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星发现,霍朝朝今天话特别多。
以前,他只有晚上才会偶尔出来,白天都是拿来睡觉的。就算有的时候,能在自己主导身体的时候和他交流,话也不多,稍微说久一点就困了。
霍星星能和他这么畅通无阻地说话,通常都是在梦里。
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猎杀那头熊开始,他就变得异常活跃,时不时就冒出来说几句话,好似精神头特别好。
霍星星白天还不觉得,只当他是前几天睡够了才这样,但是今天晚上,霍朝朝的话简直多到不行,才让他品味出几分不对来。
而霍朝朝的话为什么多呢——还得从今天晚上的宴会说起。
晚上开宴,又是在山林如此开阔疏朗的猎场里,单纯吃吃喝喝,实在有负这等美景。
可圣上来西山,本就是为了狩猎来的,哪里还会带些歌女舞女。
于是就有人提议,不妨让宴上的人们表演些节目,不用多么精致,纯当玩乐就好。
但太后却觉得这样不好。
首先第一,这是猎场,大帐内的空地,并不比宫里。稍微远点说句话,就会被风吹散,听的不甚清晰。
那么古琴琵琶一类的乐器,自然是无法弹奏了。
而若是跳舞舞剑之类,山林里,地面凹凸不平,走起路来都不畅快,更何况是踮着脚起舞,这也是不妥。
最后,底下的右相夫人提个了建议:不如就让年轻的公子小姐们作诗罢。
以这次围猎为题,一炷香为限,作一首诗,写在纸上,晒在月光下。
一炷香过后,人人都可以去品读晒出来的诗,若是觉得好呢,就画一个圈,若是觉得不好,也不必多说什么,略过就是了。
到时候,哪首诗被画的圈越多,就拨为头筹,宣告做诗人,太后和圣上随手给点奖赏就是了。
至于剩下的那些,就权当是无名氏做的,并不追究姓名。
太后听她说完,也觉得可行,便笑着点了点头,
“你这法子不错。”
既让大家多了几分竞争的趣味,但除了最后的头名,其余的都不点名道姓,又不让不善作诗的人有压力。
“既这样,侍书,你去取了笔墨纸砚来,再拿一炷香,至于诗题嘛,也不局限于这次围猎,以西山为题即刻。”
侍女弯了弯腰,“是。”
正如王小姐她们说的,这次参加围猎的女眷,多是些未出阁的小姐,但其实细究起来,也并不是只有未出阁的小姐。
毕竟单独让一群公子哥儿、大老爷们,和未出阁的小姐们呆在一起,也不是太好。
所以每一家的姑娘们,都还是有位夫人带着。
比如曲家,参加这次围猎的就是曲姝甯的母亲。
不过老爷夫人们到底没有底下的公子小姐们兴致好,参与进年轻人的诗赛也怪不合适的。
所以,虽然侍女给每一桌都分了纸笔,但曲夫人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动笔,只是含笑地说自己不善作诗,到时候当个评委就好。
......
霍星朝其实也收到了纸笔,侍女还给贴心地配了砚。
但他懒懒地放在一边,并没有要动笔的意思。
毕竟,要论起辈分来,他还是对面那一排皇子的长辈,跟年轻人赛诗,多失风度啊。
霍朝朝:你真不写?
霍星星:不写。
霍朝朝:“不写也行,但你能不能别表现的太招摇?你信不信,你再看那只兔子,母后待会儿一定得让你也做一首出来。”
果然,霍朝朝话音刚落——
“星朝。”
太后就笑着转头,对下首的少年揶揄道,
“你怎么不写?”
有人情不自禁往这边看了几眼。
世人皆知,安小王爷自小不爱诗书爱骑射,虽然能猎杀一头大野熊,但不通文墨,骨子里是个十足的武夫。
让他作诗......
也幸好今日的诗作都不署名了。
霍星朝并没有理会底下那些内涵各异的目光,抬了抬眼皮,语调懒散,
“母后你知道的,我不会作诗,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
......
明知他在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太后无奈了,叹息道,“你啊。”
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养出这个性子的。
自小就比旁人骄傲偏执。从外头传出他不善笔墨的谣言之后,他就真的没再动过几回笔,仿佛人家说骑射不如诗书重要,他就偏偏要“以身作则”来反驳人家。
唉。
真是个倔强孩子。
......
其实太后不知,那位在她眼中骄傲又脑洞清奇的孩子,此刻正在心里天人交战。
霍朝朝:你真的不打算写?
霍星星:我说了,不写。那帮孙子说爷不识字,写出来的文章狗屁不通,呵,爷还不屑于写给他们看呢!
“......”
霍朝朝叹息道,“真是个......”
“你再说我是孩子我就把这颗芹菜饺子给吃掉。”
霍朝朝最讨厌吃芹菜。
属于一吃就会生理性反胃的那种。
而现在虽然不是他主导身体,但一看霍星星把芹菜吃进嘴里,他也会下意识难受的紧,整个人都要疯掉。
所以这个威胁简直不能更有效。
霍朝朝乖巧地把后面半截话咽下去,换了个说法,
“你这样,就只是自己不舒服,人家可半点影响都没有。”
“我管呢。反正爷不屑于写给这些见识浅薄的人看。”
“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今天晚上写的诗挂出去,一开始没有人知道是你写的,到时候万一获得了头筹,一宣布,那些个见识浅薄的人发现胜过他们的竟然是个自己一直瞧不起的人,心里头大概是个什么滋味?”
“......他们什么滋味和爷有关系吗?”
“你这样捏着藏着,难受的只有自己,他们反而真的以为安王爷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蠢材。所以啊,你的瞧不起和不屑,不过就是自己藏着掖着的自娱自乐而已。”
“......”
“而且林小姐还在呢,你一笔不动,人家万一真的以为你不同笔墨,又像曲姝甯一样哭着喊着求着太后不愿嫁给你,你丢不丢人?”
霍星星终于忍不住了,
“霍朝朝,你今天晚上为什么这么多话?说了大半天只是想让我写首诗?”
“是,也不是。”
霍朝朝的声音缓缓,带一丝温和的叹息,“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总是活的如此自我。有时候,人情和世态都是会变得,你如何保证,母后皇兄会护着你一辈子?”
“霍星星,彻底的归隐山林,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美好。如若有一天,我无法再劝你,你可千万不要这么任性了。”
......
什么叫,有一天无法再劝你?
霍星星蹙了蹙眉,收回放在芹菜饺子上的筷子,心里头竟陡然出现几分不安,
“霍朝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且这家伙今天真的很奇怪。
叨叨絮絮,精力旺盛,说了那么久的话也没有半分睡意,就像回光返照似的......
......回光返照?
“你别胡思乱想了。”
霍朝朝打算他飞到天边的思绪,“现在一炷香已过,其他人的诗作都已经晒了一片林子,所有人都去林子里品诗去了,你一个人坐着尴不尴尬?”
霍星星这才回神。
果然,宴会上除了他几乎就没什么人了,就连座上的太后和皇帝也不知什么时候移驾到了前方的林子里。
偏他一个人坐着吃芹菜饺子,看上去冷清又凄凉。
太后正在前方笑着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霍星朝便暂且起了身,往那林子去。
“霍朝朝,你先别睡,等我回了帐篷再问你。你得把话给我说清楚!”
......
这片林子布置的还挺有趣味的。
挂了好几只灯笼,一棵棵树前都贴着不同的诗作,有些上面已经有了几个红圈,有些却连半个都没有。但好在并未添上姓名,是以大家看上去都神色轻松,饶有兴趣地品读着。
霍星朝随着太后随意看了几张,没一会儿就神色倦倦,没什么兴致读了。
霍星星:“这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就这些人也敢来嘲笑爷?”
霍朝朝:“所以刚才让你写你不写,现在倒恼羞成怒怪起别人来了。”
霍星星:“我没有恼羞成怒!”
霍朝朝:“哦,好,你没有恼羞成怒。”
“......”
霍星星快被气死了。
他甩着手里的玉佩,烦躁地往前走,只想快点结束这无聊的诗赛好回帐篷里吃一大盘芹菜饺子。
——弄死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
不过他在走到两棵矮树之间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咦?”
太后被他的声音吸引过来,好奇地问,
“怎么了,可是读到好诗了?”
“还没读呢。”
少年指了指面前两棵树,扬扬唇,星眸里露出半点笑意,
“不过这两首诗,居然是一模一样的呢。”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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