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时候的天还没真的到黑透了的地步,但是这条不算长的巷子大概筑建的时候没太讲究,导致这条路的光线始终比其他地方暗很多。
苏困捏紧了手里的手机,看着那段不足三十米的路默默咽了口唾沫。因为路段不长,所以只在巷子的最那头有一盏昏黄色的路灯,被扑扇着的飞蛾弄得忽明忽暗。这种视觉感就像是对面有个看不见的人提了个纸灯笼在等着的感觉,还不如完全没有灯呢。
他看了眼身后横向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稀稀拉拉,虽然不多,但好歹有些人语,多少给他壮了些胆子。
深吸了一口气,他绷着张脸,看似淡定地抬脚朝巷子里走,步子不紧不慢的——这是他走了多年夜路的心得,步履越乱越怕,在这种地方跑起来更是会荡出好几层回音,就像是有很多人在背后跟着你跑一样。反倒是步伐稳一些,害怕感会减轻一点。而且这么多年下来苏困发现,他越淡定的情况下,碰鬼的几率似乎就越小。
为了避免四面都空荡荡的感觉,他特地贴着右边的墙走,有一面靠着实体的东西多少有些安全感。
说起来,一个这么大的男人胆小成这样实在有点儿怂……苏困一面朝前走,一面在心里自我吐槽。
不过他似乎生来就这样,曾经尝试过无数方法练胆子,最终一点效果没有不说,差点把小命搞没了。更何况他这要命的撞鬼体质,更加加剧了他胆小的毛病。有好几次被冷不丁吓到后,他甚至觉得自己的魂都飘出去了一半,好久才收回来。
眼看着那盏昏黄的路灯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清积了很多灰的灯罩上,乱扑的飞蛾扇翅膀的动作。
卧槽快了,还有十米!出了巷子拐个弯就是观阳新城的小区门,那老大爷铁定还坐在门口扑着扇子溜孙子呢!
苏困这么想着,便不由自主地想加快步子,谁知就在他大步迈了一半,还没落地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小伙子,小伙子?”
苏困一个踉跄:“……”不是叫我不是叫我这绝逼不是在叫我!叫我我也不会搭理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TAT
他僵硬了一秒,抬起已经变得虚软的脚,又要向前走,结果就感觉手臂被人轻轻拽住了。
苏困被这一拽弄得犯了懵,脑子里一片空白,手脚都僵硬了。他顿了数秒,然后缓缓地扭过头,动作之勉强,甚至还能听见自己的脖颈发出了轻微的“咔咔”声。
在看清身侧人的瞬间,苏困就满脑满心只剩下两个硕大的字:卧槽!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就见一个微微佝偻着的老太太站在他侧后方,个头不到他肩膀,枯瘦的手顺着他的手臂朝上挪了挪,轻轻揪住了他的T恤袖子,她仰着脸,笑眯眯地看向他,脸上的皱纹条条分明,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还有些颤,说的话带着浓重的黎市方言腔调,一听就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老人。
“小伙子,你渴不渴?”她朝苏困凑了凑,问道。
苏困瞪着眼睛看了她数秒,从喉咙底溢出一声游丝般的抽气声,两眼一翻,纸片儿似的顺着墙根滑了下去。
瘦小老太太:“……”
见苏困快抽过去了,老太太蹲了下去,趁机又凑近了些,她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在发出声音之前顿住了。她似乎眼神儿格外不好,又把头朝前凑了凑,几乎都快贴到苏困身上了才停住,看了数秒之后,她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嘴里意味不明地嘟囔了点什么,然后直起身,捶了捶后腰,冲地上的苏困撇下一句:“哎呀,老太婆我看错了。”便匆匆走了。
苏困眼珠子都快翻没了,听见她这句话才缓了点气儿,他抽了抽嘴角,用软了的胳膊扶着墙把自己撑起来,只见那老太太颠颠儿地出了巷子,速度还挺快,拐了个弯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苏困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迈着虚浮的步子,一路飘出巷子,飘过守门老大爷,飘到了自家楼下。满脑子都是自我催眠:那老太太有脚那老太太有脚那老太太有脚……
尼玛那老太太究竟有没有脚啊!TAT
他被那小黑巷子里的老太太吓得着实不清,以至于路过垃圾桶的时候都没有看一眼那口棺材还在不在。就这么丢了魂儿似的上了楼。
进门的时候,耿子墨恰好端了碗东西从厨房出来,碗里散发出来的食物香气终于把苏困的魂给勾了回来。他站在门口有些茫然地看了耿子墨半晌,才道:“啊,你回来啦……”
耿子墨端着碗在靠近吊扇的那个单人木沙发上坐定,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合着我之前都是跟鬼发的短信是吧?”
“什么时候回来的?”苏困被他这么一噎,被吓得哇凉的小心脏回了点暖,一边换鞋一边问,声音还有些气弱。
“路上堵了会儿,跟你前后脚,刚来得及煮几个速冻饺子。怎么?你嗓子被门挤了?说话尖细尖细的,听着慎得慌……”
苏困拖着拖鞋,把自己像块抹布似的丢上木沙发,浑身瘫软地卧倒,死了似的一动不动,半晌,内牛满面地抬头,两爪扒着耿子墨的腿道:“老子他娘滴又撞鬼了!”TAT还是老子最怕滴老太太!
耿子墨抖了抖长腿,嫌弃地用筷子头把他的爪子挑开:“直接放,别动手动脚的。”
苏困把爪子收了回去,半死不活地趴在沙发上把小巷子里的事情说了一遍,重点描述那老太太跟他的童年阴影有多么相像,给他的心灵造成了多么大的冲击,以及她走前说的话多么古怪。
耿子墨就着鬼故事当小菜,解决了一碗速冻水饺,末了把空碗放上茶几,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和眼巴巴等着他发表评论的苏困对视数秒之后,突然开口道:“哦对了,说起神志不大正常的老太太,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回来的时候,我看到那棺材已经不在垃圾堆上了。”
苏困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怒道:“对你妹夫!这两者之间有半点可以让人产生联想的共同点吗!逻辑在哪——你——卧槽你说神马?!”他咆哮了一半才猛然反应过来耿子墨说了啥,顿时一骨碌从沙发上翻坐起来。
“那棺材不在了啊。”耿子墨一脸“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表情,端起碗悠哉悠哉地朝厨房边走边道:“估计是看着不吉利被人清了吧。”
“哦——哦对,被清了。”苏困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吓多了,以至于听到跟棺材有关的就反应过度。他坐在沙发上挠了挠头,心里自嘲道:都扔垃圾堆了,被清理掉很正常,总不能又跑回自己房里吧,棺材又没长脚,呵呵呵呵呵。
回到住的屋子里,周围都是熟悉的东西,灯光明亮,又跟耿子墨说了这么多,苏困觉得他彻底从老太太的惊吓中缓了过来,再加上听说棺材被清走了,顿时心情便好了起来。他从阳台晾衣杆上挑了条干净内裤和毛巾,哼着不成调子的歌晃进了卫生间,好好搓洗了一番,在哗哗的水声中脑内了一幅日后生活的美好画卷。
直到耿子墨在外头拍了三次门,才穿着条内裤从里面出来,一边擦着湿淋淋的头发,一边朝自己的卧室走。
他开了房间灯,丢了毛巾趴上自己的床,眯着眼睛在凉席上蹭了两下——今天这出趟门简直跟打了场仗似的,这会儿看到床简直跟看到亲爹差不多。就在他闭上眼觉得自己可以就这么直接睡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熟悉得简直让他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昨天晚上。
苏困猛地睁开眼,带着一丝迷茫的困惑朝床边看了一眼。
“娘喂!”TAT
去阳台拿衣服路过苏困房间的耿子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嚎叫惊得差点滑个跟头,他后退几步,抽了抽嘴角把头探进房间,道:“我说,你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么,跟唱大戏似——”话还没说完,他就顿住了。
因为苏困已经“嗷呜”一声连滚带爬地奔出房间,手脚并用,像个树懒一样,死死地扒在了耿子墨的身上。
挥开他差点扒在脸上的爪子,耿子墨恰好看到了房间里床头柜上放着的那个棕色倒梯形的木质东西,鞋盒大小,微拱形的顶……赫然就是那口被丢了的棺材!
他妈的这玩意儿难不成真长了脚?!耿子墨很震惊,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企图把自己身上这个一点也不轻的家伙扒拉下来。
但是苏困越扒拉越勒得紧,死活不松手,他哆哆嗦嗦地开口:“耿耿耿耿子墨,这这这绝逼是老子出现幻觉了是吧……”
耿子墨被他勒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脸憋得通红,虚弱地说:“很显然不是——咳咳,你他妈给我下来,不然我吐你一脸信不信!”
而在他说话的同时,苏困清晰地看到,那口棺材的顶盖被一点点地推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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