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浅不一的紫色逐渐斑驳了整个视野,浓浓淡淡,分层的界限看不清晰。
像是泼墨上去的前景色,莫名有种空阔的绰约感,不分明,奇异又矛盾。
后来光线开始旋转,几层云之间透出漂亮的亮光,四散开来,又收拢于一抹浓重的墨紫里。
光与影在几十万公里以外的瑰丽地方交错相融,模糊之中意外染上几分婉约的味道。
这个时候最显突兀的,大概就是居民楼顶后最后一朵白云了吧。
因为是见惯了的浅白,单看并不奇特,但是一放到稀罕的浓重背景里,就显得十分不协调,十分奇怪。
颜枳一直盯着那抹白云看,母亲的话也没有认真听,电视声音响起的那一秒,被注视着的单薄景致也退隐于高大的建筑物群中,再看不到半分踪影。
这下子,天空就全是那种影影绰绰的紫了。
她收回目光,由景入情,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抹孤单的云,突兀地出现,将整个融合的背景撕开一道口。
又举目无亲,只好昙花一现沦为配角消失在坚硬的钢筋混凝土中,离开时也必定无人察觉。
母亲拍了她的肩膀一下,语气疑惑,
“和你说话呢,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颜枳随口应了一声,“我就是在想今天的数学考试,最后一题好像失误丢分了。”
“什么?”
母亲的目光瞬间就变得严厉起来了,
“怎么又是失误?都跟你说了,考试要仔细检查,尤其是数学,你怎么那么不仔细?上次就说是因为失误,这次又犯同样的错误,说到底还是没有把学习放在心上......”
“行了行了,颜枳已经够努力了,你就少说几句吧。”
顾父在餐桌那边笑着开口,一边喊她们吃饭,
“今天做了可乐鸡翅,也烧了秋葵,都是你们两个爱吃的菜,快来吃吧。”
顾止安本来还在沙发上按着遥控器,闻言嗖的就跑了过去,欢呼,
“爸爸你终于让我吃鸡翅了,你之前不是还说什么鸡翅致癌吗!”
“你可别瞎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这都是微信里乱传的,你可别来污蔑我。”
“噫嘻,爸爸少来了你。”
颜枳走过去,看了眼桌上的可乐鸡翅。
色泽鲜亮,倒是挺漂亮的。
但是顾父做饭偏重口味,油盐不要钱似的地往里加。
这盘鸡翅在颜枳眼里,就像是从油里捞出来的一样,她看着吃的开心的顾止安,心里忍不住好奇,真的不会腻吗?
好在秋葵应颜枳要求,都是清水煮的。她去厨房倒了点酱油醋,当做蘸料。
顾止安吃着鸡翅,探头看了看颜枳面前的水煮秋葵,忍不住啧道,
“颜枳,你为什么会喜欢吃秋葵,黏黏糊糊的,好恶心啊。”
.....
那一瞬间,颜枳很想回过去一句:我吃我的,关你什么事,你觉得恶心你别看啊。
但是女生脸上带着嘻嘻哈哈的笑意,眼神澄澈,语气也很轻松,就像是家人之间开玩笑的闲聊。
颜枳就握着筷子,淡淡应了句,“可能每个人口味不一样吧。”
“哈哈哈哈颜枳你和我们大家的口味才不一样呢,我们家只有你爱吃秋葵,我和爸爸妈妈都不会吃。”
顾止安捧着脸,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
“真好,颜枳你这样就可以自己独占一盘菜了。”
顾父笑开,拍她的脑袋,
“你少在这哭惨,哪次你爱吃的菜我和妈妈不是留给你的。”
“老顾,对待姑娘家,下手轻一点,动不动就打头,你以为是金刚做的啊。”
“就是就是,爸爸,你看看你是怎么对我的,连妈妈都说你了呢。”
......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了饭,又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看电视,顺便消食。
颜枳洗了碗,却拿着钥匙和包,打算出门。
“颜枳,你去哪儿啊?”
她回过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我今天吃多了,出去散步消消食。”
“行,那你别走远了,早点回来啊。”
“放心吧妈妈,我知道的。”
“咔嗒”一声,门被关上。
转身那一瞬间,颜枳脸上的笑容就立马消失。她蹲下身,系好鞋子上的鞋带,垂着头,蹲在地上好久,最后眨眨眼,把眼泪眨回眼睛里。
顾家其实很温馨。
脾气好爱开玩笑的爸爸,关心女儿又有生活情调的妈妈,活泼开朗的女儿,真是完美的家庭组成。
——如果没有她的话。
这么多年来,大家都觉得,颜枳一定过得很好。
她是顾家最出色的女儿,是顾爸爸每次聚会都要炫耀的骄傲,享受着来自父母的疼爱,可比默默无闻的小女儿顾止安幸运多了。
但是颜枳知道,不是这样的。
从来就不是这样的。
在这个世界上,后妈永远比后爸难做。
五岁那年第一次进顾家,妈妈就告诉她,颜枳,你是姐姐,要让着止安,有什么东西,别跟她争。
“你别跟她争。”
就这一句话,生生地把她和这个家庭割裂出一条巨大的口子。
从小到大,妈妈会关心顾止安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画画压力大不大,会给她写信,会和她谈心,后妈继女感情越处越深厚,似母女,又似姐妹。
外人都夸,颜母是个好妈妈。
可是颜枳一天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在她的记忆里,母亲对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成绩怎么样了,退步了吗?这道题为什又错了?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吃秋葵。
她只是喜食清淡,吃不惯顾父吃的菜,可是家里都吃的那么开心,她要怎么说?
秋葵,只不过刚好是不多的可以清水煮的家常菜之一而已。
母亲是知道的。
但是她生性好强,为了维持众人眼里“贤妻良母”的形象,让亲生女儿吃这么一点苦,她觉得不为过。
颜枳扭头看了看这个家。
还有半年,还有半年就高考了。
只要上了大学,一切都会好很多吧。
.....
颜枳在公园里漫步目的地逛了一会。
直到夜色渐黑,手机屏幕上时间快接近九点,她还是没有要回去的想法。
其实明天上午还有补课班,得早起。
这是学校专门为优秀的同学办的,连名额都卡的很死。
颜枳以前通常是不去,比起听老师讲题,她更愿意一个人找个安静的地方刷题。
但是答应了霍星朝的事,如果突然爽约,那家伙肯定要炸。
想到这,手机突然在兜里震动起来,颜枳拿出来一看,是霍星朝的电话。
“喂?”
男生的声音吊儿郎当,带着一贯的洒然肆意,
“颜枳你在家吗?”
“我在外面散步。”
“在小公园那块对吧?”
他笑开,懒洋洋地吹了声口哨,
“行了,呆那别动啊,小爷来找你玩儿。”
“不行,这么晚了,我得回家了......霍星朝?”
没有人回答。
颜枳无奈地叹了口气,把电话挂断,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等大少爷的降临。
她撑着额,看前方一群群跳广场舞的大妈们,看着看着,思绪就忍不住渐渐飘远了。
上个月,顾止安悄悄跟她说,她喜欢上高三九班的霍星朝了。
她决定在高考之前,要勇敢地表白一次。
可是那个时候,自己已经跟霍星朝在一起了。
这件事情,颜枳不敢让顾止安知道。因为顾止安是一个嘴上没把门的人,她知道了,也就意味着母亲知道了。
颜枳惆怅地看着大妈轻盈的身影,叹了口气。
上个星期,霍星朝带着狡黠的笑意,告诉她其实他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是有“计划”的。
他说颜枳啊你可真没良心,小时候森林里的事我可是一直牢牢记着呢,枉我试探了这么多次,你居然敢真的给我忘了。
他说算了,还是原谅你吧。以后我的事你都要那备忘录记下来,再敢忘记你就完了。
......
那天晚上,颜枳躺在床上想了很久,突然想到小学的时候,迷路在春游森林里的顾止安。
她不经意地问起这件事,顾止安毫无心防地回答了她。
真的有一个跟她一起走丢的男孩。
很多细节,时间,情节,完全可以对的上。
颜枳抱紧膝盖,整个人都有些迷茫。
从小到大,她不争不抢,钢琴也放弃了,画画也让给顾止安了,很多很多事情,她是真的觉得委屈的。
唯独霍星朝,她真的不想让。
可是她难道要就这么一辈子装傻瞒下去吗?
每天夜里,只要想到霍星朝是因为顾止安才接近她,和她在一起,她就有点难受。
颜枳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欠了顾止安很多很多。
所以这么多年,自己喜欢的东西和事情,才要这样一样样,一件件,通通都还给她。
女生把头埋进膝盖里,深沉的夜色下,只露出一个低落的脑袋。
夜风拂起她的长发,显得她的身躯有些单薄。
“想什么呢?”
后脑勺突然被拍了一下。
颜枳仰起头,就发现站在身前身高腿长的少年。
他还勾着唇角,眉宇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嚣张又叛逆,然后伸手把她拽起来,啧啧摇头,
“你怎么不管在哪儿都能犯困。”
颜枳眨眨眼,忍住眼角的热意,语气平静,
“你来啦,我要回去了。”
“呦呵,颜枳你胆子大了啊,小爷我才来你就敢走,你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再不回家,家里人要担心的。”
“那就让他们担心去。”
男生丝毫不管,拽着她的手,拉着她就往家相反的方向走,
“小爷为了你走这么远,就这么放你回家,我是傻子不成。”
“你要去哪啊?”
“晚饭还没吃呢,你陪我找顿夜宵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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