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月底。
中秋节当天，董善善本来预备提着行李离开的。
她在顾家呆了很久了，今天是团圆夜，本就该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她一个外人再赖在顾家实在不合适。
但奈何顾盼不同意，而顾老夫人听完她的话，也是说什么都不肯放她走。
“善善你这个孩子也太见外了，别说今天过节了，就算不过节，我们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啊。
盼盼之前不是说了，你妈妈最近一直在国外旅行吗？
你回家都是自己，能有什么意思？
过节就得热热闹闹的，再说我们家今天又没有客人来，就咱们几个，你有什么好见外的。
待会儿你顾大哥也会回来，回头吃完饭，叫他带你们去看灯会。”
北城每年中秋都会有赏月灯会举行，不过说是灯会，其实就是商家变相搞得一些营销手段。
不过看个热闹倒也还算不错。
顾老夫人这话说得特别贴心了，可董善善一听，更想走了。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顾安南。
顾盼瞧出了姐妹心里的犹豫，悄悄凑过去对她说道：“你还是留下吧，奶奶这个样子，看上去是肯定不会放你走的。
到时候你执意离开，更容易被她瞧出端倪。
你又不是不知道，奶奶一直想催我哥结婚，她又挺喜欢你，到时候……”
“……”董善善听明白了顾盼的意思，心下一阵无语凝噎。
后来顾盼见她已经开始松动，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知道你怕见到我哥，但这会儿还在我家呢，他当着两个老人的面儿，肯定不会怎么样的。”
顾奶奶见顾盼在那里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瞪了她一眼，“有什么话就直接说，离这么近还说什么悄悄话，怎么？
还怕我听见啊？”
“不是不是！我这不是在劝她别走了嘛！”
顾盼说着，直接拍了拍董善善的肩膀，“已经劝住啦，善善答应留在咱们家过节了！”
董善善一听姐妹这话，就知道自己没有反悔的余地，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冲顾奶奶说：“那就麻烦您和爷爷了。”
——
确定了董善善不会走后，顾盼倒是轻松了不少。
时间还早，两个老人精神的很，带着保姆亲自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准备着晚上要吃的东西。
两个姑娘原本想帮忙来着，但直接被顾老爷子阻止了。
他话说得委婉，但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已经相当明显——
【两位大小姐该干嘛干嘛去吧，厨房实在没有空地放两个花瓶。
】
顾盼觉得委屈，刚想说她才不是什么用都没有，她还煮过虾仁粥呢！
可是话到嘴边她就忽然又想起来，虾仁粥是她给沈慕彦煮的，一旦说出来，奶奶肯定会察觉出不对劲，到时候又会问东问西。
她和沈慕彦目前才确定关系，和家里人提起好像太快了？
所以后来顾盼就选择安静闭麦。
不过这会儿倒是想到了沈慕彦，她晨起给那个男人发了条微信问他在干嘛，对方回了句在工作。
也不知道现在忙完没有，大过节的，不会也要一直在公司加班吧？
顾大小姐难得的有了做人女朋友的觉悟，和董善善知会了一声后，便趁奶奶不注意，悄悄溜回房间，准备给那个老男人打电话。
这次那边的人接通很快，顾盼靠在门板上，脚尖慢悠悠的在地板上画着圈，目光向下瞧着。
“工作忙完了吗？”
沈慕彦正坐在车子后排，听了顾盼的话，他瞧了瞧手里的分公司新项目的资料，平静开口：“还有一点。”
他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又主动问了句：“吃饭了吗？”
“简单吃了点，奶奶说晚上有大餐吃，不叫我们吃太多。”
顾盼一提到这里，又想起老男人的胃病，赶紧又道：“工作再忙也不能不吃东西哦，回头让李迟给你多叫点好吃的，啊！还有月饼，今天过节，要应应节气，就算不喜欢吃甜的，也多少要吃一点。”
顾大小姐难得的这么多没用的叮嘱，沈慕彦听得也舒心。
半晌，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闪过的景色：“嗯，好。”
顾盼又有点可惜的道：“你要是不忙可以回来就好了。”
其实她这番话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沈慕彦如果真的回来，沈家没有人欢迎他，她又不能把他带回顾家。
这么一想，还不如就留在S市，至少不会有什么触景伤情的意思。
沈慕彦手里的动作一滞，片刻，又对她说了句：“我明天应该可以回去。”
顾盼有点惊喜，也有小半个月没和这个男人见面了，这会儿听见明天就能见到他的话，还真兴奋的不得了。
她小脸上都溢着浅笑，眼底落着细碎却晶亮的光芒，“真的？
那我明天早点准备好去找你！”
挂了电话后，在前排坐着开车的李迟忍不住了，顺着后视镜看了自家总裁一眼。
“总裁……你为什么不告诉顾小姐，你现在人已经在北城了啊。”
他家总裁明明早就赶完了重要的工作，不就是为了中秋节能回来和顾大小姐一起过吗？
这怎么临了到了北城，忽然又说自己明天才回来？
沈慕彦没回他这个问题，目光漠然的从后视镜中与他对视了一眼，最终只淡淡了回了几个字——
“安静开车。”
——
顾安南是近傍晚才到的顾家老宅。
他今天难得的没穿正装，而是套了一身休闲，周身气势也和平日里在公司时不太一样，多了份随性和吊儿郎当。
他进门就瞧见了董善善，也将对方的拘谨和目光中带着的闪躲看在眼里，但却丝毫不在意，嘴边的笑越发明显。
顾安南走到客厅，先和顾老夫人打了个招呼：“我亲爱的奶奶，你孙子两个月没见你，已经快思念成疾了。”
顾老夫人早就习惯了这个收破烂捡来的孙子不着调的样子，凉凉的瞥了他一眼，也没搭理，回头看了看顾盼和董善善——
“你们俩个，千万记住，以后找男朋友不能找他这样的，没个正形！整天就知道瞎胡闹！”
顾安南不乐意了，偷瞄了董善善一眼，跟他家老佛爷反驳：“您之前一个又一个给我找相亲对象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呢？”
“我那是怕咱们顾家绝后，想着万一有眼瞎的姑娘能瞧上你呢？”
“……”
顾盼笑得不行，悄悄捅了董善善一下，小声对她说：“看来你不搭理我哥是对的，不然在奶奶眼里，你就成了那个眼瞎的姑娘了。”
董善善一阵脸热，一点也不想搭理自己姐妹。
顾安南不想再被他家老佛爷怼了，索性没再回什么，提着步子走到沙发前。
原本他是想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好的，但走近后，步子忽然一转，姿态随意的直接往董善善旁边一坐。
旁边的位置凹下去一大块，董善善这边有很明显的感觉。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周围空气都有些滞住，心里头也越发后悔今天留在顾家的决定。
顾安南坐姿相当随便，长腿大咧咧的往两边一支，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腿侧边缘，微微碰了一下董善善。
董善善身子一僵，但有老人在，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把自己的腿往这边收了收。
顾老夫人瞧出了董善善的不自在，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孙子，“你给我有点坐相！把腿收好，坐直！”
顾安南有点不耐烦，但最终还是懒洋洋的坐直身子，把长腿收了回来。
后来顾老爷子问了顾安南一些顾氏的事情，顾盼和董善善听得无聊，本想上楼再躺一会儿等着开饭。
哪想，家里的佣人阿姨忽然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
佣人阿姨表情像是有些为难的样子，看了看顾老爷子，又看了看顾老夫人。
“那个，顾董，夫人，顾总带着……顾希小姐，回来了。”
在顾家，顾老爷子被称为顾董，顾安南被称为小顾董，而被佣人叫顾总的，也只有顾盼那位大伯了。
佣人阿姨的话说完，还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顾安南的表情。
但哪想这位小顾董没什么特别的异样，倒是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双双皱了皱眉头。
最后还是顾奶奶发了话，她沉着一张脸，不太情愿的样子，“先让他们进来吧。”
顾安南父亲带着顾希进到别墅时，两个人手里都拎了不少东西。
他许久没回顾家，脸上带着的笑意特别刻意讨好。
顾盼小时候记深刻的事情并不是很多，但对这位大伯却是印象非常深。
她记里，大伯是个非常清雅的一个人，总给人一种超脱现实的感觉。
不然的话，他当初也不会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顾家的继承权，明明是顾老爷子唯一的儿子了，最后却只混到了一个小小的分公司。
可顾盼今天再瞧，却总觉得大伯眼里多了些油腻，那份贵气和清透没有了，倒有种为现实折腰的反差感。
尤其是当他讨好的笑着看向爷爷和奶奶时，顾盼莫名都觉得有些恶心。
顾安南父亲知道自己来这边肯定会尴尬，所以也没抱着自己爸妈会主动和自己开口的希望，先对他们打了招呼——
“爸，妈，我带着小希过来看看你们。”
说着，还朝顾安南那边看了一眼，见自己儿子一点搭理他的意思也没有，倒是一扫，又看向顾盼，和她说：“盼盼又漂亮了，你小希姐前阶段还跟我提起来，说有一次碰见了你，一直跟我夸你来着呢。”
顾盼才不会她大伯这鬼话，顾希从小到大一直和她比，就算表面上不明显，但顾盼却能清清楚楚感受到对方的攀比之心和敌意。
所以她只随便点了点头，也没开口说什么。
顾父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心里头其实已经存了火气了。
爸妈不搭理他就算了，这怎么那个小丫头也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再怎么样他也是她的长辈吧！
不过顾父再气也不敢多说，毕竟他比谁都了解，这屋子里的人有多宠顾盼。
他要是敢多说一句，估计爸妈能把他喷成筛子。
好在这时候顾希及时开了口，缓解了一些气氛上静滞的尴尬。
“爷爷，奶奶，爸爸说今天是中秋，想着好久没来看你们二老了，就带我去买了礼物，过来拜访你们。”
她一边说，一边把之前拎进来的东西摆上茶几：“我给爷爷挑了瓶陈年老酿，给奶奶买了条丝巾……啊！”
说着，她又拿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有些拘谨却又像是带着期待的样子，往顾安南那边推过去。
“还给哥哥挑了两枚袖口，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顾安南眉梢微微一挑，俯身把那个盒子拿起来，打开包装，目光凉凉的朝里面瞧了过去。
其实实话实说，这袖口一看就价格不菲，顾盼从这边随便睨了睨，都能嗅见人民币的味道。
但奈何这东西是顾希送的呢，顾盼从她哥拿起来打开之后，就知道他肯定要搞事情。
果然，下一秒，就见顾安南把那个礼盒“啪”的往茶几上一摔，眼神没什么温度的撇了顾希一眼——
“分公司是快倒闭了？
你送个礼选这么差劲的？
下次别再拿这种东西出来丢人现眼了，大家都挺忙的，不想浪费时间。”
顾希一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顾父原本还对自己那个儿子有点不自然的情绪在，这会儿听见他如此不给面子，火气一下子也上来了。
“你对家人就这个态度？
小希怎么说也是你妹妹！”
顾安南丝毫不畏顾父的态度，冷眼睨了他一下，“我只有盼盼一个妹妹，希望您记清楚，别再让我重复了。”
“你……”
“好了！”
顾老爷子见不得儿子数落孙子，难得的没有像平时那般慈眉善目，“你这趟过来，到底有什么事，赶紧痛快的说清楚，我们马上要吃饭了，没空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顾父一噎，没想到自己父亲也这个态度。
一时之间，心里存着的事情，倒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顾希这趟来是带着目的的，见自己爸爸没用，便主动笑着提起：“是这样的，爷爷，我和爸爸最近发现了一个新项目，想问问顾氏总部那边有没有合作意向……”
顾安南冷笑出声，言语嘲讽的打断，“要钱来了啊？”
顾希脸色有些白，没想到顾安南会说得这么直白，默了默，最终还是压下了那口气，重新笑脸相迎——
“爷爷，您别误会，我们真不是……”
“行了。”
顾老爷子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孙女，觉得她连自己家那个小丫头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所以这会儿顾希说话，他也没耐心听，出声打断。
“公司的事我早就交给安南打理了，有什么需要回头你们去公司找他，大过节的，来家里谈什么公事，谁有心思听你们说这些。”
顾老爷子言语间的嫌弃已经很明显了，他也是头一次，对顾希态度这么恶劣。
而顾安南听了自己爷爷的话，也笑了，“也不用再去公司找我了，我现在就可以和你们说，我不会拿一毛钱投过去的，别瞎想了，有这功夫回去洗个澡早点上床做梦来得还实际一点。
我没记错的话，当初这位顾先生脱离我们顾家的时候，可是口口声声说为了爱情可以什么都不要。
爷爷给你留了间分公司，比普通人精致的生活应该不成问题吧。
这怎么现在忽然又转头来求我们了呢？
当初那份执着和骨气呢？”
顾父被自己儿子教训的脸色清一阵白一阵，原本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份傲气又起来了，嚯的起了身，喊着顾希：“行了小希！我们走吧！”
顾希知道这趟估计要无功而返，这会儿也有些失望。
但当她起身往顾盼那边瞧了一眼之后，莫名的忽然又笑了下——
“我前些日子好像在S市那边的沈氏总部见到盼盼了，刚刚就想问来着，盼盼是去顾氏上班了吗？
和那边有合作往来？”
顾盼总觉得她这话意有所指，凉凉的瞥过去一眼。
好在顾安南及时将话题接过来，在顾老夫人和顾老爷子起疑心之前，直接朝顾希怼了回去：“我带盼盼过去玩的，怎么？
有意见？”
顾希微微一笑，摇摇头，表现得还算得体。
接着，很礼貌的朝顾家两位老人告别：“爷爷奶奶，我和爸爸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顾老夫人懒得搭理他们，连看都没看一眼，顾老爷子则挥挥手，那感觉像是让他们赶紧离开的样子。
原本应该挺开心的气氛，被这对父女搅得有点凝滞。
好半天，顾老爷子才又重新笑眯眯的往那边瞧了瞧，看向顾盼和董善善，“你们两个饿了吧？
咱们开饭吧，也不早了。”
后来进到饭厅，董善善先落了座，她原本是将旁边的位置留给顾盼的，但哪料顾安南率先坐了下去。
她动作一僵，想趁着人还没坐稳，赶紧换个地方。
可顾安南却根本不给她机会，桌下的手悄无声息的按住了她，并且率率施力，像是在警告一般。
董善善有些脸热，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手抽了出来，不过却也没胆子再起身了。
顾家两位老人和佣人一起准备了好多饭菜，几个孩子喜欢的基本上都有，顾老夫人还特意亲手做了块大号月饼，说是应应景。
饭桌上气氛热闹又融洽，顾老爷子说了好多应景的话，顾盼也会讨巧卖乖，倒是骗了她爷爷不少口头承诺。
董善善虽然不是顾家人，但这会儿也被气氛感染，打心里愉悦。
后来一顿饭差不多吃到尾声时，董善善的妈妈忽然来了电话。
许是想到了自己女儿一个人在家过中秋，心里到底是有些过意不去，这才打电话说了两句。
顾盼也没太在意，由着姐妹起身拿着手机出去。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董善善才再次回到饭厅，脸色倒没什么变化，只是看向顾盼时，有些欲言又止。
顾盼瞧出了姐妹对自己有话要说，匆匆又扒了两口饭，就说撑着了要去客厅看电视。
她拉着董善善走到客厅后，往饭厅那边瞧了一眼，才悄悄问：“怎么了？”
董善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豫了一下，道：“我妈妈刚刚打电话过来，然后聊着聊着，说到我大哥了。”
她看向自己姐妹，接着一字一顿，“听说我大哥今天没在公司，而是回来北城了。”
“回来了？”
顾盼有些意外，“不可能吧，我之前打电话，他还说在公司忙着工作呢。”
这个董善善是知道的，因为顾盼打过电话后就和她聊起了沈慕彦，所以董善善听完妈妈的话，也很吃惊。
想了想，她试探着开口：“我在猜想，我大哥他会不会是不想让你为难……想让你安心陪家人过完中秋？
所以才说明天才到北城？”
顾盼一听，觉得这个可能性基本上是百分之百了。
她真是无言经对的很，这个老男人怎么老是这样，永远做得多说得少！自己默默的一个人在那里深沉着有意思吗？
北城虽然有沈家人在，可是那些人哪个会招待他过中秋？
难道这种团圆夜，他就一个人守着老宅孤零零的呆着？
顾盼越想越气，也越想越心疼。
默了默，她对董善善说：“善善，你陪我出去吧。”
董善善当然知道她要去哪里，连连点头。
不过她们两个也都清楚的明白，这种大晚上如果她们想出去，肯定要带着顾安南。
不然就是两位老人那一关，都过不去。
顾盼笑嘻嘻的过去讨好她哥，一把搂住顾安南的胳膊，“哥，你带我们出去看个灯会呗？”
顾安南太了解他这个妹妹了，小时候她都不感兴趣的东西，现在会感兴趣？
怎么看怎么不可能，肯定是有古怪猫腻。
所以他凉凉的瞥了一眼，没说话。
顾盼不得不使出杀手锏了，她朝姐妹暗示了一下，董善善见状，硬着头皮也说了句——
“那个，安南哥，你们想去看灯会，你能陪我们一起吗？”
这句安南哥算是叫得顾大少爷通体舒畅了，旁边两个老人这会儿也看不下去，连连冲顾安南道：“行了，别摆什么少爷谱了，赶紧带两个小丫头出去玩！”
董善善都开口了，就算两位老人不说，顾安南肯定也会起身的。
不过后来果然如顾安南所料，才到了老宅外面，顾盼就说要单独打车走。
顾安南虽然很想和董善善单独呆着，但这会儿也要了解这个败家妹妹的去向，毕竟这大晚上的，她一个人也有些不安全。
“你放心啦，一会儿我直接坐上出租车，下车后那边就会有人接我的……”顾盼怕顾安南不信，索性和他说了实话，“不是去找别人，沈慕彦回北城了，我想去看看他。”
顾安南一听沈慕彦的名字，倒态度松了许多。
嘱咐了一堆事情后，末了，又说道：“到了之后记得打电话跟我报个平安，不然回头我可要收拾你的。”
顾盼嗯嗯嗯的点头，一边拦着车，一边悄悄和董善善说了一句：“姐妹，谢了，回头我哥要是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顾安南没听清小丫头们在耳语什么，但却隐约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于是不客气的咳了咳，像是提醒她们他的存在似的。
董善善有些尴尬，推了顾盼一把，“没事，你快走吧，到了打电话报平安就好。”
——
后来上了出租车后，顾盼原本是想给沈慕彦打个电话过去的。
可后来转念又犹豫了，最终还是把手机收了起来。
车子一路平稳的驶在路上，顾家老宅在北城的西郊这边，而沈家老宅则在东边。
路过市中心的某条街道时，顾盼在车子里远远就望见了那条街通明的灯火。
她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今年的灯会似乎就是在这里举办的。
那一整条街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来来往往全都是人，街边还有卖各种小玩具和发亮小发饰之类的商户。
顾盼好奇的打量了几眼，忽然眼前一亮。
片刻，她出声让司机停了车。
——
沈家老宅内，灯光昏暗冷沉，除了二楼某间卧室点了盏台灯外，整栋别墅都是黑着的。
沈慕彦半靠在卧室大床边缘，手里拿了本相册在翻。
里面是他很小时候的一些照片，绝大部分都是他的单人照。
里面的小人几乎个个都是板着一张小脸，也不太摆姿势，看起来又冷又酷。
偶尔有几张合影，里面除了小孩子之外，还多了一对成年男女。
他们男俊女美，看上去就非常般配，而小孩子的眉眼五官，几乎也是两个人的结合版，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是他们爱的结晶。
这相册沈慕彦成年之后就没再翻过，今天也不知怎么，找东西的时候随手翻到，竟然就真的捧着看了起来。
白天的时候，远在国外的那个女人给他打了个电话。
女人的声音还如小时候那样，温婉淑静。
即便是十几年未见，甚至是近几年也没再打过电话，她也毫无生疏感。
仿佛爸爸还在世时，她也是这个样子，无论沈家人如何冷眼相对，如何对她态度不善，她都能温温柔柔的轻易化解，像是丝毫不在意。
可也正是这样温柔的人，在沈父去世的第一年，就抛下沈慕彦，改嫁他国。
沈慕彦其实对她没有太多多余的情绪，或者换句话说，这个世界目前为止，除了顾盼以外，他对任何人都没有多余的情绪。
所以今天那个女人打来电话时，沈慕彦心情也非常平静，就好似对面是一个陌生人一样，语气和表情，都淡漠无波。
那个女人也没太在意，自顾的说着自己想说的一切，最后，语气幽幽的问了沈慕彦一句：“小彦啊，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
沈慕彦那会儿在这头翻着文件，动作一顿未顿，淡淡回了声：“你想多了。”
听筒那边有嘻闹声音传来，那个女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笑着叫对方别人。
小孩子的稚嫩语气也从那边传了过来，像是在问女人，是不是在给哥哥打电话。
得到女人肯定的回答后，小孩子兴冲冲的叫女人祝沈慕彦团圆节快乐。
国外长大的孩子，对国内的节日不甚了解，听到妈妈说起中秋是团圆的日子，就举意识把中秋叫成了团圆节。
女人笑着答应，也直接冲沈慕彦转达。
后来挂断电话后，沈慕彦就立刻投入了工作，没太在意。
可不知怎的，刚刚突然翻出这个相册时，他静如止水的思绪，莫名生起了些许波澜。
正出着神，手机忽然在这时响了起来。
沈慕彦拿过来一看，发现来电话的是小姑娘。
他直接接起来，小姑娘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娇娇软软的声音在那边响起，言语间似乎还夹着风声——
“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看月亮呀？
今天外面的月亮超级漂亮超级美！你赶紧去窗边瞧瞧！”
沈慕彦在这边难得的笑了笑，倒是听话，顺着小姑娘的意思，下了床，往窗边走。
卧室的窗帘刚刚被他拉上了，这会儿再“哗”的一下拉开，外面安静低垂的夜色，直接从窗外泄了进来。
半空中的月亮确实又圆又漂亮，像一个上等的名贵瓷器，在精致幕布的衬托下，发着莹莹的光。
沈慕彦刚想回那边一句，目光微微向下一扫，忽然顿住。
应该在家里陪着家人过节的小姑娘，此时正站在沈家老宅大门外。
她身上穿了件米色毛衣裙，头发披散着，而头顶，则不歪不倚的卡着一个发卡。
那发卡在暗中发着光，上面凸起的装饰是一枚倒着的月牙。
只见小姑娘遥遥在楼下和他对视着，一张漂亮的小脸上，满是甜甜的笑意。
“怎么样？
我没骗你吧？
今晚的月亮是不是很美？”
那一刻，沈慕彦心头像堵上了万千思绪，所有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间，久久没有声音。
而脑袋里，也仅剩下了一句话——
他的团圆夜，终于有人给他团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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