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缎铺既然是缇骑之中的驻点,肯定是别有乾坤。朱彝一声号令,自然有小伙计收拾出来一间净室。
里面早已经备下上好的沉香,周围贴上凝神的符箓,上好的织锦软垫,还有沸腾的红泥小炉,几样正好品尝的杂果点心。
这朱彝倒是用心。
苏彻静静地在蒲团之上做好。
武陵郡王要来慈州,这并非是小事。
按照朝廷的惯例,皇族轻易不离京城,一般都是在朝中担任显赫但无实权的职务。
什么大司徒、大司空、大将军,官职里面还要带个大字,同时不负责具体的事务,那基本上都是皇族们亲领的职务。
将山阴县归入郭北县,派武陵郡王亲自管理慈州。
苏彻认为两者是为了同一件事情。
皇帝应当是有什么大动作。
对于当今圣上,苏彻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这位皇帝跟自己前世的许多统治者一样,都是四个字。
无道有术。
他们有着很强的政治手腕,也能够保证政局上面的稳定。可这天下生民落到他们手上,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说句难听话,慈州的这些灾民不过是砧板上的肉罢了,就算真有人举旗造反,又有谁能顶住朝廷的雷霆一击呢?
真有什么大贤良师举义,面对那支精锐的乌云都,又能支撑几天?
苏彻将沉香缓缓放入香炉之中,外面的狂风却是吹得更厉害了。
苏彻将鸱吻戒中的蜃气放出,悄悄隐去自己的身形。
这缇骑的净室,并不能算上安全。
朱彝这种在缇骑内打滚了几十年的老油条,谁也不知道他跟哪条线上有关系。
小心驶得万年船。
钟山会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秘密之一,如果能够不暴露,还是不要暴露的好。
特别是跟中元接触越多,自己越能感觉到中元的不凡。
这样一个人都要改头换面推行的计划,在他对面那些阻碍他的人到底会有多强?
苏彻缓缓推开房门,忽然觉得下次聚会,一定要找小狐狸学几手幻术。
想到这里,他从阴泉九曲里取出小狐狸的那块什么吉光皮。
马上要开会了,还是先学习一下领导的讲话精神。
打开一看,苏彻大概扫了几眼,就将这块皮子重新放了回去。
没用。
这阴泉九曲之上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只有些粗鄙之语。
“是不是又有相好的了?”“我就知道,祝你们早生贵子。”“怎么不说话了?”“别让我碰到你,必将你千刀万剐。”“我错了,我不该说得这么重,回我一句吧。”“你死定了,真的,上天下地……”
这玩意也没有什么浏览过去历史消息的设定,苏彻已经看不见之前小狐狸发过些什么。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小狐狸现在非常生气。
苏彻想也没想,就把这玩意重新放到阴泉九曲之中。
天安县的街上,大风呼啸,吹息不止,摆摊的摊主们纷纷收拾自己的摊子,店主们将挂在外面的牌子和旗幡纷纷收回来。
跑着回家的路人们各个行色匆匆,不少人嘴里骂骂咧咧的。
苏彻在这狂风之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头的味道。
这风实在是来的太莫名其妙了。
“真麻烦,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
敏锐的灵觉,让苏彻捕捉到了这感觉的来源。
某处不起眼的房梁上,两只鸟正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话。
他们顶着一颗人头,乱糟糟丛生的头发把身子都遮住了半拉。
人枭,一种鬼兽。乃是被斩首的死囚怨气所化,乃是追逐灾殃而生的一种怪物。《玄中记》中记载过这种鸟,说这种鸟出现的地方一定会有大难发生。
“快了,快了,很快就能吃到了,嘻嘻。”
两只鸟儿叽叽喳喳。
其实《玄中记》说得更细一些,因为这鸟追逐人间秽气而生,颇有些大妖巨鬼特意饲养这种鸟,用来寻机找到秽气。
邪魔外道,修行时需要的东西都很特殊。其中不少东西都是这世间最阴毒的秽物,看来应该也有什么妖魔盯上了这里。
有点意思。
苏彻抬步向前,寻找着客栈的踪迹。
钟山会马上就要聚集众人,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一处僻静地方。
苏彻借着蜃气隐藏,在天安县城中左拐右拐,确定身后没有尾巴之后,找到了当地的一家客栈。
楼高五层,美轮美奂,装饰极为华贵,门口的拴马石便有三十多根,正中间的匾额上写着“同德楼”三个大字。
纵然狂风吹息不休,也有跑堂小二如同旗杆一样立在门口迎客。
一个吃饭的地方搞得如同军营一般,定然不俗。
很好,看上去就很贵。
苏彻一眼便相中了这里,找了一个街角显露出身形,借着蜃气伪装,苏彻扮成一个游方书生的模样,走进这店中。
果然是宽敞明亮,红烛高挂不说,几张圆桌上都是些南北鲜货,远远闻着味道便让人食指大动,眼下这个时代单单这一个鲜就尤为难得。
“这位公子是用膳,还是歇息?”
“都要。”
苏彻从袖中摸出一粒银子。
“开一间上房,烫一壶花雕,来四五个拿手菜。”
当今天下,不论南北,主要用的货币还是铜钱,同时丝绸等奢侈品也一样能当钱用。
不过大梁还特殊些,当今皇帝前几年发了诏令,改铜钱为铁钱。因此百姓们将铜钱称之为钱,将铁钱称之为制钱。
当然,金银一样能用,不过用这些贵金属的大多非富即贵。
苏彻幻化出来的这位书生张手拿出银钱,就是为了避免麻烦,借着这个举动亮明身份。
哥们有钱,什么事都好办。
“这位公子。”
一直在柜上旁观的掌柜几步走了过来,一抬手示意那跑堂小二走远些。
“实在是抱歉,小号的几间上房都已经订走了。不如来一间中房如何?”
“那就中房吧。”
苏彻也不讲究这些,实在不行,如果柴房没人来打搅,苏三公子也能凑合。
“是这样的,小号分甲房,上房,和中房。”那掌柜笑着说道:“上房虽然都定出去了,但是甲房还有闲着的。”
“不是小人夸口,小店的听雨小筑,夜雪阁,晚晴雅舍,便是建康来的高门也都是赞不绝口的。”
苏彻看着眼前这个掌柜。
到底还是讲究。
什么听雨小筑、夜雪阁,听着就是最低消费极高的地方。
“中房。”
苏彻非常坚定地说道。
“中房一间,迎雅客。”
掌柜依旧亲切厚道,亲自引着苏彻往楼上走去。
“客人,您是生面孔,我自夸两句。咱们同德楼别说是天安县,就是这整个慈州也是一等一的。”
“哦?”
“这评价不是我说的,前几日庾赜庾中丞卸任回返京城,这是他老人家亲口下的批语。”
“是吗?”
“客人,您住几日?”
“先住三日。”
“好嘞,中七房,到了。”
掌柜引着苏彻登上两层楼,然后轻轻将房门推开。
“晚上楼梯那里有守夜的小二,有什么事您吩咐他们就行,咱们家是长明灶,宵夜、点心,都能安排。”
“掌柜果然周祥。”
苏彻摸出一锭银子轻轻放到掌柜手上。
“有劳。”
那掌柜笑眯眯地将苏彻送入房中,转头向下走去,他脸上带着笑容走到门口的柜台上,拉过身边的那个小二。
“同夫人身边的长随们提一句,这位不知道是龙是蛇,今晚务必警醒些。”
那小二点了点头,转身往后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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