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的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我看见它怀里抱着的那个骨灰盒,我才停下脚步。那个骨灰盒就好像是一把锤子一样,重重的在我心里狠狠的敲了一下。鼻子也莫名的有一点发酸。
我知道刘桑祎迟早会死,但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昨天晚上被后山那痛苦的呻吟声就吵得一夜没怎么睡好,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现在一大清早的又看见这么一幕,差点没晕过去。
还好张哈子一脚把我提醒了,要不然被这纸人多敲几下门,我爸妈他们肯定会被吵醒,到时候看见这一幕,不吓死才怪。我从纸人手里接了骨灰盒,那纸人转身就走了。这时我才发现,我见过这个纸人,是十二金牌风波亭匠台上的一个纸人,它的眼睛珠子应该是猫头鹰眼,所以刚刚才吓到我。要不然以我见了这么多纸人的经历,是不容易被吓到的(自以为是,其实不是)。
我看着那个纸人的背影,就像是目送着刘桑祎远行一样,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挥手告别,那个纸人的脚底就冒出一道绿光,最后遍及全身,烧的一点一滴都不剩下了。
我转身过去,看见渐渐破晓的早晨,张哈子斜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篾刀,嘴里打着哈欠。他应该是担心我这边出事,所以一直站在那里候着。见到我关上门重新走回来,他才转身往屋里走去。
我没有进屋,抱着刘桑祎的骨灰盒坐在院子里,看着还不曾明亮的天空,心头突然有一些不可言说的情愫。漫天的繁星,每一个都有它自己的历史,我脚下的这颗星球也是,茫茫然的几十亿人,我不过是最渺小的那一个,和这个浩瀚苍穹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既然如此,我们这么辛苦的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刘桑祎也好,我爷爷也罢,都是机关算尽了一辈子的人,到最后,还不是化作一捧土?既然如此,挣扎也好,不挣扎也罢,最终的过程,不都是和刘桑祎的结果一样,安寝在这不过两个巴掌大小的骨灰盒里么?
我心有万千悲伤,却忍着泪水不能诉说。我看着那一闪一灭的繁星,捧着刘桑祎的骨灰盒,莫名一阵阵心痛。
“咯咯嗒~”“咯咯嗒~”“咯咯嗒~”
一阵母鸡的叫声让我把视线转到院子里面,一只母鸡站在鸡窝旁不断的叫唤着,我一开始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那鸡窝里冒出几个小鸡的脑袋,我才知道,原来是孵出小鸡来了。
母鸡的叫声很快就引起了我妈的注意,我妈从屋子里走出来,问了我一句怎么起这么早就快步跑到鸡窝面前,一只一只认真的数着小鸡的数量。我看见我妈一共数了三遍,最后回过头来高兴地对我讲,一共是25只,和你一样大。
笑完之后,我妈就开始忙前忙后的给那只母鸡准备吃的,以前都是吃玉米,今天直接上了白米饭。看着我妈忙碌的身影,我也笑了起来。生活不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最好么?我妈一边安抚母鸡,一边仔细的清理这小鸡身上的杂毛,她的脸上,始终带着一股淡淡的微笑。
我在看见我妈那个笑脸的时候,我突然明白过来,刘桑祎相信我爷爷的阴墓镇尸也好,还是我爷爷把自己炼活尸葬进九狮拜象的风水局也好,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那就是——传承!
人类固然渺小,可是,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怎么样也要走上那么一遭,才不算是辜负了这大好时光。生而为人,本身就是上辈子积攒了多少福气才能换来今生的运气?要不然,现在的我,很可能就是那些小鸡中间的一个,生而为鸡。
明白了这一点,我原先阴霾的心境顿时明朗了许多,就好像是这天,已经彻底破晓。以前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也慢慢的变得通明。我抱着刘桑祎的骨灰盒,对我妈讲,妈,我去重庆找工作了,不用给我们做早饭了。
我讲完这话转身就进了屋子,要不然我妈肯定会唠叨一大段要我吃完早饭再走的话。我进屋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陈先生对张哈子讲,这个小娃娃开窍咯。
我没明白陈先生的意思,但是张哈子看了我一眼,然后讲,哈差得远,最多就是心明顿悟,没得以前啷个蠢老。要是早晓得刘桑祎死老哈有这个效果,就应该早点让刘桑祎死掉。
于是,我和陈先生一人抄着一把椅子,站在床边左右两侧,封住张哈子逃跑的路,张哈子这才不得不承认他刚刚说错话了。
闹了一阵,我和张哈子出门去接凌绛。路上的时候,张哈子对我讲,有件事我要和你先讲清楚,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讲,么子事?
他讲,昨天晚上后山滴那个声音,不是么子阴人,是刘桑祎。
我的身体好像是僵硬了一样,迈出去的脚步悬在空中好几秒,“哦”了一声之后,这才踏下。
往前面走了几步之后,我才问,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张哈子讲,按照正常滴逻辑,是不是人死老,然后再去火化?
我讲,是的。
张哈子讲,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讲,刘桑祎并不算死老,对不?
我点头。
他继续讲,她哈没完全死透,那么就会有感觉。另外,就算是她死透老,但是她滴魂魄被你爷爷困到刘寡妇滴身体里面出不来,你自己想一哈,这会是啷个一个结果?
我想到之前我抱着的那盒骨灰,突然全身冷汗,再也挪不动步子了。-――这就意味着,刘桑祎是活活被烧死的!这样的痛苦,难怪她会叫的那么凄惨!
但是事情还没这么简单,张哈子继续讲,你不要忘记老,刘寡妇滴身体是哪个处理过滴?是你爷爷洛朝廷!你以为一般滴火就烧得烂老?就算是老子手里头滴鬼火(我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但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鬼火指的就是以前见过的绿色的火焰,而不是以前听别人说的坟头的那种鬼火),烧起来都可能要烧一段时间。但是就是这一段时间,对刘桑祎来讲,可能度秒如年。
我觉得我胸口有一块巨石压着,很难继续呼吸下去,张哈子站在我身后,替我顺气,然后对我讲,不过你也莫太自责,她刘桑祎是玩火滴高手,很可能也有办法没得啷个痛苦。
我晓得这是张哈子在安慰我。要是她没有那么痛苦的话,怎么可能呻吟了一整个晚上?而那个时候,我竟然在他妈的睡大觉!甚至还嫌那个声音朝着我睡觉了!
一想到这里,我就狠狠的给了自己一耳光。我还准备再扇的时候,就被张哈子给拦了下来。他讲,之前哈讲你开窍老,啷个现在又蠢回去老?难道刘桑祎是因为你才死滴?莫啷个自作多情!你要是想赶快学会以物传法,你就要先学会看透生死,要不然,你迟早变成神经病。凌绛他屋爷爷凌严堂就是一个典型滴例子。你当真以为他变成癫子全部是你爷爷滴手段?哼,你也太小看他们四川凌家老。
张哈子讲的这些道理我都懂,但是我要我一时之间就接受这个观点,还是很难做到。而且他们凌家和我爷爷之间的恩怨,我一点都不晓得,张哈子这么讲,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我们到凌绛住的地方后,凌绛已经坐在院子里,双手托着下巴看天空仅存的几颗星星。见到我们来了之后,就起身朝我们走来。她站在我面前,突然一把扑进我怀里,哭的泣不成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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