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晚盯着那张纸条。
还在寻找不知飞到何处去的马蜂,乱作一团,教室里吵闹不堪。只有少女静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微微垂头,凝神端详眼前的飞行器。
风吹过,带着些许香味的发梢扬起。已经起身的秦秋就凑了过来:“你在看什么?”
2000年,大多数人依旧在使用寻呼机。连手机都尚未全面普及的时代,除了相关工作人员和一小批爱好者之外,根本没人听过民用飞行器的概念。即使在教育资源相对优渥的青城一中,几乎也没有什么人认识这种东西。
停在课桌上的小玩意儿怪模怪样,秦秋不禁皱了下眉:“这是刚才......”
他伸手想去拿。
即将碰到,却被一直安静不吭声的少女抢了先。
下意识伸手把飞行器挡住,时晚抬头,对秦秋笑笑:“没什么的。”
指尖虚虚拢着,隐约透出一点儿袖珍飞行器的轮廓。黑色涂装深沉,衬得肌肤愈发莹白细嫩。
手还停在半空中,几秒后,秦秋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嗯。”
没有说话,佯装和其他同学一起继续寻找马蜂。片刻后,余光里的少女不知道看见什么,蓦然攥紧了手。
咬着唇,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生气,她小脸蔓上一层清透薄红。
眼神有些躲闪。
秦秋眸色暗了暗。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时晚站起身。
从来不在自习课上做与学习无关的事,这一次,向来遵守课堂纪律的少女居然就这么跑了出去。
时晚独自走在楼道里。
还没有找到所谓的马蜂,一班人声喧闹,其他班却还在安安静静学习。没有学生在外走动,楼道中此时看上去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坠到树梢的落日将单薄影子拉得纤细修长。
然而时晚知道并不是这样。
这年头民用飞行器的技术并不如以后发达,被攥在手里的袖珍飞行器小巧归小巧,接收信号的范围却并不大。想要实时操控,只能躲在离教室不远的地方。
楼道无人,楼梯上也看不见第二个人的踪影。想来想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可以藏匿的地方。
站在消防通道前。
微微咬紧唇,几秒后。
时晚用力推开门。
高二的教学楼旁种了株年近百岁的榕树,枝叶常青,不受季节变化影响。即使在秋季也是绿意盎然的繁盛模样。生长旺盛,树顶已经长至几乎与教学楼齐平的高度。
落日熔金,薄而温暖的金色光线自窗外茂密叶隙间穿过,给正倚在墙上的少年镀了层同样暖融融的边。
听见响动,他抬眼看她。
向来总是平静漠然的脸上有几分被抓到的不自然,黑眸眨了眨,抖落一地碎开的光影。
而后飞快把手里的遥控器塞进校服口袋。
时晚咬了下唇。
昨天是他强行把她拉到消防通道里,今天换她来堵他,身份对调,却还是没由来觉得羞恼。
飞行器还硌在掌心,她伸手:“这是你画的?”
说的是粘在飞行器尾部的那张纸条。
少女声音很轻。
贺寻又眨了两下眼:“嗯。”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把贺寻的动作都看在眼里,时晚不知道该害羞还是该生气。
“丑死了。”她说。
软绵绵的嗓音里有几分羞恼,还有几分辨不清的情绪。
并不是什么解释缘由的道歉信,也不是什么表白心意的情书。
纸条上画着的是只眼里带泪,可怜巴巴蜷在一处的小猫。
毕竟是自己救回来又一直养着的猫咪,尽管画功拙劣,时晚还是一眼看出那是豌豆。
就是不知道贺寻怎么会莫名其妙想到画它。
还在生气,但一想到这只豌豆是对方画出来的,时晚不禁有点儿想笑。
大抵是真的不太会画画,纸条上有不少涂涂改改的痕迹,线条磕磕绊绊,画面不太干净,最终成品也远不如豌豆本喵可爱。倒是圆脸上含泪的模样活灵活现,十足一副小可怜的样子。
向来恣意任性,想象一下昨天才跟别人动过手的少年仔细描摹,皱着眉头一点一点修改的模样,她唇角弯了弯,随即又很快压下:“你画豌豆干嘛?”
画又画不好,硬生生把豌豆画丑那么多。
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心思。
是质问的语气,少女声音却很软。
唇边一点儿没藏住的隐约笑容。
贺寻一直揪紧的心放松些许。
插在兜里攥紧的手也微微松开。
“就,”笑了笑,他嗓音有些沙哑,“求个情呗。”
做梦也没想到还有需要托一只猫来求情的一天,光是想想,贺寻自己都觉得十分好笑。
然而仔细一琢磨,他和时晚最初那点联系似乎就是从豌豆才正式开始。
豌豆受了伤,平日里害怕到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的少女才会怯怯来求他帮忙。豌豆胃口不好去看病,他才会在那个下雨天没由来心情焦灼地冒着雨撑伞去兽医站找人。
至于后来莫名其妙挨了豌豆一爪的事不提也罢。
有的时候贺寻觉得他和时晚全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小姑娘心软又善良,会为了救一只可能根本活不下去的猫去求他,也会不计前嫌,一次又一次宽容原谅他的任性妄为。
而他是个自私贪婪的人。
一点儿也不想放她走。
“之前我遇到一些事,现在还没办法跟你解释。”唇边噙着些许笑意,贺寻黑眸深邃,“但你相信我,以后不会了。”
舍不得看到她难过伤心的表情,不能容忍其他人站在她身侧,他再也不会做出那么荒谬可笑的事。
他要紧紧抓住她。
不允许她离开。
比起昨日在公交车站旁不明所以含糊不清的道歉,少年今日的态度诚恳许多。
手里还攥着那个小巧玲珑的袖珍飞行器,时晚顿了下:“......哦。”
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姑娘,对于贺寻前几日一反常态的冷淡,她心里其实有几分猜测。唯一失态的那次是遇见贺子安,或许这一次的事情也和贺子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无意去深究对方的家事,时晚并不想强行逼问什么。向来很有分寸,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然而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恼。
眼下的场景与昨日有些相似,都是在消防通道里,难免教人想起少年说过的话。
咬了咬唇,时晚脸颊有些烫。
“以后也不许......”稍微闭了下眼,她小声嘟囔,“不许再像昨天一样乱说。”
不懂男生的那点心思,并不知晓秦秋偷偷动的手脚,时晚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贺寻怎么会觉得她喜欢秦秋。
说不清究竟因为害羞还是什么其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原因,总之,她不想听见他再乱说话。
夕阳渐坠,光影愈发细碎,洒在少女纤长眼睫上。随着呼吸绽出星星点点的光。
贺寻愣了下。
一直以为时晚生气是因为自己毫无缘由的疏远冷淡,他从没想到还会有第二个理由。
细细咀嚼着这句话,他心跳得厉害,眼神也一点一点明亮起来:“我乱说什么?”
怎么会不知道时晚指的究竟是什么,弯着嘴角,贺寻嗓音里是止不住的笑意。
心里的妒火一直燎燎烧着,今天站在一班门外来找她,看见秦秋的时候依旧忍不住想冲上去揍对方两拳的冲动。都是男人,冷静下来,他看出来昨日秦秋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大抵是出于一些想要抹黑他的目的。
可惜的是,并不在乎会受什么处分,也不在乎别人会如何看自己,他只在乎时晚一个人的想法。
而红着脸,小姑娘脸上表情羞恼,咬字软绵绵的。
贺寻心就跳得很快,一下一下砰砰作响:“你是不是——”
俯下.身,几乎能数清少女纤长的眼睫,鼻尖是清甜的暧昧香味。少年喉头不自觉动了下。
无端有些紧张。
他想问。
她会这么说,是不是终于喜欢上了他?
然而到底没能问出口。
“我不听。”即将吐字的前一秒,面前的小姑娘突然伸手去捂耳朵,同时闭上眼,一副坚决不听的模样,“你不要说。”
莹白小脸瞬间染上一层近乎艳丽的绯色,她眼睛闭得很紧,羽睫颤着,声音软得不像话。
愣了下。
贺寻哑然失笑。
从来没见过少女露出这种娇嗔情态,伸出手,又怕弄疼她,斟酌许久,他只是轻轻握上时晚的肩:“行,我不说了。”
来日方长。
他不急于这一时。
哪怕她现在只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喜欢他,那也已经足够了。
意识到方才贺寻想问什么,脸颊烫得要命,直到听见这一句,时晚才勉强松开手。
脸还是烧,她把那个飞行器和纸条一起塞进他手里。
然后转身想要走。
这次贺寻不再那么好说话。
伸出手,轻轻松松拉住她的手腕,他笑意低沉:“喂,你还没说到底求情成功没?”
摇了摇那张画着豌豆的纸条。
手腕被拉住,额头直发烫,时晚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消防通道。
咬着唇,她不看他:“我......我为什么要答应?”
是他先不理她在先,时间那么长,又说那些讨厌的话,凭什么靠一个画得丑丑的豌豆就让她原谅她。
贺寻眼底笑意更深。
垂着眸,他忍住想要俯身亲吻少女额头的冲动。
“豌豆是我们一起救回来的。”
全然不记得自己当初如何嫌弃幼弱无助的豌豆,少年语气理直气壮,“现在孩子都求情了,你还不答应吗?”
作者有话要说:豌豆:(惊恐)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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