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顾盼在某一瞬间，有种被撩了的错觉。
外面天色渐暗，逐渐亮起的万千灯火映在还未黑透的半空中，将车窗外的风景层层点亮。
沈慕彦坐在车内，身后映着那片芒光璀璨，冷白的皮肤上，像是多了层暖意。
他靠坐在后排车座的椅背上，俊脸微微朝这边转着，整张脸的线条凌厉而分明，眸光中，除了平日里浸着的清冷淡漠之外，还添了一些他私底下少见的压迫感。
顾盼和这个男人在一起这两天，除去做了一些窘迫翻车事件之外，很少有紧张的时刻。
而现在，被这个男人淡淡的却专注的睨着，顾大小姐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紧张了。
听完他的话，顾盼短暂的沉默了几秒钟后，试探着开口——
“第一个……女伴？”
沈慕彦又看了她两三秒钟，回过头，轻声的说出一个“嗯”字。
顾盼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无论是道行还是智商，在这个男人跟前都不够用。
更要命的是，她由于对自己过度的自信，导致现在话题明明已经结束了，她还有一种刚刚那个男人是故意的感觉。
她悄悄又朝那边打量了一眼，片刻，小心翼翼的拿出手机。
【微信】顾盼：某人！你在不在！给我出来！江湖救济啊啊啊！
她发微信的时候身子微微蜷在车门旁边，身上还披着男人宽大的西装，雪白美颈下方搭着黑色衣料，娇嫩和沉冷混在一起，画面带了一丝莫名诱惑的美感。
沈慕彦的视线安静的朝那边扫过去，片刻，口袋里的手机微振了两下。
拿出来后，看了眼微信上的内容，感受着旁边小姑娘略略焦灼的情绪，他眉眼难得的有了些舒展。
【微信】S：嗯？
顾盼装得镇定，但心里面那个小鹿早已经像得了疯鹿病似的，不停乱撞乱跳。
她其实想过给姐妹发消息的，但转念一想，董善善和自己一样，都是感情栏为空白的菜鸡，两个菜鸡互啄着能得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所以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给某人发微信问问最靠谱。
一呢，他的年纪和阅历都在她们之上，二呢，他又是男人，不都说同类最了解同类，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吗？
一见微信那边的人回了消息，顾盼赶紧又回了一条过去。
【微信】顾盼：你说，一个男人主动给我披他的西装外套到底什么意思？
呜呜呜我能不能误会一下下，误会他对我有点意思？
顾盼发这条消息的时候，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她从小被人捧到大，虽然说被赞美夸奖的时候很多，但却很少有真正自恋或者傲慢的时候。
非要深究起来，今天这个有点莫名奇妙又让她没办法甘心的想法，是她人生中最自恋的时刻了。
QAQ可是真的忍不住啊！她不知道别的女孩子是不是这样，但她看上这个男人之后，就忍不住瞎想啊！
一点小小的举动都想被无限放大，之前一直克制着，可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她实在是没办法继续忽视了。
她没勇气朝对方问清楚，但还是可以问问亲近的人。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别人应该能将问题了解的更清晰吧。
可……
【微信】S：你觉得呢？
“……”
“……”
她要是能觉得出什么来，她还问个几把。
顾盼气得想叫滴滴打人，噼里啪啦又打了一排字发过去后，便关了手机，蔫蔫的靠在车门旁边，没再动弹。
她身边的男人即刻收到微信，上面的感叹号和[微笑]表情，足以瞧得出来小姑娘带了多少火气。
【微信】顾盼：我如果能觉得出来我还用找你吗[微笑][微笑][微笑][微笑]
【微信】顾盼：狗子你变了.jpg
【微信】顾盼：我要和你绝交24小时！给你点时间让你深刻的反省一下！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哼！
沈慕彦看着屏幕上的对话框半晌，最后安静的，按了锁屏。
——
楚家办得这场私人酒会，名义上是为了结交圈子里更多的名流，以巩固手里的资源和人脉。
但实际上，其实是楚老董事长，为了自己的孙女举办的一场相亲宴。
楚家孙辈一共只有三个孩子，老大早早成了婚，现在已经掌管着IO集团的半边江山。
老二是个私生子，楚老爷子对儿子的风流债产物没有多少感情，但毕竟流着楚家的血，也在几年前接了回来认祖归宗。
但他骨子里还非常传统，虽然对外声称这个私生子是年少走丢的楚家二少爷，可私底下对这个后来的孙子，也没有多用心。
只意思意思给了一点IO的股份，又在IO总部弄了个不上不下的职位给他做着。
不过虽然对这个孙子是放养状态，但他却难得的自己发展得不错。
进了公司后，不止带着团队做了几个赚钱的新项目，甚至还跟北城那边的新贵望门家的千金订了婚。
所以楚老爷子心里那杆称，倒是有种向这个孙子身上倾了一些。
但无论怎么讲，楚老爷子最偏疼的，还是自己的小孙女。
小孙女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儿，从小就十分的聪明可爱，长大后更是没让人操过一点心，按部就班的按着楚老爷子替她规划的路，上学，选专业，出国留学。
老人嘛，向来觉得听话就是孝顺，况且在很多事情事，他这个小孙女和自己的想法又不谋而合。
就例如今天这场酒会，他就是希望能找到一个家世背景和孙女匹配的人。
他当时说了自己的想法后，还生怕孙女会有逆反心理，毕竟在国外呆了那么多年，思想自由感情自由的理论难免会扎进她心里。
可难得的是，小孙女对自己的想法没有一点排斥，甚至还非常感谢他对她的婚姻这么上心。
不止如此，她甚至还说，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联姻人选。
如果今天的酒会能把那个人请来，那她绝对不会让爷爷失望的。
楚老爷子原本还对小孙女的话抱有迟疑态度，可当沈氏那位掌权人到场，看见小孙女的目光再也没从那个后辈身上挪开过，他心里也就有点数了。
“晴晴喜欢沈家的那个？”
晴晴是楚老爷子小孙女的小名，她大名叫楚依晴。
楚依晴今晚打扮的优雅知性，大波浪披肩发铺在一侧肩头，身上穿着一条凸显身材的贴身鱼尾礼服。
她样貌和气质都属上乘，又挽着楚老爷子的手臂在酒会中游走，周围人的目光很难不朝她身上瞧过去。
而作为酒会焦点的女生，这会儿被爷爷调侃的难得露出了小女孩的娇态。
“爷爷！”
楚依晴一边小声抱怨着，目光一边不由自主的又往门口方向瞥过去。
刚刚她的注意力太过专注，目光几乎全部放在了沈慕彦身上。
此时再定睛一瞧，倒是也看到了他旁边跟着的那个女伴。
楚依晴脸色微微一僵，小声问楚老爷子：“爷爷，沈家的这位已经有婚约了？”
她听过太多有关沈慕彦的传闻，当然也知道他平日里参加应酬酒会时，从来不带女伴在身边。
可今天却忽然破了例，而且那个女孩子身上还暧昧的披着他的外套……
这种种的异样，让楚依晴没办法不瞎想。
楚老爷子到底是见过大风浪的人，他拍了拍孙女的手臂，安抚道：“先别自己瞎想。”
说完，带着十分得体的笑意，和楚依晴一起朝沈慕彦和顾盼的方向走去。
顾盼此时还不知道有情敌在靠近。
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身上披着的西装上面，毕竟已经到了室内，她感觉再穿着沈慕彦的衣服有点不太好。
虽然她挺喜欢这种，别人在看向他们时，投过来的视线带着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氛的。
可是身份没坐实之前，顾盼总觉得怪怪的。
“沈总，已经到室内了，我把西装还给你？”
为了表达自己强烈的意愿，顾盼又强调补充了句，“这里温度还挺高的。”
沈慕彦眼睑微垂，眸色淡淡的睨向她。
“这里温度确实很高。”
“……”
“所以你继续替我穿着。”
“……？”
顾盼还来不及多做反应，楚老爷子带着楚依晴就迎面走了过来。
当年沈老爷子还未过世时，曾和楚家有过几次私交，也曾带着沈慕彦和楚老爷子见过面。
只不过当年清俊寡言的后辈，如今已经成长为沉冷莫测难以忽略的角色。
楚老爷子一边想着，一边带着孙女上前。
“慕彦啊，难得你才回国就腾出时间过来，楚爷爷再见你很高兴。”
沈慕彦微微颔首，周身气势疏淡沉静，比刚刚和顾盼单独相处时，更多了一份难以接近。
“之前承蒙楚董照拂，爷爷也一直当您是知己好友，我过来赴宴是应该的。”
这话说得分寸客气，却又从沈老爷子的角度上，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一时之间，倒是让对面的老者眼中笑意更浓。
“对了，忘了给你介绍。”
楚老爷子拍了拍楚依晴的手背，含笑看向她，“这是我的小孙女，前两年在国外留学。
唉？
我没记错的话，慕彦你之前去的也是R国吧？
依晴她也是在那边留学来着。”
楚老爷子很自然的将话题引到了楚依晴身上，她当然要接下去。
“我在R国留学的时候就久仰沈总大名已久，今天一见，果然和传闻一样优秀。”
楚依晴大方得体的伸出手，“沈总你好，我是楚依晴。”
沈慕彦只微微扫了眼对方伸出来的手掌，一点动作的意思也没有，简单回了句：“你好。”
“……”楚依晴和楚老爷子被他这个一点不给面子的举动，弄得神色都微微一僵。
而一直在旁边沉默着充当花瓶的顾大小姐，此刻却非常想笑。
虽然董善善早就给她科普了沈慕彦平时对待异性是什么态度，可真正见过他清清冷冷不给人家面子的时候，这感觉……
呜呜呜这也太爽了吧！
她墙头这品质多优秀多感人！她感觉更喜欢他了呢！
——
对面的楚依晴在被忽视一次之后，咬着牙，落落大方的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放下手。
她不是一个习惯知难而退的人，相反，她觉得越有挑战的事情成功之后，才越有成就感。
所以这会儿也完全没有退意，身子微顿片刻，目光朝顾盼那边打量了过去。
无疑，沈慕彦带来的这个女孩子是漂亮的。
就算是楚依晴这种从小就骄傲自满的女生，也不得不承认，对面的人长相远在她之上。
她下意识捏了捏指尖，笑着对顾盼说：“沈总的女伴倒是脸生。”
楚依晴虽然近几年没怎么在国内，但对S市的名媛资料却一直了如指掌。
顾盼长得这么漂亮，如果真是家世非常优秀不可能一点声息没有。
所以楚依晴基本可以断定，这个女人百分之八十不是什么望门之后。
想到这里，楚依晴的脸色倒好了一些。
没等顾盼回应，又说：“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我才回到国内，朋友非常少，今天看这位小姐非常投缘，希望有幸能结交。”
顾盼再没什么应酬经验，也看得出来这女人字里行间的不善。
她在她哥跟前别的没学会，说话说一分留九分倒是很深刻的印在了脑海中。
所以听了楚依晴的话，她只礼貌微笑着回应，“我姓顾。”
没有撒谎也没有给过多的信息，至于对面的人会怎么想，那就不是她该考虑的范畴了。
楚依晴摸不清她的底细，但却十分想了解她和沈慕彦到底是什么关系。
所以为了继续套近关系，她从路过的侍者托盘中，取了两杯香槟。
“相遇就是有缘，顾小姐，赏脸和我喝一杯？”
顾盼还未说话，沈慕彦在旁边先出了声——
“她不喝。”
楚依晴动作一僵，连同旁边的楚老爷子都觉得有些下不来台。
按理说自己孙女已经够放低姿态了，只是一杯酒而已，再怎么样也该赏个脸吧？
可当事人还没说什么，旁边的男人倒先护上了？
楚依晴越想越觉得不忿，脸庞上温婉的笑意有些勉强。
“沈总的意思，难道是顾小姐不会喝酒？”
楚老爷子一听，也笑着跟着打哈哈。
“对对，这不会喝和不喝差别可大着呢，要真是不会喝的话，我们也不勉强。”
楚老爷子这话其实已经是在明着试探了，按沈慕彦以往在商场中的态度，他不是那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角色，而下了应酬对象面子的人。
现在这番话抛出去，除了想看看楚家在他眼里的地位外，还是想试探一下他旁边这个小姑娘到底有多重的份量。
楚依晴当然也明白爷爷的意思，所以在他话音落下后，她看向沈慕彦时，心里就多了分不安和凝滞。
屏息半晌，对面的男人面无表情的开了口：“不喝。”
楚依晴咬咬牙，脸色险些要忍不住的沉下来。
好在楚老爷子反应够快，呵呵一笑，道：“那既然这样，不如我叫我们家老二带慕彦你和你的女伴去二楼？
这楼下人来人往的，难免一会儿又有人来跟你们敬酒。”
说着，叫了一声在不远处招呼别的客人的楚凡。
楚凡早就看见了沈慕彦，这几天他正愁如何和这位沈家掌权人搭上线呢，他手里的分公司有几个项目找合作伙伴，一旦做成，那他在楚家的地位会更上一个台阶。
原本是想和未婚妻家里面商量着合作，可是许家临逢突变，许笑的父亲不知从哪变出了一个私生子，原本是藏得好好的，可前不久却忽然被人莫名奇妙的捅到台面上了。
许笑的母亲早就病逝了，这番事情过来，许笑也一下子从独生女变成了许家可有可无的角色。
再加上她平日脾气嚣张跋扈惯了，那个私生子回家后她大闹了两场，早把许父所剩不多的耐心和父女亲情闹得快见了底，几次斥责无果后，许父就郑重警告了许笑——
如果再闹下去，那许家的继承权，她就别想再拿到。
而原本一直追着捧着这位未婚妻的楚凡，这阶段时间心态上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自己身份尴尬，所以在交往中，一直捏着低姿态。
可实际上楚凡早受够了许笑平日里的泼辣模样，忍她到现在，完全是看中她的家世背景，于自己在楚家立足有益。
现在她都快成了许家的弃子，那他还有什么可忍的？
如果接下来许家那边表态更明显的话，那他和许笑的婚约也没有再继续的价值了。
所以，抱着这样的心态，楚凡在这次斟酌新项目的合作伙伴时，把对象改成了沈氏。
这会儿见楚老爷子有意向自己介绍这位沈氏总裁，楚凡当然十分积极的迎了过去。
楚凡礼貌的打过招呼后，楚老爷子便提议叫他带沈慕彦和顾盼上二楼。
“那边年轻人多，还组了几张牌桌，慕彦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过去消遣消遣。”
楚凡听了楚老爷子的话，连连点头。
“对，沈总难得出席，一定得给我们个面子。”
楚凡说着话，也看了看旁边的顾盼，怕沈慕彦觉得慢待，又道：“我的未婚妻也在楼上招待着，沈总上去也不怕您女伴无聊，我会找她单独陪着的。”
沈慕彦没直接回应，而是撇过头，目光向下压了压。
“想上去吗？”
顾盼一听这话，有种莫名奇妙的感觉。
瞧见四周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她默了默，小声的试探开口：“那……上去逛逛？”
闻声，沈慕彦沉默了两三秒，接着，平静的开口——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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