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纷纷扰扰,喜怒哀乐之际。
全未留意,天空云朵之上,正有两位神人般巨擘,始终注视着他们。
一位浑身黑甲中年人双手负后,脚踩黑云,傲然静立。
这人阔口大面,狮鼻高颧,长发披散,随风摆舞。
一双眸子如电光闪亮,摄人心魄。
旁边是一位腰背微驼,双目皆盲老者。
满头绿发,枯黄肌肤,脸颊处各有一道繁杂玄奥的黑金细纹,宛若两道黑色电芒脸侧掠过。
“瞽叟,来了?”
黑甲中年人仪态昂然道。
声音嘶哑。
一句话四个字。
每个字都似铁锤敲砧,铿锵有力。
“不来的话,怎么放心得了。”
瞽叟说得平淡,每个字的间距空隙,均能听见嗤嗤如同蛇信吞吐之音。
跟着又道:“你不待在万魔岭,不是也与我一样?”
“哼,这帮小崽子,一个个贪婪无比,若是让那魔神逃了出来,咱们还怎么静心修炼?”
黑甲中年人沉声说道。
瞽叟道:“逐天大帝昔日花了大力气,方把天外魔神禁锢于此。原预万年之后,此孽油尽灯枯而亡。谁知天意弄人。唉……”
黑甲中年道:“瞽叟,你也不必唉声叹气,老夫就不信。
两万年前,苍帝能把险些逃出囹圄的天外孽障再度囚禁。
咱们这些当世巅峰加一块还敌不住它一人。”
瞽叟道:“魔君大人有所不知。此孽障原身非同凡响,与寻常天外魔神截然不同。
本族秘史记载,孽障为天外异形,只须有人与之交谈或一丁点香火信仰便可苟延残喘。
当年逐天大帝连诛它十三次,都被它逃出生天。
最后大帝无奈,把其宝物化为神魔桎梏,禁锢它于此。
可惜世事难料,或许孽障命不该绝,寒江老祖逆反大穹,苍帝追杀于此。
寒江为逃性命,破坏了万绝岭外围阵基,以至神魔桎梏有了缝隙。
为保天下世人,苍帝耗费三年心血,重炼阵基,弥合神魔桎梏。
万年前,太上观伏炎天人与你们魔道万象天人,自知渡不过五衰之劫。
携手闯入,打算毕其功于一役,直接灭了天外孽障。
当然结果你也清楚,两位天人不曾出来,那孽障却是活得好生生的。”
“哼,均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家伙。
伏炎那家伙出自太上观,本君管他不住。
不过万象出自魔相一脉。
数千年来,魔相门被本君压制得着实厉害,也算惩一戒百,给诸多魔脉有了一个参照。
免得他们自说自话,尽干些力有不逮的蠢事出来。”
瞽叟道:“那魔君来此,一是为了查看孽障,二是为了赏罚有据?”
困天魔君道了声“不错”。
又道:“小崽子们不听话,都想过好日子,岂知旁人正张着口袋等他们去钻。
尤其寒江那厮留下的道统,祖师爷为恶天下,现下弟子们也个个唯恐天下不乱。
老夫正寻思着,要不要去一趟印南城,告诫他们一下。”
“不可,不可……”瞽叟喊道。
“咱们天人约定俗成不理世事。你若去了印南城,且不说五衰之劫如何,就是延生与寂照保不定要来找你麻烦……
老夫劝你还是在万魔岭好好待着,别到处惹祸了。”
一番话说得困天魔帝吹胡子瞪眼,他也知道六道瞽叟纯属好意。
奈何魔道原旨,素来讲究顺应己心,命从己意。
再怎么骇惧五衰之劫,毕竟是叱咤天下,傲睨群雄的一代魔君,潜意识里岂甘坐困一隅。
“他么的,老子这困天二字取得一点都没错。昔日,我壮志凌云,雄心万丈……
喊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口号,说要把天都困住。
不料,随着修为愈深,境界愈高,对老天爷便愈是惮惧……
如今,我没困住天,反是老天爷把我给困住了。想想,真他么丢人……
好在往日知交多已故去,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见人。”
困天魔帝牢骚满腹,怨天尤人的一顿谩骂。
六道瞽叟笑了笑。
眼前一幕是困天魔帝的家常便饭。
旁人自怨自艾,或许就此灰心失意,然他不愧取名困天的魔帝。
再骂再气,最多怒意冲腾,片刻冷静后,又是那个镇定自若,行事有矩,威严迫人的当代魔帝。
魔君又道:“瞽叟,你视力奇佳,看看雾霭下的万绝岭有否变化。”
“呸!”瞽叟差点被他气死。
“老魔头,我叫瞽叟,不是千里眼。什么叫瞽叟,你懂不懂?”
魔君怪笑数声,“本君当然晓得瞽叟含义。只是你那瞽字,纯粹骗人。论眼力,当今天下能及得上你的绝无仅有。”
瞽叟的原身为远古龙螈,此物尽管瞧不清什么,感知方面,世间无双。
只是龙螈为珍稀兽类,远古时代已然血脉稀少。
到今世,整个妖族也就瞽叟这个硕果仅存的唯一血脉了。
两人相交千年,当真知根知底。
瞽叟道:“魔君,也非是我怠惰,万绝岭乃逐天帝亲手炼化,我曾试过能否感知其中魔神动静,奈何全无发现。”
魔君道:“如此,咱们只能在此静候了?”
瞽叟问:“那你有别的什么法子?”
魔君一滞,说不出话来。
……
两个大佬说话时。
万绝岭外众人一个个穿过弥漫的浓雾。
之后,每一拨人面前均出现一座六根方尖石柱围绕的祭台。
祭台上旌旗飘舞,响声忽猎。
两侧各有一排魔神塑像,每排六名,左右对称。
左面的头生弯角,突嘴獠牙,脸部狰狞异常,身上倒是穿着做工精致的战甲,手上也是巨大的锤棒等重武器。
右面的头戴兜鏊,细甲覆身,细细审视,发现所谓细甲实质鳞甲天生,而且个个肋生双翅。
左面的生角魔,脸部粗糙,只能看出狰狞可怖。
右面的生翅魔,栩栩如生。
有慈眉善目,有嬉笑怒喝,也有振翅欲飞……
千姿百态,比之左面清一色严整,别具一股肆意发挥的艺术创造。
孟韶华看得一愣。
总觉这些神魔略有熟悉。
稍加思虑,全然没有记忆。
心里古怪难受。
好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偏生差了那么一些。
乜目四顾,寻不着高洋踪迹。
讶异该是一路,怎不见人?
难道走差了?
可是一路过来殊无岔路。
费解难释中,瞧见奇怪祭台。
释然打算上前查看。
堪堪走了一步,小雪狐忽然吱吱乱叫,狠狠扯住释然头上仅有的那条小辫。
释然心里一动,取下小雪狐,朝她道:“小乖乖,莫非你知道祭台有何不妥?”
小雪狐被他抱下来,顿时不再乱动。
待听了他疑问,蓦地一怔,似乎刚才急躁全属本能,要她捋些因由,竟是毫无头绪。
清澈见底瞳子随即茫然一片。
释然哈哈一笑,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小僧痴愚,罪过、罪过……”
话音落下,便欲上前。
“师兄,再看看吧!小雪狐平素乖得很,突然狂躁,必有蹊跷。”
释远说了一句。
释然道:“咱们不动半步,都被雾霭罩了进来。时下没了雾霭,却未必没了危险。不上去细视,万一猝起生变,咱们如何提防?”
释远道:“师兄说得是,那就由我在前面,师兄随在后头。”
“说什么呢?咱们无量禅寺什么时候有师兄缩在后面,师弟冲上去的事……”
释然笑着道。
“别争了,我去。”
说话的是魔相门护法王思春。
话音甫落,硕壮身躯,凌空一跃,已然落在祭台上。
释然等人就算想拉也拉不住。
“王施主,怎可由你去,唉……惭愧,惭愧……”
释然合什肃立。
王思春到了祭台,周围依然寂静。
压根没什么诡异出现。
王思春回头笑道:“你们无量禅寺有师兄保护师弟的传统,咱们魔相门却也不差。”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释远合什诵佛。
孟韶华扬声喊道:“王护法,小心啊!”
“圣女宽心,我没事。”
王思春大笑。
他服了石剑魔君给的四品丹药,已伤势大好,之后枯木逢春术治疗,更是旧观尽复。
话音落下,祭台上忽然一阵黑光闪耀。
跟着黑烟滚滚,浓雾腾漫。
“王护法……王护法……”
孟韶华随着释然、释远退了几步,嘴里兀自喊个不停,心下好生担忧。
“哦,没事。”
浓雾里传来王思春回答。
继而,一阵巨足踩地声,嘎吱嘎吱响起。
却是左面六具生角魔像中靠前一具动了起来。
这些生角生翅魔像仅比常人高了一头。与高洋所见的浓烟魔神,差之远甚。
王思春宗师修为,自不会惧惮。瞧见魔像异动,当即便是一拳轰去。
轰然而响中,魔像碎了一地。
化作袅袅青烟。
青烟飘荡,线路诡谲,转瞬凝成一股,射入右面一具生翅魔像。
青烟似是魔像启动能源。
青烟即入那刻,右手最前生翅魔像眼珠陡然滚动,接着抬腿迈步。
王思春机灵,不待魔像周身活络,一拳轰去。
拳至像碎。
生翅魔像再次化作几缕青烟。继而合成一股,钻入左面的生角魔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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