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胖子的体重着实不轻,七八个人轮换着抬起门板,歇了好几次,才把他的尸体抬回乡里。
那个叫正业的年轻人,带着四邻的一帮青壮,在韦茂德家门前的空地上,搭起竹棚,帮韦家布置灵堂。
韦茂德死得突然,乡里没有现成的棺木。正业从自家库房搬出一堆杉木,热心的找来乡里的木匠,就在灵堂边上,现场给韦茂德制作棺材。
周所长本不同意乡民立刻收殓韦茂德的尸体,可是县局来的小赵,检查了一遍尸体颈间的勒痕,确定韦茂德是自缢。周所长见小赵言之凿凿,就不再坚持。
方婕和沈乡长、庄婷回到乡里,韦胖子的尸体已被白布包裹起来。韦家门前摆了十几张低矮的桌子,聚集了不少乡民。
“周所长,韦茂芬和她父亲呢?”方婕找了一圈,没看到韦茂芬和韦胖子的父亲。
“老韦在屋里躺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尸体没有装殓入棺前,他不能出来。茂芬去覃家寨买牛去了。”周所长独自守在灵堂,那几个县局来的警察不知去向。
“周所长,县里来的警察呢?”
“哦,他们把道公的尸体拉走了!”
“什么?尸体拉走了?”
“嗯,小赵联系陈老怪,陈老怪叫他们把道公的尸体拉回县局作全面检查。”乡里没有做尸检的条件,周所长也没办法。
“他们全都走了?周所长,韦茂德的死有很多疑点,他们就这么走了?”方婕对小赵那几个年轻人有些不满。
“疑点?什么疑点?”周所长很是诧异,“小赵仔细检查过韦胖子的尸体,确定韦茂德是自杀!”
“周所长,韦茂德昨天下午骑摩托车进县城。可是今天早上六点,韦茂国在独秀峰发现他的尸体。小赵说韦茂德是自杀,那他的摩托车到哪去了?韦茂德又是什么时候从县城回乡里的?他的死亡时间确定了吗?他上吊的地方,为什么会有唐瑶的凉鞋?这些,你们都调查清楚了吗?”方婕连珠炮般提出一连串问题。
“我……”周所长面带愧色,这些他不是没有想到,可既然小赵确定韦胖子是自杀,他觉得摩托车可能跟韦胖子的死没什么关系。过两天,说不定就找着了。
“还有,韦胖子那么胖,他上吊为什么要费神费力跑到独秀峰顶去?山下的林子里,哪不能给他上吊?唐瑶的凉鞋,就掉在距韦胖子尸体十多米的崖边。韦胖子上吊的时候,唐瑶在不在场?为什么不等找到唐瑶问清楚,再给韦茂德收殓?”
“唐瑶也许掉下山崖,被水冲走了。”
周所长知道唐瑶不想嫁给韦胖子,他推测,是韦胖子约唐瑶上独秀峰意图不轨。唐瑶不从,韦胖子追逐唐瑶的时候错手把唐瑶推下山崖。而韦胖子因误杀唐瑶心生愧疚,于是才畏罪自杀。
这与常荣明家妈的胡诌不谋而合!
可是方婕不这么认为。“周所长,你说是韦胖子约唐瑶上独秀峰,既然唐瑶不喜欢韦胖子,她会顺从韦胖子上独秀峰吗?她就不怕韦胖子意图不轨?”
“也许,唐瑶是被韦胖子骗上去的!”周所长觉得,只有这样假设,才能解释,唐瑶的鞋为什么在峰顶。
“周所长,你凭什么肯定那鞋就是唐瑶自己掉在峰顶的?”
“呃……?”周所长楞了一下。“老唐家两个认出那就是唐瑶的鞋啊!”
“老唐说昨天一早起来,唐瑶就不见了。可是他没说唐瑶就是穿着这双凉鞋出的门啊!老唐的老婆清点过唐瑶的鞋子没有?他们能确定唐瑶只少了这一双凉鞋吗?”
周所长暗自心惊,方婕说的不是没有可能。如果唐瑶家少了两双鞋子,那谁也不能肯定,唐瑶到底是穿着哪双鞋离家出走的!
“还有,周所长,你注意到韦胖子上吊用的尼龙绳了吗?”
“啊……?”周所长突然意识自己犯了一个很低级的错误。
“既然韦胖子约唐瑶上独秀峰,那他带尼龙绳上去干什么?他是想捆绑唐瑶,还是特意带尼龙绳上去自杀?”方婕有些咄咄逼人。
“这……”周所长竟无言以对。
沈乡长和庄婷看见方婕和周所长在灵堂谈得似乎并不愉快,一起走了过来。
“如果尼龙绳不是韦胖子自己带去独秀峰的,那尼龙绳是从哪来的?如果绳子是韦胖子特意带的,他带绳子上山干什么?”
方婕的言下之意是,既然韦胖子还没上山,就不存在错手害死唐瑶,然后畏罪自杀。韦胖子不可能未卜先知,预测到自己会错手推唐瑶坠崖,然后上吊。
庄婷听到方婕的话,知道他们在讨论韦茂德的上吊自杀。“方姐,会不会韦胖子误杀了唐瑶,下山去找绳子再回峰顶上吊?”
方婕忍不住被庄婷逗笑了。“庄婷,韦胖子想自杀,直接从崖上跳下去就是了。用得着费事跑下山,拿了绳子,又慢慢爬回独秀峰顶?你看他胖成那样,他不嫌累吗?”
“会不会韦胖子有恐高症,不敢跳崖?”庄婷脑洞大开。
“独秀峰山势险峻,他要有恐高症,就不会约唐瑶到峰顶见面了。”
沈乡长疑惑的看了一眼白布包裹的尸体。“方婕,那你的意思是,韦胖子不是自杀?”
“对!我敢断定,韦胖子绝不是自杀!”方婕本不想管这事,可是明知疑点重重,她不得不提醒周所长。
“老周,你怎么看?”沈乡长亲见韦茂德母亲的棺木被撬,方婕又发现香炉被埋藏的地点,对韦茂德自杀,也充满疑虑。
“要不,我跟老韦商量一下,先不着急装棺入殓。”周所长清楚方婕的来历,也知道方婕的怀疑不无道理。
“嗯!那你就先跟老韦叔商量一下吧!”
沈乡长让周所长去找老韦,方婕却把周所长拦住。
“周所长,刚才我们从葬洞出来的时候,发现韦茂德母亲的棺木也被撬了,但是没有完全撬开。我在山腰,找到一个土坑,我怀疑欧丙忠家香炉,有可能被埋在坑里一段时间。”
方婕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放大了疑似香炉三脚在泥面压出的凹陷。
“周所长,那个坑是这一两天内刚挖的。你看,这三个凹陷,像不像被香炉的三只脚压出的痕迹?”
“嗯,是有点像!”周所长点点头,“方婕,你怎么发现这个洞的?”
“我下山的时候,一路上都在注意路边的草丛,走到山腰,发现有人踩踏过路边的草丛,就顺着痕迹,在崖边一棵大树背后,找到了这个土坑。”
周所长叹了口气,对自己的粗心大意,十分愧疚。
“周所长,韦胖子上吊用的那根绳子,你们带下来没有?”
“带下来了。他们用绳子把韦胖子的尸体固定在门板上抬下来的。”
“那就好,你把绳子拿给韦胖子的父亲看看,是不是他家的绳子!”
“好!”
周所长从停放韦胖子尸体的门板下,扯出一截绳子,走进了韦胖子家。
“方姐,我想先回乡政府,把照片导出来看看效果。”庄婷对今天在葬洞的收获十分满意。
“好,那就麻烦沈乡长陪你去吧!”
方婕跟沈乡长客套两句,沈乡长带着庄婷走了。方婕离开灵堂,好奇的挨近赶工的木匠,发现正业有意无意的往自己身上瞟。
“正业,这杉板是你家的?”方婕大方的面对正业。
正业“嗯”了一声,收回偷窥的目光。
木匠身边一个样貌和正业相像的年轻人,看了方婕一眼。“你是从城里来的吧?”
“嗯!你是正业的大哥吧?”方婕猜测道。
“嗯,我叫幕正邦!”
“我叫方婕!”
“方婕,你家有亲戚在这?”幕正邦没见过方婕。
“没有,我陪一个记者朋友,来你们乡采风。”
“是去葬洞照相吧?”
方婕笑了笑,“你怎么知道?”
“嘿嘿,我们这一年到头,要来好几拨记者到葬洞去拍照。去年,还有电视台的来过。”
“你们青麓乡的葬俗独特,确实吸引了不少记者。”
“这算什么!方婕,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这死了人,丧家要杀牛招待四邻吗?”幕正邦的语气故作神秘。
“为什么?说来听听!”方婕很感兴趣。
木匠抬头看了幕正邦一眼,好像有点不高兴。幕正邦毫不在意,走到方婕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这有个传说,古时候,哪家老人死了,就要把老人身上的肉剔下来,寨子里各家都送一块。”
“送给各家做什么?”方婕觉得奇怪。
“送给大家吃啊!”
方婕惊愕的瞪大了眼珠。
“然后才把骨头架子装棺,送到葬洞里去。后来有对兄妹,父亲早亡,是寡母把他们拉扯大。母亲死后,这对兄妹不忍让乡亲分食母亲的尸体。半夜里,他们把家里的牛杀了,将牛肉剥了皮送到各家各户。
大家虽然吃出那是牛肉,可是体谅兄妹的一片孝心,谁也没有揭穿。从那以后,哪家再死了老人,就学着这对兄妹半夜杀牛,用牛肉代替亲人的尸体,送去各家。到了现在,只要条件稍好一些的丧家,都会杀牛招待四邻。条件不好的,就用鸡鱼代替。”
幕正邦见自己的故事令方婕惊惧,脸上露出捉狭的笑容。正想调侃几句,看见周所长拿着一截尼龙绳从韦家出来,赶紧闭了嘴。
“方婕,你过来一下。”周所长向方婕招手。
“周所长,绳子是不是韦茂德家的?”方婕急切的问道。
周所长沉着脸摇了摇头,“老韦说,这绳子不是他家的,他从没见过这绳子。”
方婕嘴角挂起无声的冷笑,她蒙对了。“周所长,你能联系到老唐吗?”
“老唐没有手机。不过,冯主任应该跟老唐他们在一起。”周所长说完,拿出手机看了幕家兄弟一眼,下了田埂。
几分钟后,周所长挂了电话,走回方婕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我问过老唐老婆了,唐瑶还有一双布鞋不见了。”
“冯主任和老唐他们到下游去找到唐瑶了吗?”
“没有!”
“周所长,让冯主任他们回来吧,不用找了。我怀疑,唐瑶根本就没有跌下山崖!”方婕此刻完全能够确定,韦胖子的死,是不折不扣的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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