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家的琴声向来多几分柔情,多几分缠绵,曲轻裾靠在椅背,食指轻轻摩挲着杯沿,看着花瓣飘落在曲约素的发间,春风一吹,便纷纷扬扬落下,带着种说不出的旖旎。
因为前世职业的关系,她喜欢欣赏各色的美人,花雨下长发飘飘的素衣美人,本就是一幅美丽的画,更何况美人的琴声也美。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曲约素妙音轻启,念出一首描写春天的诗,指尖一停,为曲子落下一个完美的结尾。
周围众人从乐声中醒了过来,有人鼓掌有人赞叹,倒是没有谁提这位小妾原本是公爷府千金这种扫兴的话。
“人美曲美,”贺珩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似笑非笑的赞了一句,“好。”
“能得二哥一声赞扬,倒是她的福气了,曲氏虽只是本王侧妃,但也是二嫂的妹妹,倒是能称二哥你一声姐夫。”贺渊笑着对贺珩举起酒杯,“人美酒更美,我们再喝一杯。”
坐在贺珩右手边的贺明听到这话有些不对味,看了眼那坐在琴边的小妾,又看了眼二哥,皱起了眉,三哥这是故意给二哥难堪不成?
“三弟说笑了,”贺珩不怒反笑,他不甚在意的看了眼曲约素,“三弟舍得让爱妾来给我们大家演奏一曲,让我们见识到什么是人美曲更美,该二哥敬你一杯才是。”这曲约素出嫁前是公爷府千金,如今到了你瑞王府上,你爱拿自己女人抛头露面,于他有什么干系,你都不嫌丢人,他怕什么?
说完这句话,贺珩还特意转头对旁边的贺明道:“四弟,你说是不是该我们敬老三一杯?”
贺明面上露出懵懂的表情,举起酒杯憨笑道:“愚弟敬三哥一杯,多谢三哥如此热情款待。”
“不用如此客气,不过是个妾而已,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贺渊咬牙笑着喝下这杯酒,心头的火却烧了起来。
“哈哈,三弟这话说得有理,喝酒喝酒。”贺珩举杯大笑,招呼在座诸人一同饮起酒来。
梨花树下,曲约素的指甲掐破了手掌心,一滴鲜红的血滴在焦尾琴上,她莹白如玉的指尖重重的擦去那滴血,食指在琴上一划,一曲肃杀的便弹了出来。
“,杀气四溢,危机四伏,贵府上的侧妃这首曲子倒是谈得十分不错,”贺归念喝了一口茶,笑吟吟的看着那弹曲的女子,“这位姑娘文采斐然,貌美如花,偏偏又弹得一手好琴,难怪三弟要巴巴的纳回府上呢。”
有这么多本事又如何,不还是恬不知耻的做了别人的妾?秦白露皮笑肉不笑的看了贺归念一眼,视线最后落在曲轻裾身上,“可不是如此,别说王爷,平日就连我也爱听她的曲。二嫂的这个妹妹,确实是世间难得的女子。”
曲轻裾听到这话,叹息一声:“是三叔与三弟妹你们有福,我未出阁前,三妹与继母住在一起,我们平日连面都难见上,更别说欣赏三妹的琴艺了。如今竟是到了弟妹府上,才有这般的耳福。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过三弟妹,不然这辈子我都没多少机会听上三妹的琴曲呢。”她笑着感慨,“可见还是三弟妹您有福气,得了这么个好帮手一起替你照顾三叔。”
贺归念听完曲轻裾这席话,不由得感慨,不愧是二弟妹,与二弟真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就连说话都这么的杀人不见血。
她偏头看去,果然看到秦白露变了脸色,任哪个女人听到这样的话,也好受不到哪里去,哪个女人愿意有个才貌双全的小妾来分丈夫?
“多谢二嫂,希望二嫂日后也有这般的好福气,”秦白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极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显得自然。
“这等福气不是谁都能有的,我就不去奢望了,”曲轻裾笑意满满的道,“不过光赏曲也没什么意思,三弟妹不如再叫些美人来伴舞,那才叫乐事。”
秦白露挤出两分笑意:“舞姬早已经备好,既然二嫂想欣赏美人舞姿,弟妹我便让下面的人去准备。”
真当她瑞王府是戏园子,想看什么便点什么吗?秦白露示意让原本备好的节目按计划进行,很快便有穿着雪色绿腰裙的舞姬们出现在院子里,还有不少乐师在一边配乐,倒是让整个园子显得十分热闹。
当气氛越来越热闹时,曲轻裾视线扫过对面的男宾,这些男人或推杯换盏,或拿着银箸击打街拍,不知怎的便想起白居易所著的,里面所写的“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大概便是如此吧,奢华糜烂。男人贪鲜爱美,可是女人青春何其短暂,待芳华过后,君心又在何处?
歌舞欣赏大半,贺渊指着舞姬中领舞的舞姬,“二哥,你瞧这个美人如何?”
贺珩笑看贺渊一眼,慢悠悠的开口道:“论姿色自然过人,却非吾之所好。”
原本等着对方夸一句便把美人送出去的贺渊,没有想到贺珩还会说这么一句话,他微微一愣后才道:“不知二哥所喜为何?”
“方一见之,心便悦之,乃为我所好者,”贺珩放下手里的酒杯,拿出兄长的姿态语重心长道,“三弟,美人再多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大丈夫者不可太过贪念美色。所谓美人冢,欢乐窝,最易消磨男儿志气,我等年纪轻轻,不如多花心精力在政事之上,也算是替父皇分忧了。”
美人没有送出去,反被教训了一顿的贺渊几乎绷不住脸上的笑意,把手中的酒杯放在桌子上,“二哥教训得是,这些人不过是取乐而已,当不得真,让二哥担心了,是弟弟的不是。”
“我知道你向来懂事,我不过是白说几句罢了,”说完,笑着端起酒杯,“来,喝酒。”
贺明睁大眼看着二哥就这么把美人推了出去,甚至还教训了三哥一顿,心里对二哥的敬佩油然而生,不愧是二哥啊。
瑞王在欣赏歌舞时欲送端王美人的事情,在大家一起用午膳时,才传到曲轻裾的耳中,她倒是没有变脸,反而大大方方的道,“有美人相赠,也算是好事了。”
“可惜这个美人你是领不回家了,”贺归念笑着擦干手上的水,笑看着曲轻裾道,“我这二弟可是说了,美人再美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得一心悦者便足以,他还说男儿更应多放心思在政事上。”
旁边一干女眷纷纷艳羡着称曲轻裾好福气,一说瑞王行事大方,二说端王勤勉,左右两家人都夸了,就连贺归念也被夸奖有两个好弟弟。
曲轻裾听着这些人的话,不由得想,可怜的贺小四,又被这些女眷们遗忘了。
秦白露看着曲轻裾一脸幸福的笑意,心里的酸涩几乎要弥漫到喉咙上,明明她比曲轻裾出生高,甚至比她有才华,自己的丈夫也比她丈夫受父皇的宠爱,可是为何她处处都比自己好,婆婆待她温和,丈夫对她爱重,甚至连衣服首饰都比她奢华?
明明自己才应该是更得意的那一个才对?曲轻裾除了比她漂亮两分,还有哪里比得过她?
老天真不公平,这样一个庸俗的女人都能得到这么好的生活,她为什么就得不到丈夫的爱重,得不到婆婆的满意,甚至还要与后院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侍妾们争男人?
“二嫂如此绝色,那等庸脂俗粉岂是能比的,”秦白露开口道,“端王看不上那些舞姬,也是应当的。”
这话听着是夸自个儿,怎么就是不那么对味儿呢?曲轻裾笑看着秦白露,“三弟妹这话说得可真让我无地自容了,大姐方才取笑我,你这会儿又来,咱们女人青春也就那么短短几年,什么美貌不美貌,也不过那样罢了。”
在场不少女眷嫁人已经好些年头,听到曲轻裾这话,不禁有些唏嘘,端王妃这话倒是大实话,谁没有年轻过呢,可是在场中有人一直得夫君的爱重,也有人与夫君已经无话可说,所以美貌这种东西,只能得一时欢颜,又岂能得长长久久的好?
西侧院中,曲约素平静的看着瑶溪给自己包扎伤口,听着前面的欢声笑语,苦笑一声:“今日我是面子里子都没了。”如今,她已经是悔之晚矣。
“小姐!”瑶溪红着眼道,“小姐,您别多想,您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是啊,长着呢。”曲约素怔怔的看着半开的房门,仿佛又想起方才端王与王爷间的谈话,原来她不过是个玩意儿。
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曲小三念的是韩愈大诗人的诗作。
今天虽然是双节,不过带着小孩的我与蝶夫只有过元宵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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