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寒的目光冰冷,锐利如刀,扫向那个从性别上攻击她、进而否定沧溟商行的男人。这种人,这种话,充满了森森的恶意,激起了她心中深藏的杀机。
想要用舆论来试探沧州商行的态度,那她就好好告诉他们,什么叫做暴力碾压。
那个男人身高体壮、膀大腰圆,看起来十分气派。他昂着头,气势浩然地说完那句话,就撞上了云微寒刀锋般的眼神,一时间竟然心中惊悸,猛地产生了一种扭头逃走的冲动。
身边的围观者们跟着起哄道:“老七说的有道理!老七是个爷们!咱们青州最不缺的就是爷们!”
被这些吹捧的言词环绕着,壮汉老七立刻忘记了刚才突然产生的惧意。俗话说,众怒难犯。就是沧溟商行的涂大掌柜,在大街上被这么多青州民众围攻,恐怕也只有满头冷汗、赔笑解释的份儿。何况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不被吓哭就是胆量大的了。
云微寒向前走了一步,对着老七轻声问道:“你刚才说的话我没听清楚,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老七看清楚了,这个小姑娘虽然穿着一身男装,但是眉目如画,嘴角含笑,说起话来又温柔斯文,刚才那样冰冷锐利的眼神根本就不可能是她这样的小姑娘能有的。他一定是眼花了。
他看着这么漂亮贵气的小姑娘——据说是沧溟商行大当家的未婚妻,那可是全天泰所有的沧溟商行的主人,这么富贵的人物的未婚妻,也要对他柔声细气地说话,老七心里升起了一种豪情。
他拍了拍胸脯,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站在云微寒对面,大声说道:“我再说一遍又怎么样?我们青州可从来没有女人当家做主的规矩,就凭沧溟商行连个女人都管不住的样子,迟早也是要关门的!”
他大声说完这番话,就斜着眼睛看向云微寒,想看看这漂亮的小姐是不是要哭鼻子了。
没想到,他刚扭过头,就听见身边一群人都开始惊呼,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胸前被重重一击,整个人已经飞出数尺,躺倒在了地上。
云微寒听他果真有恃无恐,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心中的杀机勃勃而起。也不等身后的丫环护卫出手,她已经抬起右腿,以左腿为圆心,右腿划出一条弧线,一脚猛踹在那壮汉胸前。
方才还围在壮汉身边的人群立刻闪开了一大片空地,任由那壮汉从空中落下,重重摔在地上。
云微寒飞步赶过去,又是一脚踢在他腰间,疼得那壮汉将身子蜷缩成了一个虾米形状,口中呻-吟不停。
“你这女人,当街行凶,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沧溟商行实在是太不讲理了,自己行事不当还不让别人说吗?”
围观者们愣了愣之后,立刻开始更加兴奋地指责起了云微寒。
云微寒一脚踩在老七胸前,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几个叫的最凶的人:“这些人,我怀疑他们勾结青州盗,在大街上围攻我,污蔑沧溟商行,意图为青州盗复仇。将他们全都抓起来,等我审问。”
百年、万寿护在云微寒身边,四个护卫如同虎狼一般扑入人群,三下两下就扭出来那几个叫的最起劲的人,卸了关节扔在了地上。
云微寒看着嘴角渗着血丝的老七,脚尖用力在他胸前碾了碾,低着头笑得一脸阴寒:“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你背后的那些人都不敢出来和我们对着干,偏偏你这种小臭虫要跳出来恶心人。”
她看着老七不可置信的表情,冷笑道:“女子怎么样了?照样打得你妈都不认识你。”
说着,她一脚踢在老七的嘴上,看着他吐出了两颗牙齿,发出剧烈的咳嗽声,才缓缓站起身来,环视着周围。
被云微寒冷冷的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中有些真正的路人已经开始撤退。但还是有些愣头青在那里打抱不平。
“你又不是官府,凭什么给人定罪?凭什么抓人?”一个年轻人怒喊道,“沧溟商行就了不起了?就能随便打人抓人了?”
“沧溟商行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随手就把为害青州二十年的三千青州盗全部斩杀了而已。”云微寒对着他上下打量了几眼,懒懒地回答,“青州的男人难道就是嘴巴上厉害?在这里骂一个女子这么积极,怎么看着青州盗纵横青州这么多年也没有人去管管?到底是你们青州男人只有一张嘴,只能对女人发发脾气;还是青州盗其实是你们的衣食父母,所以对着斩杀了青州盗的沧溟商行只有仇恨,没有感激?”
看着闭口不言的年轻人,云微寒转过身,目光冷冷地看向凤缘宝大门:“二十年的时间,三千青州盗怎么也换了好几批了。那些从青州盗中退下来的盗匪,恐怕大半都隐藏在青州民间,生儿育女,坐享富贵了。”
她对着凤缘宝的大门冷笑道:“他们抢了那么多民脂民膏,买几间门面,开几家铺子,装作良民的模样,过着呼奴使婢、安享天伦的日子,多么快活。可是,这种快活日子是用无数青州百姓的鲜血和财物换来的,他们用着自己不觉得亏心,老天却是不会放过这些满手人命、罪恶滔天的匪徒的。”
云微寒的目光直盯着凤缘宝说了这么一大串话,围观者当中有人看不惯她这么嚣张,大声喊道:“你打了人还不行,还要往凤缘宝头上泼脏水,也太过分了,真以为我青州无人?”
云微寒看向说话的方向,脸上是不屑的笑容:“青州有人?有什么人?有跟着青州盗残害乡里的人吧?有看见青州盗望风而逃的人吧?有趁火打劫大建坞堡兼并土地的人吧?有逼迫百姓依附坞堡白白做工的人吧?有勾结青州盗为其销赃踩点的人吧?还有在青州盗灭亡后,恼羞成怒攻击灭杀青州盗的沧溟商行的人吧?还有愚蠢无脑、被人利用、不分黑白、跟着起哄诬陷沧溟商行的人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人?青州之人何在?”
她大喝一声,目光扫过人群:“青州之人何在?青州之人何在?青州之人何在?”
被她一声比一声更大的叱问震慑,拥堵了整条大街的人群一时竟然鸦雀无声,刚才那个出声说“真以为我青州无人”的男人也不见了动静。
“青州,古九州之一,我以为此地古风尚存,必有仁人君子。谁知来到青州,却让我十分失望。”
云微寒负手而立,语气慷慨,“任由青州盗危害乡里二十年,竟然无人能够挺身而出予以阻止,是为无勇;对于被青州盗祸害的同乡百姓,无人救济援助,反而趁机兼并其土地,限制其自由,压榨其价值,是为无仁;面对将三千青州盗斩杀的沧溟商行,不知感激,反而大肆攻击,是为无义;分不清楚黑白对错,被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青州盗同伙利用,是为无智。”
“青州人,你们已经到了无仁无义、无勇无智的地步,还有什么面目在这里对着一个女子指手画脚,不如回家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嘴脸!”
满大街的人被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骂,居然没有人能够理直气壮地站起来反驳一句。因为这个小姑娘说的话虽然难听之极,却没有一句不是真话。
凤缘宝二楼的一个小房间里,黄八郎面色凝重,捏着茶杯的修长手指已经因为用力过度而指尖发白,他却仿佛没有任何感觉。
真不愧是未婚夫妻。那凌三郎手段狠辣,一言不合就挖人眼珠,更将三千青州盗全部斩首示众;这韩姑娘一个漂亮女孩,也是一言不合抬脚就踹,将老七打得齿落吐血。可这些都还不是最令人恐惧的地方,真正令人毛发悚然的是这个小姑娘的胆气和利嘴。
在青州这样陌生的地方,被这么多人在大街上围而攻之,她脸上竟然没有一丝丝畏惧之意。相反,就像是厨师握住了菜刀,将军来到了战场,她的一言一行都从容自信、锐利无比。这样的人,就是在他们青州黄家的优秀子弟中都难得找到几个,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子!
这沧溟商行背后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养出凌三郎这样的人物,能够训练出以一当十的精锐之师,连一个小姑娘都这么厉害。
黄八郎重重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上,口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嘘气声,双手大拇指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脑子里满是苦涩。
那个叫陆雪霁的小姑娘,虚荣浮夸。他在客栈的眼线报告说,陆雪霁经常跟人炫耀,说她和沧溟商行大当家凌三爷有渊源,凡事总是要拉出这面大旗来吓吓人。
今天巡视产业来到凤缘宝,看到男装的韩姑娘正好向着这个方向过来,而陆雪霁正在店内流连不舍,眼睛粘在那些首饰上都拔不出来,黄八郎想起家主这两天一直为了不能确定沧溟商行的态度发愁,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凌三郎老练狠辣,可是他的未婚妻不过是一个娇娇贵女。不能从凌三郎处得到的信息,完全可以从他的未婚妻这里试探得出。
黄八郎让伙计故意找事和陆雪霁吵架,勾引陆雪霁扯出来沧溟商行。然后派人在人群中煽动,引导风向,让大家当着韩姑娘的面使劲说沧溟商行的坏话。
他相信,韩姑娘可能不在意陆雪霁,可是不可能不在意沧溟商行的名声。
到时候,她面对这样的攻击,会如何反应,就能透露出凌三郎对于青州豪强的态度。
如果她十分忌惮凤缘宝这样青州本地百年老店的背景,为此宁愿忍让退步,那么,很可能代表了凌三郎对于凤缘宝背后的青州豪强还是十分在意的。反之,如果她根本不把凤缘宝放在眼里,可能就是反映了凌三郎对于青州豪强的不屑。
当然,她的态度还可能有很多细微的不同,但是从她的反应中,黄八郎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
可是现在,黄八郎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觉得全身疲惫。韩姑娘已经明显发现了凤缘宝在这次事件中起的推动作用,他会不会弄巧成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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