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驾车疾驰,电照风行。
忖思,不愧为大帝御辇,即使神魔区域,依然飞行自如。
待神魔尸堆越离越远,紫薇战车渐渐加速,犹如星际战舰脱出星球引力,意欲飞出天外。
半个时辰左右。
高洋心下略宽。
计算了一下,青石、颜丰定已被甩得老远。
何况战车并非直线,而是曲曲弯弯,连自己都没辨别方向,旁人更是难以蹑踪而至了。
当下按落云头。
突然,不远山坡,轰然声响。
放眼望去,云聚云灭,狂风大作,几如地动山摇。
心下猝惊,战车复起,担心又是追兵。
其时,山坡后人影飞起,厮杀正酣。原是有人兔起鹘落地在打斗。
高洋自嘲,真如惊弓之鸟了。
引以为豪的胆大不过如此,只是未遇生死一刻。
远古战场熟人颇多。
也不知打斗双方是否有自家亲人,譬如二姐。
收起战车,潜踪蹑迹,悄然向打斗之处摸去。
倒要看看是谁在远古战场不顾生死,大打出手。
打斗之处在一座山坡另一边。
高洋从地面靠近。
盏茶之后,爬过小山,行至矮山之巅,藏于一块大石之后。
这里不仅可以看到战斗场面,更能听到山坡下对话声音。
乜眼望去,禁不住道一声江湖路狭。
打斗两人,一是血河宗宗主,人称血河老祖的祖子京。
另一位是真武会大长老壶中仙陆游。
两者均是大宗师。
这番打斗甚是激烈,颇有天翻地覆之势。
高洋讶异,修炼至大宗师者,若无特殊原因,很少与同修为者殊死搏杀。
尤其血河老祖与陆游,落日岛联袂而至,口舌之争不绝,陆游更是嘲讽不断。
实质属于动口不动手的损友型。
这种类型朋友,就是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
互相又无特别矛盾,某些时候,相反还一致对外。
高洋捉摸不透,自不肯暴露行踪。
欲待悄悄离去。
耳畔传来陆游声音:“祖子京,问你要点离殒草,就这么难吗?”
听到离殒草三字,高洋不由自主停了脚步。
血河老祖桀桀怪笑,袍袖翻飞,白玉色手掌忽隐忽现。
嘴上答道:“陆游,离殒草若是你用,尽可予你。但老夫晓得你要离殒草实为了那贱人。老夫岂会答应。你便息了这个心思吧!”
陆游叹息道:“老祖,芷蓉下嫁姬刚乃是她自主择选,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说着,手掌拍去,沿着血河老祖遽然刺出的血剑,轻抚剑脊,至中段时,忽而屈指一弹。
血剑荡起,血河老祖大袖拂扬,血剑倏敛。
背后血雾腾起,如巨蟒窜出。
“好端端一个人,非要习你这魔功……”陆游碎碎叨叨。
“闭嘴……死酒鬼,竟敢辱我血河宗……”
“滚你蛋,老子啥时候辱你血河宗了?”
“哼……”
“哼你个鬼,你以为哼几声,老子就怕了你?你喝醉了吧?”
论斗嘴,血河老祖绝非陆游对手,索性不语。
两人越斗越烈,几与殊死搏杀无疑。
“老祖,你真不念旧情,下这么毒的手……”
“屁话连篇……”
“嘿……猴子摘桃……哟差一点……老祖,快把离殒草给我,否则我当真摘了……”
血河老祖瞪他一眼。
骂道:“无耻……”
大家都是天下有数巨擘,这般恶劣招式,确实无人会使。也就陆游这人游戏风尘惯了。
“反正没用,摘了就摘了……”
陆游小声嘀咕。
血河老祖大怒。
“陆老匹夫,你当真找死不成?”
“不打了,不打了,咱们再商榷一下离殒草……”
“打死你个无耻下贱的老匹夫……”
血河老祖怒火滔天。
虽说没被陆游攻击到,但那招式猥琐至极,的确恶心透顶。
至于高洋,则是震惊莫名。
两人口中的芷蓉,显而易见是自家那个英姿飒爽,敢爱敢恨的外婆大人。
陆游言下所指,分明是说血河老祖当年也是外婆裙下之臣。
只是现如今,因爱生恨,对外婆恨意无限。
因为涉及离殒草,高洋顿改立时离开念头。打定主意,断然要看清结局。
至于从血河老祖身上抢夺,万不敢想。
颜丰一场追杀,他算是真正了解大宗师实力,凭自己目下境界修为,实若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陆游,你说我耿耿于怀?哈哈……你不觉可笑吗?
贱人成了大乾皇后那一刻,我便彻底死了心,也算彻底看清了她面目。
她算什么大家闺秀……”
说话间,轰然一掌。
这一掌,想到往事,恼怒难当,全无防御。
而且陆游招数怪异,假痴不癫。他就不信,你还敢真的猴子摘月?
两人功力悉敌,疯狂输出之余,自是破绽隐露。
陆游并无趁势进袭之意,架手挡了几下,退开数步。
嘿嘿一笑,讥道:“祖子京,你晓得老夫不会打杀你,所以你尽可全力出手。”
“呸!你当我老祖什么人?”
血河老祖也知陆游留了情分,只是不好阐明,自己纯粹想及往事,以至心旌失控。
当下再度有攻有防。
续道:“那贱人为了提升闫家实力,自甘堕落,从世家女成为魔门圣女。
为了提升修为,又离开魔门,和几位皇子眉来眼去。之后又为突破瓶颈,下嫁姬刚那个蠢货。
她……完完全全,把所谓情与爱视为自己修为增长的台阶。”
说完这番话,倏然身化血影,鲜红绸带一般绕着陆游上下左右,遽转陡旋。
陆游与他切磋不下百次,自是了解他绝招。
身子不动,手指飞舞,如珠轻弹。
每一指劲皆打在血河老祖起折翻腾间隙。
口里仍在劝道:“你我童稚相识,之后又在陵州结识芷蓉。
当年尤曾笑言,说道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子娶了芷蓉这个小美女回家。
怎料得今日咱们在这里大相厮杀。”
“呸!”
血河老祖甚是不忿陆游所述。
“咱们是说过,不管最后那贱人跟了谁,我俩依旧是不分不离的好朋友。
如今呢?
昔年你为了配得上闫家大小姐,加入真武会,从小喽啰干起。
短短三年间,七次重伤,三次生死不知。
若非你家前会长澹台无厄收你当了弟子,你能有今日?兴许早已成了冢中枯骨。”
陆游哈哈大笑:“你不也和我一样?为了能娶到芷蓉,甘冒奇险,入了血河宗。
如果不是你适合血影神照经,此刻自也成了血潭一份子。”
两人说话间,出手略缓,却劲气跌宕,罡元四溢。
高洋暗思,倘若不是亲耳所闻,当真不知堂堂正道魁首,真武会大长老与魔道巨擘血河老祖竟是总角之交。
这样的故事,说出去,旁人都会道是虚捏造编。
血河老祖道:“所以我才说咱们两人都是傻子。我还好一些,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你却不然,明知她嫁作人妇,死心执坚,撑腰出力。
她既喜欢皇室生活,喜欢大乾气运,就该为了大乾尽忠守节,何必让你出来找寻什么解药?”
“我此行,非是芷蓉之意。你也无须误会,而且芷蓉明知中毒,也从不曾与我提过半个字。
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唉……老祖,你就这么不给老朋友一个面子?
离殒草于天人来说,或能增长一些渡过五衰之劫的几率,然对你我来说,咱们未必用得到。”
“放屁,你怎么就晓得我用不到?莫非老祖我今生就达不到天人?”
血河老祖愤愤不平。
“呵呵……老祖何必抠我字眼。”
陆游嬉皮笑颜,一张老脸灿笑如花。
“这样吧,今日你的离殒草算我借的,改日我定然想办法还你。或者找一样功效相同的以作替代。如何?”
“不如何!”
陆游说得斩钉截铁,血河老祖答得咬牙切齿。
腼着老脸央求,这老家伙依旧执意不肯,陆游不免光火。
气道:“罢了,……老祖,你脾气厉害,我拗不过你。有这在此跟你拌嘴工夫,我自个去找,兴许就寻到了离殒草。”
语毕,和血河老祖对了一掌,趁势退开,径自扬长而去。
瞧着他背影,血河老祖恚怒犹加道:“你以为装出这个样子,老夫就会服软?休想……”
“休想”两字,音量忒高,声遏行云,如兽王怒吼。
陆游脚步一滞,随即快速离去。
血河老祖袍袖一拂,背向而往。
两人积怒,分道扬镳。
高洋匪夷所思。
又待片刻,直到再无人前来,才站了起来。
左右顾视。
原来这里有离殒草,自己倒要好生找找。
两情牵机霜的解药材料,目下有了化血藤、缱绻花、金髓木,就差离殒草了。
至于天尸毒,那便非要去趟天尸宗不可。
他不敢朝血河老祖离去方向走。心想,还是跟在陆大长老身后稍微安全一点。
“咦,小娃娃,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声音,蓦然耳边响起。
高洋猝闻大惊。
抬眼一看,正是刚刚念叨完毕的陆游陆大长老。
心下稍定,连忙恭谨行礼。
陆游抚着长须,“小娃娃,来多久了?”
偷听固然一时爽,被人活生生逮到,不免尴尬万分。
陆游又道:“那老蹶子,倔得很,打小就这样。老夫拿他是无可奈何……”
看了下高洋,“小娃娃入了魔相门?”
高洋点点头。
“那也不错。”
陆游随口说道。
也不知他说得是高洋目下境遇不错,还是在说魔相门不错。
总之高洋进入魔相门,初时是因为真阳之力亲近孟韶华。
之后与数位宗门高层接触下来,感觉门内氛围还是不错。
尤其石剑魔君待人豪爽,处事公允,简直就是一位江湖大豪。
何尝像是旁人口中视人命如草芥的魔道邪人。
陆游道:“小娃娃,芷蓉说你已取了化血藤,甚好。
老夫此来南疆,为的是找寻离殒草与金髓木。你可有发现?”
高洋答道:“晚辈倒是找了一些金髓木,缺的便是离殒草与天尸毒。”
陆游道:“金髓木可是比离殒草还要难得,你能寻到金髓木,果然福缘非浅……”
又道:“天尸毒其实就是神魔尸身的毒素。天尸宗天尸尽管生前厉害无比,总及不上远古神魔。目下唯有离殒草才最紧缺的。可恨那老蹶儿私利得紧。”
高洋讶道:“前辈意思,天尸毒已是俯手可拾,眼下就缺离殒草了?”
陆游道:“俯手即拾这四字,在对与不对之间。熬炼天尸之毒尚须天尸宗独门手法。
直接讨要毒素,天尸宗高层必然心疼至极。
倘若咱们送去神魔残躯,想来他们会卖老夫三分薄面。”
高洋点点头。
释疑道:“既是如此,晚辈四下里寻寻,这便与前辈分开,人多了,机会自要大一些。”
“小娃娃说得不错,就这么办。”
陆游很是开心。
似乎刚在血河老祖处受的怨愤,自见了懂事的高洋,即烟消云散。
别了陆游,因为要找离殒草,高洋也没驾驭战车。
慢慢走,慢慢看。
离殒草生于大山,所以高洋径往高山崇岭中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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