背咬出深深牙印,清甜地笑着问:“小炎哥,你要上飞机了吗?”
顾承炎从上午开到深夜,一路高速驾驶,比预计更提早半个小时,他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飞驰,手打方向盘,转入熟悉的路口。
“嗯……有没有吃饺子?要睡了吗?”
秦幼音挪去卧室的飘窗边,努力让鞭炮声和电视声混杂,看似热闹忙碌,她手臂蒙着眼睛,轻松说:“爸爸在煮啦,等下就要吃,我在看电视呢。”
居民楼下,顾承炎挪动驾驶十多个小时后酸胀的腿,迈下车门,仰头向上。
属于音音的那扇窗户,只亮着一盏昏暗的灯,映出窗台上,可怜蜷曲着的小小身影。
客厅和厨房全部黑着,电视光麻木闪动,光怪陆离。
哪里有人给她煮饺子,她也根本不在看电视。
他揣在心尖儿上疼爱的小孩儿,大年夜,独自缩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笑着告诉他,她很好。
顾承炎拳头狠攥,打开后备箱,拿下他路上买的东西,摆在路边,手指划动打火机。
他对话筒说:“乖,转头。”
秦幼音怔愣:“……什么?”
火苗在寒夜里耀眼跳跃,他俯下身点燃引线,尽力压抑着嗓音里低暗的哽咽:“看烟花。”
他话音落下,“砰”的一声炸响,裹挟着冲上夜空的数声呼啸,以及极致绚烂的璀璨华彩,在秦幼音的窗前灿然绽放。
她守了一晚的漆黑,刹那变成只为她流淌的彩色星河。
秦幼音握着手机,呆呆凝望。
她目光无法置信地向下,定在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上。
他稳稳站在那,穿过夜色和漫天坠落的光点跟她对视,柔声说:“宝贝,哥来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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