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萤等人刚到冀州,适好看见城外斗得酣畅淋漓的姬刚和殷遇春。
两人悍不畏死,绝招尽出。
姬刚誓要保住女儿一家,殷遇春则要以战胜当今帝君为自己割据一方而正名。
幽萤看了一会,说道,“没趣。”
固然俱是大宗师,常人看去刀光剑影,险象环生,在她眼里,依然宛若小儿打架。
覆手遮蓬,看向远处的殷独城:“那将阶剑客,以领域笼罩神力侯府,显是防备有人逃跑……”
回头对孟韶华道:“你那郎君家怎么得罪了一位将阶,幸喜咱们来得及时。”
这话颇有邀功。
孟韶华不说话。
今日到场之人最弱的皆是将阶,与高师兄有关系的比比皆是。
况且高师兄刚为人域立了大功。这些人域天人总不成眼睁睁瞧着侯府家破人亡。
由于孟韶华脑子清醒,并不出言感谢。
幽萤更觉无趣。
对不活亲王道:“其中一人帝皇气息浓郁,谅必是你后代,你去帮忙。咱们侯府等你……”
说完,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向侯府而去。
不活亲王看向地面。
殷遇春此人他见过两面。殊不知今日与姬刚大打出手。因为不知缘故,没下辣手。
手指点出,天人领域凝如实质,瞬间禁锢住了殷遇春。
又想,敢朝帝皇出手,胆子太大,不吃些教训,如何得了?
手指略微颤动。
动弹不得的殷遇春顿时如遭重击。更怀疑天地对自己不满。空间收缩,挤压胸腔。
一时呼吸碍难。
眨眼,胸骨剧疼,鲜血染红衣襟。
姬刚先喜后惊。
喜的是,出现这般猝变,必是老祖降临。惊的是,万一殷遇春死在这里,独城天人无疑愈加迁怒怀德一家。
他可不知今日来得并非不活亲王一人。须知殷独城在人域天人里面,号称攻击力最强。
忙自向天大喊:“老祖,手下留情。
不活亲王本没下毒手,当即停住。
眼睛眯着,“你这算是蛟龙失水,还是虎落平阳?连特么臣子都敢向你出手……”
姬刚面色尴尬。
老祖说话仍旧这么爽朗!
殷遇春也认出了不活亲王,仗着殷独城在侧,嗔喝道:“速速释了我,我家老祖也在这里,难道想引发天人大战吗?”
不活亲王眼睛更眯,笑起来犹如一只米团子,充满着诱人的友善。
“哦,你家老祖?说来听听,他来这里干什么……”
……
另一边的殷独城,在不活亲王使出天人领域即有察觉,回头睨视。
骤见天际云涌。
旋风疾驰之中,十几位与自己修为相若的天人正迅速靠近神力侯府。
双目微眯。
暗道不好。
一缕寒光眼中迸射。
待瞧清楚与自己齐名的几位天人甚至恭敬地跟在一位女子身后。
另外还有好几位魔族气势汹汹。
更觉惊愕。
来者不善!
他没立时向高怀德动手。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些将阶天人会为高府出头。
站在天拔剑上,气定神闲地抱拳。“几位老友今日怎么有暇联袂至冀州?”
于东北惊变,自己未到场一事,压根懒得解释。
看向幽萤,“这位是谁?”
六道瞽叟沉默不语。
因为殷独城与他向无联系,殊无丝毫挂碍,心中极为鄙视这个外敌当前,仍在内讧的人族天人。
困天魔君出身魔道,又同为攻击力称最的天人,倒是与殷独城切磋多次,皆不分胜负。
按常理,两人合该惺惺相惜才是。可殷独城脾气孤戾,困天魔君极度嫌弃,也没成为至交。
所以,此刻回答殷独城的竟只有寂照圣僧的一声佛号,以及延生真人的微笑颔首。
几个老家伙都不说话。
幽萤当仁不让。
笑吟吟对着殷独城,温声道:“喂,你这剑客人缘好差,还老友?人家都懒得理你。”
她艳光绝尘,皎若皓月,明明和颜悦色,说出来的话偏生尖酸刻薄。
着实伤人至极。
殷独城心情变差。
眼角余光乜了下地面的闫芷蓉,心说,两姝倒是神似姊妹。
没发怒,脸色凝重。
他瞧出幽萤极是不凡。身上气息缥缈,与人域天道有种似是而非的亲近。
与多人同样衣袂飘飘地悬浮空际。
旁人看去,宛若黑白素描,唯独她好似上过色彩,分外鲜活。
有同样感觉的还有一位魔族,可与她一比,魔族如果是平面,学名二维,那么她就是一个立体面。
这是对天道法则掌控到一定地步,甚至火候极深才能具此拟态。
眼神无来由地扫向熟识之人。
作为天人,察言观色,见风使舵这些本事,只存在往日记忆。不知多久没用过了。
却见不管僧道还是魔妖,纷纷视线闪开,显然都不想加以提示。
也不知这些家伙是不敢擅专,皆视那女子眼色行事?还是纯心看我出丑?
延生、寂照等人与自己不算深交。可互为天人,又共同抵御外敌,怎么说俱该给些面子。
行,你们不说,本座便自己来。
感觉被孤立了。
殷独城少不免怒起心头。
向着幽萤沉声问:“你是谁?魔族?神族?抑或仙族?”
神魔仙都问了,独独没问人族。
殷独城眼里,当世人族唯自己等人无上,能让延生、寂照等人仿效景从,遍观寰宇也就三个大族。
“我?哈哈……你很笨呐,干嘛不猜我是人族?非说神魔仙三族?”
幽萤一副没心没肺,初出茅庐的样子,并乐陶陶的与其寒暄。
寂照等人面面相觑。
演得太假了。
都见过她轻飘飘一掌拍落森空王,皆知她喜怒无常,明面看着喜形于色,下一刻许就让你如坠深渊。
果然,她接着说话便不客气了。
拍着手道:“我明白了,你这人打心眼里瞧人族不起,又见我很了得的样子,所以没猜我是人族,对是不对?”
殷独城闻言,顿时怒发冲冠。好在剑修守神功法向来不差,遽怒遂遽定。
好歹属于人族巨擘,老祖宗又是人皇之一,可以说不管家世还是血缘,都与人族解不开分不清,如今被人解释成看不起人族,这不等如定性了自己是人奸?
……
这时节,底下的高宛岚欣喜若狂地对姬丽敏道:“娘,咱们家好像有救了……”
天上忽然多了很多人,姬丽敏一个不识。疑惑道:“什么有救?”
她只了解世间天人有五,分据各方,加上自家老祖不活亲王,不过寥寥六人。
现在起码十余人,而且与殷独城说话交流的,还是为首一位年青女子。
天人里面可没有女子。
所以不明不白,糊里糊涂。
高宛岚道:“娘啊,你不知道,天上说话的女子就是三哥的意中人,也是你未来的儿媳。”
“儿媳?”姬丽敏错愕,又道,“宛岚,可不要瞎说,这……怎么可能?”话是不信,可惊喜莫名的眼神却足以出卖了她的心情。
高宛岚噘噘嘴,骄傲地道:“三哥不是陪我一路到冀州吗?路上他用罡元拟了这么一副相貌给我看的。所以我记住喽……”
女儿说的,姬丽敏半信半疑。走到闫芷蓉身边,“娘,那女子,你可认识?”
说实话,闫芷蓉这会万分困惑。
幽萤、孟韶华本是一体。
孟韶华覆纱遮面,闫芷蓉一眼认出。费解的是幽萤,怎么和韶华生得一模一样?
听到女儿问话,也没思虑明白,随口道:“她叫孟韶华,与洋儿在乾京便蜜里调油,情投意合。”
说完后,心里费解,天人都至,怎么不活老祖没来?
聆闻闫芷蓉的肯定,再望向幽萤,姬丽敏分外亲切。
原是洋儿的女友。
能和天人对话,家世肯定不凡。
下面人的喜悦与疑窦且不提。
……
天空中。
幽萤表面天真,实质话里有话的百般讽刺。
殷独城守神功法再是了得,也被她激得懑意横生。
待望见,不活亲王手提殷遇春,背后跟着姬刚飞了过来,瞬间怒火滔天。
天拔剑自动跃其手中。
剑鸣嗡嗡,喜悦声不绝于耳。
修剑之人,如剑不弯,一再忍让,天拔都要弃他而去。
剑尖指向幽萤,身后剑气万条。
没等他开口讲话,围拢在幽萤身边的延生等人,以及魔族将阶,纷纷撤远。
一时颇为惊讶。
居然不劝架?也不帮忙?
剑已出,焉能空归?
沉声道:“殷某,不管你是什么族,在此劝你速速离去。如果执意入此漩涡,有何困扰,休怪殷某言之不预。”
天拔在手,他瞬间指顾从容。
幽萤眨眨眼,灰蓝色眸子甚是调皮地向上一翻:“你是威胁我吗?”
殷独城不露声色,“威不威胁在于你,现在离去,殷某决计不再追究。若冥顽不灵……”
幽萤抢着问:“会如何?”
殷独城从容道:“某就帮你开开窍。”
幽萤显得分外好奇:“怎么开窍,是用你的剑,在我身上插一窟窿吗?”
孟韶华嫌弃地皱皱眉头,多少岁了?一点不知矜持。还故作小儿女状。
殷独城也觉得很烦。
身后的万条剑气更是恐怖异常。
厉声道:“你这样认为也无妨。”
幽萤袖子飞扬,挥开身边的孟韶华以及足下的云状法宝。
拍拍手,娇笑道:“你这想法很是奇葩,不如我先帮你开开窍。
“大言不惭!”
殷独城怫然不悦,心中气极欲狂,脸上却愈发森寒。
天下间怎么有此疯女?
空有一副好相貌,脑子明显不好使。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自己会输。
天道领悟比我多一些,又能如何?
剑修之剑一往无前。
天拔之下,所向披靡,就算天道亲至,也将摧枯拉朽,摧毁殆尽。
想来这女人即便真是魔族王者,可这里是人域,凡有天道压制,王者顶多使出将阶战力。
凭自己冠古绝今的剑术,赢她不了,也断不会输。
是以踌躇满志。
寻思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让老家伙们明白,剑神之名非是虚妄。
否则复辟殷家基业一事,势必风波不断。
念及此,万条剑气顷刻聚合,瞬间加持在天拔之上。
陡见风雷乍响,云滚气动。
剑气如柱,肆虐天穹。
宽大的天拔剑,分不清剑影还是人影。
仿佛身心即剑心,人剑飞天,以心驭剑。
剑刃溢出的法则是一种无情之道,每一击俱似要劈开天道枷锁。
幽萤看出,殷独城企图化剑意为天意,试图代天行道。
实算野心勃勃之辈。
不过武者修炼,不论顺天、逆天,皆是坎坷一路,九死一生。
殷独城的剑法确属独辟蹊径。纵在上古时代,也只三五人堪比。
是故幽萤也不虚欺,道了一声:“好剑法!”
所谓三五人可比,幽萤心里,不过三五位使剑的将领。另外还有使刀、使枪的。
而她是这些将领的王,能与她相较的仅有兄长羲皇。
素指轻弹。
空间倏然出现一根比之天拔还要巨大无数倍的指影。
天拔掣电披风地刺来,素指缓缓按去。
旋即僵立不动。
须臾,天拔剑不断颤动,嗡嗡作响。犹如不堪重负的枯木挑着千斤重担。
背后驭剑的殷独城一改平日从容,披头散发,脸色狰狞。他察觉往日所向披摩的剑气仿佛变得很锈钝。
当即大喝一声,“气运加持,代天执道。”
说话间,隆隆气运滚滚而来。天拔顷刻威势大涨,然而依旧没用,仅仅前进毫厘,又卡顿在原地。
殷独城面红耳赤。
这些气运是殷商王朝,也是玄帝所遗馈赠后辈的福报。殷独城因是殷家修为最高之人,是而可以汇聚后化为己用。
远处,寂照天人念了一下,阿弥陀佛。
六道瞽叟不无惋惜道:“这家伙,好端端的气运就这么糟蹋了……”
困天魔君道,“也就暗神才行,换做咱们里面任一人,都要被他扎个穿透……”
六道瞽叟瞥他一眼,“你的困天锁呢?难道让它吃干饭?”
困天魔君嘿嘿一笑,“知道是你炼的宝贝,老夫不是想省着点用……”
“……”六道瞽叟甚是无语。
这时,幽萤依旧平和,泰然自若的宛然面对一个欠收拾的小虫子。
过了一会,朗声道:“剑乃王者之兵,你暴戾狂躁,恣意妄为,又如何驾驭这等王朝之剑?
更无听说过,世上有离群索居的王者?
你以为深居简出,遗世独立便是古之剑仙,殊不知就是一个称孤道寡的可怜虫,鉴于你德不配位,本神毁你此剑……”
话音甫落,屈指轻弹。
本就不堪重压的天拔剑貌似负重骆驼遇着最后一根稻草。
一声悲鸣。
肉眼可见的在奔云流纵间,戛然崩碎。
殷独城愣了。
呆呆地目睹碎片如雨的天拔剑残骸。
这把剑几乎陪了自己大半生。剑道未成前,自边陲之地,征战四方,纵贯四海,之后剑压无数天骄,自始至终,人剑合道,尽心守护,如今却因自己的妄为而碎。
一时心痛难抑,悲不自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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