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7
肖祁墨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站在一个绿意盎然的草坪上,前面是精心布置过的婚礼现场。
偶然间,他忽然像是听到有人再喊自己的名字,往某个方向一看,然后笑着伸出了手。
肖祁墨看过去,一身白色礼裙的顾流漪拎着自己的裙摆,长发飘逸,手里还拿着一束捧花兴奋的朝他跑了过来。
然后她伸手,牵住他的手亲昵般的晃了晃,特别得意的冲他道。
“我抢到捧花了。”
肖祁墨没接话,而是抬起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似笑非笑道。
“你是想暗示我什么吗?”
顾流漪也不甘示弱,就着他微微俯下的身子抬头用自己的鼻子蹭了蹭他的,语气俏皮而神秘。
“你说呢。”
两人相视一眼,还是顾流漪最先笑了出来。她的眉眼如画,含笑的眸子里似有星辰大海。
那一刻肖祁墨失了神,有些沉沦也有些欣慰。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她这般发自内心的笑容了?
如果可以,希望就这么一直下去。
永远如此……
场景突然切换,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让肖祁墨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身体。
果然,腹部处的鲜血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整件迷彩服。紧接着又是一枪,而这一枪,直接打在了胸口。两处枪伤的血液集合产生了交集,他不堪重负的跪倒在了地上。
他看到,顾流漪朝他跑了过来,身上的白大褂敞开着扬起。
这一次她的短发轻扬,脸上也不再是幸福的笑容,而是满面无力的害怕和惊慌。
她跪在他的身旁,抬手摁住他的伤口,想要通过这绵薄之力止住血液。
从始至终,肖祁墨都没说话。他一张嘴,喉腔里的血腥味呛得令他猛的咳嗽,鲜血从唇角流出,滴落在脖颈下的衣领上。
顾流漪拼了命的抱着他,朝周围的人求救大喊。
慌乱间,他看见她干净的白大褂正在被一点点的弄脏,染上的红色是那样的触目惊心,犹如盛开的彼岸花。
她无力的哭着,几乎崩溃到了极点,可是却没有人回应她的呼喊。
画面一下子暗了下去,不再清晰。
依稀间,他的耳边若隐若现的响起一个女生颤抖的声音——
“……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挣扎着,眉头紧锁,想要睁开自己的双眸却发现怎么也睁不开,甚至感觉到全身愈发的乏力,像是被拖进了深海之中一般,看不见光明。
恍惚间,他又听到女生几近绝望的呢喃——
“我哭了。”
“我哭了肖祁墨……”
她哽咽着,声音悲怆间带着乞求。
“你怎么还不醒?”
……
当晨曦的第一缕微光透入病房的时候,病床上的男人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肖祁墨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亮光刺眼的令他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四肢的感觉在慢慢产生,他微弱的呼吸着,嗅到了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肖祁墨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医院。
他想要起身,可是一动,全身仿佛被虫子撕咬般钻心的痛。
也只是因为他微弱的动静,病床旁守夜的韩以桥猛地惊醒,他懵懵的抬起头,两个人的视线交汇,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对方几秒钟。
片刻后,韩以桥突的起身,傻愣愣的注视睁着眼睛的肖祁墨,惊讶的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良久,他才回神。
“肖哥,你醒了?”
肖祁墨轻轻的“嗯”了一声。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话落,不等他回答便马上道,“我去喊医生!”
于是,韩大愣子冲出病房,嘴里还在大喊“医生!”
隔了老远,病房里的肖祁墨也仍然能听到他的声音。
须臾后,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走进了病房,他对肖祁墨做了些基本的检查,才冲一旁早就等在那里的众人点了点头。
“只要不做过大的动作牵扯到伤口,不成问题。”
林英民看着病床上的肖祁墨颇有些羡慕的开口。
“年轻人嘛,身强力壮的,恢复的会比常人快的。”
许是躺了许久,肖祁墨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谢谢医生。”
林英民出去之后不久,病房门又被推开,郁蓝火急火燎的进来,早就没了以往贵妇的姿态,看着肖祁墨一个没忍住直接苦笑出了眼泪。
“你这孩子……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肖祁墨想要坐起来,却因为伤口痛得表情有些狰狞。
郁蓝怎么敢让他起来,连忙过去替他整了整被子。一旁的韩以桥还特有眼色的替他摇高了床身,然后掏出手机,冲着郁蓝道。
“叔叔阿姨,我去给放哥他们打个电话报平安啊。”
因为儿子醒来,郁蓝自然是开心的,她扬起了最大的笑容,温和道。
“你去吧。”
一时间,病房内只剩下一家三口人,郁蓝怒嗔的看了一眼站得离病床远远的肖民。
“还不过来?儿子都醒了,也不说话。”
肖民抿了抿唇,抬步走了过去,浑身的气压有些迫人。
许是因为他的低气压,肖祁墨下意识的联想到昨晚抓获吴宪的失败。
彼时,他看着肖民走近,有些歉意的低下了头。
“爸,对不起,我没有抓到他。”
肖民皱了皱眉,接上他的话。
“吴宪阴险狡猾,不会那么容易被抓到。不过,此次行动他也损兵折将。”
肖祁墨赞同的点头。
“如此状况,不乏他会选择鱼死网破。所以我想,距离他下一次行动不会太久。”
气氛有一点沉闷,郁蓝忍无可忍的咳嗽了两声。
“你们给我闭嘴!”
老婆发威,肖民算是卸下了严父的形象,朝肖祁墨笑了一下。
“下次,别在这么为所欲为了。不说我,你想想你妈,她有多担心。”
肖祁墨抿了抿唇,眉头微蹙。耳边依旧是郁蓝喋喋不休的叮嘱,可是脑海里却映出了一个女生纤瘦的背影,还有那似有若无无法分辨真假的声音——
“我哭了。”
“你怎么还不醒?”
想到这里,他忽然出声打断了郁蓝的万般嘱托。
“妈,昨天急诊谁值班?”
郁蓝被这么一问,也噎住了,“……不知道啊。”
还是肖民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一些紧张,神色也变得认真。
“怎么了吗?”
肖祁墨这才拉回思绪,迟疑了几秒钟,淡淡一笑。
“没什么。”
郁蓝松了一口气,和肖民在一旁交谈了下之后的住院情况。却没有发现坐在肖祁墨脸上黯淡下去的情绪。
那是自嘲以及失落的笑容。
她应该不会知道的。
以她坚强的性格,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所反应,尤其是在他们已经两清了的情况下。
果然,那些话不过是一场梦吧。
.
十一点左右的时候,顾流漪下了手术,她才刚走出手术室,叶糖就找到了她,告诉他肖祁墨醒了的消息。
顾流漪连手术服都顾不得脱,直接套了一件白大褂便匆匆跑去住院病房。
肖祁墨的病房离手术室有点距离,顾流漪一路跑去,中途一刻也不停留,她甚至连等电梯的耐心都没有,拉开安全通道的门直接爬楼梯。
中途喘了几口气,跑到7楼的时候,连脸颊都染上几分绯红。
她沿着长廊走去,一路盯着病房外的号码。在快到的时候,明显放慢了步伐。
住院部里的护士大都是认识她的,这会看到她都会格外热情的叫一声,“小顾医生。”
顾流漪温和的颔首示意。
到最后走到病房前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整个人靠在门口的墙壁微微平稳自己的气息。
病房门冷不防的打开,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出来的护士显然没料到外面有人,这会看到她了,也是朝她微微一笑,熟稔的叫了一声。
“小顾医生。”
顾流漪松了一口气,轻轻嗯了一下,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问。
“里面的患者,现在情况怎么样?”
肖祁墨住的是个人病房,所以里面的患者自然只有他一个。护士立刻了然,往里面瞄了一眼。
“病人术后身体状况良好,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现在他的家属同事都在里面。”
“小顾医生你担心的话,可以进去看一下。”
顾流漪向她道谢,并没有多说什么,对她最后的提议不予反应。
等到护士离开,顾流漪才重新迈出步伐,终于站在了病房门口。
她没有想要进去的欲望,透过病房的竖条门窗可以清楚的看见里面数量较多的人。
然而她的目光穿过所有的人,稳稳的落在那病床上坐起的人。几乎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她总觉得就这样,似乎也很满足。
曾几何时,她会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只能透过这狭小的门窗偷偷注视着他,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想到这,她鼻子有些发酸,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顾流漪?”
身后有一个冷冷的声音念出她的名字,她条件反射的回头,便看到华沉一身藏青色的警服笔挺的矗立在她的身后。
华沉鲜少叫她名字,其实说起来应该是她与华沉接触的也没有那么多,尤其大学毕业后就几乎没有了。
华沉上前几步走到病房前,顾流漪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一两步,垂眸看着地面。
华沉一只手搭在病房的门把手上,忽而抬起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她问道。
“你不进去吗?”
顾流漪抬眸,浅茶色的大眼睛里闪过不易察觉的怅然。
她望了望病房里,明明什么也看不到,最终只是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开口时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鼻音。仔细一听,会发现有些颤抖,似在极力忍耐什么。
“不用了,我就不打扰他了。你赶紧进去吧,我还得去准备下一场手术。”
华沉闻言,瞥了一眼她白大褂里绿色的手术服,没有说什么,只是抿唇点了点头。
顾流漪不好意思多留,只好在华沉的注视下,淡然的离开。
华沉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里面站满了人,同事甚多,一个个大老爷们看着肖祁墨这会都是喜笑颜开,似乎忘了数小时前哭红了眼眶的都是他们。
病房里的每个人都因肖祁墨脱离危险而欢乐的笑着,连肖祁墨的父母亦是。他们的脸上带着舒心的笑容,在华沉看来格外的温和。
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到了刚刚,身穿白大褂的女人脸上那抹难以遮掩的苦笑,那么的小心翼翼。
对比鲜明。
絮絮叨叨了一个小时,肖祁墨总算把父母以及同事都送走了,大家看他刚醒,也不好意思过多叨扰,毕竟休息最重要,所以都纷纷很识相的离开。
唯独华沉没有。
他刚刚一直站在后面没说话,这会倒是上前,倚着窗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开口道。
“好好养伤,警局少不了你。”
肖祁墨“嗯”了一声,看华沉的目光落在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他平时也是不多言的人,这会直接拿起病床旁柜子上放着的一本书,默默翻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病房安静的只能听到风声和偶尔的翻书声。
不知过了多久——
“我刚刚在门口,看到顾流漪了。”
华沉冷不防的开口,余光轻易地捕捉到病床上翻书人的手微微一顿。几秒后,又像什么都没听到那样继续翻页。
华沉神情不变,却是看向了肖祁墨,语气听似随意,实则带着几分认真。
“她哭了。”
这下,他明显的看到男人的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这个反应落在华沉眼里让他不免勾唇一笑。
其实顾流漪哭没哭他不知道,眼眶红了倒是真的。
“昨天她看到了?”
肖祁墨就算再迟钝也能从这番话里推测出她昨天肯定已经知道了他受伤的消息,只是他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心理,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摊在白色棉被上的书本。
至于他指的是什么,不挑明华沉也知道。
华沉抱胸靠在窗台上,啧了一声,简单明了道。
“你觉得呢?”
他昨晚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抵达急诊,但是后来也听当时和肖祁墨一辆救护车抵达的迪哥和孙旗说,那个医生,在那边哭得无声,不吵不闹,却让人觉得心疼到极致里。
就连他听着当时的场景描述,也开始像夏衍那般心疼这个叫顾流漪的女生。
见华沉没说话,肖祁墨有些落寞的笑了笑,语气低柔却尽显无奈。
“我想她应该不会在乎我了。”
最沉重的话用最轻飘飘的语气说出来,却让肖祁墨觉得心里一阵柔软和心疼。他放在床边的手紧紧的攥着薄被,忍耐着心底油然而生的痛感。
华沉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她在不在乎你,这个答案,我想很多人都知道。”
肖祁墨疑惑的看向他,难以分析他这句话的意思。倒是华沉一点也没有解释的想法,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肖祁墨。”
他难得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华沉敛了敛眸,落在病床旁插在花瓶内艳丽高雅的花束上。一时间,这美丽的花束也无法分散脑海里女生一闪而过的强颜欢笑。
究竟爱一个人有多么深刻的感情他好像只从这么一个笑容里便已经真的知晓了。
他勾唇一笑,颇有些少见的喟叹。
“她比我想象中更加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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