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弘被调出解池。
晋国在河东的最后一支力量,也撤到了黄河的南岸,就在姜维弘农突围的同时,魏容也终于接到赵广策应姜维的紧急命令。
“终于轮到老子上阵了?”魏容兴奋的大喊一声,重重的一拍面前的案几,差一点把这张硬木的条案给砸一个大洞。
过去的一年,对新汉的其他将领来说,是休养生息的一年,而对魏容来说,则是度日如年的一年!
运气真是太不好了!
他到陇西,陇西无战事。
他到河东,河东无战事。
他一离开,陇西、凉州长征健儿打的热火朝天,马承、牵弘等老伙计一个个战功拿的都快要吐了,而他魏容,枉还自称是老大,却啥都没捞到。
可是,这又能怪谁?
怪赵广不照顾老兄弟,好像不是这样,有一句话叫作茧自缚,从陇西狄道调往河东安邑,是魏容自己提出来了,为此还把老兄弟牵弘给卖了。
怪牵弘跑到陇西抢了自己的功劳,这话好像也说不出口,坑别人把自己给坑了,这要是传扬出去,魏容觉得他都抬不起头来。
所以,要怪只能怪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幸好这一回,老天终于开眼了。
当然,这还要感谢大司马姜维、无当营张护雄等兄弟给予自己机会。
姜维在黄河南岸这么一闹腾,使得晋国解池守将刘弘带着主力盐兵到了弘农,留守解池的那一点兵力,对于魏容来说,那就是案板上的肉,随便的斩,随便的吃。
六月二十七日。
魏容领河东汉军进攻解池,如狼似虎的魏容军仅用了一日夜时间,就将晋国在河东的最大财源地占领。
刘弘临时任命的解池守将直接投降,留守的盐兵或投降,或逃散,汉军一路之上,几乎未遇多少抵抗。
有比较才有幸福感。
这一年来汉、晋之间的合作,也让河东的盐兵、盐民对新汉了解越来越深。
与远道而来为官一任、剥削一方的刘弘等人不同,这些依靠盐池过活的普通百姓,并不在乎旗帜上飘着的字,是汉还是晋。
他们在乎的就是每日能不能有食物裹腹、有没有留点盐巴下来,给家人换点遮体的布帛等生活必需品。
新汉那边的赋税比晋国更加优惠,关中工农业大发展之后,粮秣、布帛、陶器等日常必需品的供应也更加充足,这些都让盐民们心中向往。
汉末以后,不管是曹魏也好、蜀吴也好,都曾自铸钱币以代替汉五株钱,结果由于信用不行,钱币的质量低劣,三国的货币政策纷纷破产,民间的交易回归到了以物易物的原始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盐巴就是盐民们可以和他们交换的重要商品。
盐的开采量是固定的,司马炎、刘弘等上层拿的多,势必底层盐民们得的少。
晋国颁布了《泰始律》等一系列强化政权的措施,在强化律法刑名、等级制度的同时,也用更加残酷的刑罚对百姓进行压制,而这种压制在短时间内,显得颇有成效,但从长期来看,则是与民争利的短视行为。
魏容顺利攻占解池之后,即马不停蹄的翻过中条山、王屋山间的山道,向茅津渡一带疾进。
从弘农到河东,最近的一条道就是走茅津渡,魏容不知道能不能接应到姜维,但他必须要走这一趟,万一要是能碰上,或许能增援姜维一把。
——
黄河南岸。
姜维正在茅津渡抓紧登船,靠着胡奋和刘弘的消极应战和默契配合,姜维终算抢先一步到达了渡口。
在龙门恶战之后,汉军的运气终于又回来了。
夏季,正是黄河水势浩荡的时候,姜琼藏着的五艘盐船,每次来回运送的士兵约有一百余人,汉军二千余人,这么算起来,要二十个来回才能运完。
时间不等人。
且不说晋军会不会追赶上来,就算没追过来,五条船上的船工也不一定能连续划桨走二十个来回,纵算姜维一向妙算,这时也被难住了。
“大司马,我们这边没船,对岸肯定有船,要是能出奇不意,抢占北岸渡口,说不定能多俘获些盐船。”周巨定了定神,建议道。
自从上次蒲阪渡口乘舟逃生后,周巨突然对黄河有了全新的认识,这大河是交通的命脉,也是能够救命的河神。
在凉州之战期间,周巨一直呆在北参军司,有父亲周群留下的占卜、卦象这样知识积累,又有军校新的知识、马融等同窗可以交流。
周巨从开始时只是初通军务,到现在渐渐有了自己的判断,成长的过程颇为曲折,但上升的曲线还是很让人振奋的。
在未加入姜维队伍之前,周巨对黄河上的船只数量、往来情况、隶属哪里等等都作了详细的记录,他当时只是隐隐有一种预感,觉得可能会派出用场,却没想到原来用处是在这里。
姜维听周巨这么一说,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此甚好,这样,周参军,你和姜琼带一部精兵第一批北渡,若是俘获了盐船,再回来接应。”
周巨见自己的建议第一次被采纳,心中也是万分高兴,这是他加入先遣队伍以来,出的第一个计谋,时间上可能晚了点,但却是一个好的开始。
周巨和姜琼领令而去。
姜维领着一队亲卒守在渡口南岸,他要好好的先歇息一下,让疲惫的身体缓一缓劲头。
“护雄,是老夫害了你,要不是我........。”紧张的战事稍稍停歇下来,姜维想到张护雄在龙门战死,禁不住黯然感伤起来。
由于张嶷的关系,姜维对张护雄一直关爱有加,无当营的重建,没有姜维的支持,是肯定组建不起来的。
但这一次,姜维发现,正是他这一份对张护雄的特别关心,让这个不受重视、又非常敏感的年轻将领存了以死感恩之心。
无当飞军再一次全军尽墨。
他们吸引了晋军大部分的机动兵力,为赵广在武关道、新城三郡的大迂回、大包抄创造了条件,但他们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姜维曾对自己的铁石心肠感到过自豪,他对自己或生或死早已不在乎。
久在军中征战,生死早已看淡。
在一次次的北伐中,姜维不知不觉中,已经见惯了生死,见多了离别,老师诸葛亮病死在五丈原前线,赵云、魏延等曾与姜维一同征战的将领们,也都一个个的逝去。
但这一时,姜维却忽然恨起自己的大意、麻木和疏忽,为什么不早一些发现张护雄的异常,早一点察觉他有心断后,要牺牲自已来给全军赢得突围的机会。
后悔已经晚了。
死者已矣,留给生者的,是内心无尽的苦楚和折磨,即便姜维见的多了,看的多了,心也如铁石了,但也感到深深的被刺痛。
“死很容易,活着却很不易。大汉复兴这条路,真是太难了!”姜维喃喃自语。
如果没有赵广,姜维不知道他能不能继续坚持下去,他已经老了,在战场上能给予的帮助,或许已经到头,接下来就要看赵广和新汉的这些年轻后辈了。
“大司马,你怎么在这里,快快随我登船?”就在姜维发愣之时,魏容粗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周巨、姜琼渡河之后,未等他们靠岸,北岸的晋军守卒就已被魏容给杀散,两人简单一沟通,魏容连忙登上一艘盐船向南岸靠了过来。
张护雄已经战死了。
姜维要是再有什么闪失,那新汉就相当于失了一条臂膀,魏容久在赵广身边,自然知道姜维对于新汉朝堂的重要性。
不远处,晋军追兵的烟尘已经扬起。
胡奋、刘弘接战不利,对追杀姜维也没有多大的兴趣,特别是胡奋,心中存了别样心思的他,一点也不想和赵广这边结仇。
与他们相反,司马伦的温县子弟兵则不然,刚刚从司马炎处领了赏赐的他们,士气相当的高涨,听说姜维在茅津渡一带出现,司马伦立即带着温县兵追了过来。
“晋军追上来了,大司马,你先走。”魏容架起姜维疲乏的身躯,指挥着一众将卒向渡口停靠的盐船撤退。
姜维此时心情也渐渐平复,他顺从的靠在魏容的肩膀上,不复再有龙门激战时的那股子悍勇,这一时,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六十有六的老人。
属于姜维的战场,已经过去了。
两军对垒,拼死血战,属于更年轻的一代。
而姜维的作用,就是给赵广他们站好最后一班岗,守住好不容易重建的家。
魏容见姜维登船,心中大定,他站在茅津渡口,朝着越来越追近的晋军队伍,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骂道:“今日咱老魏有事,就不奉陪了,改日,咱一定要到河内郡,到温县,去和司马家的杂种们好好叙谈一番。”
骂毕,魏容从容不迫的跳上渡船,朝着北岸划了过去。
表面上粗豪,内心里精明,这是魏容最让赵广感到放心的地方,他既冲动,又不蛮干,他既勇猛,又不持强,在一次次的血与火的战事历练中,魏容也在飞快的成长。
此消彼长。
赵广的实力也随着麾下将校、佐吏的成熟而增长。
这一过程虽然会有波折,也会有人掉队、牺牲,但从整体上来看,汉、晋的均势已被打破,赵广已经吹响了反攻逆转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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