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估计在被抬出来之前,又被下药了,个个都是双眼紧闭,麻袋一样,既不吱声,也没动静儿。
他们被随意扔在地上,堆在一起,排好了顺序,等着热水烫洗。
在墙头上蹲了一会儿,从他们的谈话中,谢朝雨知道了,这里的人属于“半魔”族,由于先祖们在个人问题方面荤素不忌,族人便融合了妖、人、魔三族的特征,血统杂驳。
长相、寿命和体质虽然都随了妖魔两族,但生活方式方面,他们更喜欢人族这样的,自我认知也是“半魔人”。
但谢朝雨觉得,从吃人这个事情来看,这个族群的本性可能更偏向于以前喜欢茹毛饮血的妖魔两族。
而半魔人现在居住的这个地方,也是从先祖那里继承下来的,是他们祖祖辈辈居住的家园。
至于为什么一直处于黑暗之中,似乎和上万年前发生的事情有关系。具体是什么事情,谢朝雨没听到有人提起,也许是禁忌,也许是因为这些半魔人自己尚不清楚。
......
加上“郭尚书”,地上一共堆了七个人。
牛头锅里的水很快就烧开了,那水的颜色也是黑黄相间,在大火的熏蒸之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
半魔人对那气味好像习以为常,谢朝雨看见有个舀水的妇人,还端起水瓢直接喝了几口。
男人们上前,动作麻利粗暴地,将第一个人身上的衣裳三两下扒光。
这是一件在十方城里,富商豪绅们都很偏爱的丝绸长袍,触感柔软细滑,扒衣裳的男人拿起这件衣服在自己光裸的胸口蹭了蹭,接着就飞快地套在了身上。
“外面的人日子过得真舒坦,你们看这布料,比祭司大人用的还要好!”
男人乱七八糟地绑了衣带,抬起胳膊在身边人身上蹭蹭,让他们感受这布料舒适的感觉。
“真的啊!比我家婆娘的脸还要细腻!”
很快,一群男人一拥而上,将剩下的几件衣裳也抢光了。
叶无讳眼明手快,施了个障眼法,在那些男人动手的同时,就飞速将“郭尚书”的金钱纹锦袍给变没了。
体外分身的衣裳和身体性质是一样的,都是灵力凝成的假象,真要被扒,衣裳就会在离开身体的那一刻化为虚无,好险没暴露。
不过,谢朝雨假装随意地瞥了一眼地上光溜溜的“郭尚书”,一时不知道是该吐槽还是该同情。
两百多斤的郭尚书,那身材,没法看。
侧身倒地,肚子竟然大到能贴地皮,一想到这是自己道侣变幻出来的人,她就忍不住操心,若是多年以后,叶无讳上了年纪也变成这个样子,日子怕是不能往下过。
叶无讳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了,毕竟男女有别。
便安慰道:“半魔人不是给他们留了底裤吗?”
谢朝雨心疼地拿翅尖儿摸了摸黑毛球的脑阔。
“傻不傻,你以为自己两百斤的五短身材,在大家眼里还有性别之分吗?”
那底裤,真的无所谓。
眼看着七个人都已经被洗刷干净,就等着下锅了,谢朝雨戳戳黑毛球。
“我们就这样看着真的好吗,七个之中,有三个,都是我在藏春见过的熟面孔”
黑毛球道:“巧了,边上最瘦的那个,我在码头见过,他是工部的一个侍郎。”
去监工的时候,那位侍郎还指着叶无讳对工头说“这小伙子长得这么瘦,用他这样的劳力卸货会不会亏损?”
要不是后来工头看见他一次比别人多扛好几个麻袋,怕是真的要听那侍郎的话,将他开除了。
叶无讳觉得,作为一只鸟妖,自己心眼小点、记个仇,这很正常。
不是很想救人呢。
小小一只黑毛球,老神在在地杵在谢朝雨身边,假装没明白她的意思。
谢朝雨:“......”
小凤凰弯起一边翅膀,非常人性化地用翅尖儿抹眼泪,哭诉道:“好哇,你这是想叫我守寡啊!”
黑毛球:“???”
“...那只是我的分身。”
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
谢朝雨跺脚,空着的那只翅膀一下一下地戳毛球,“我们凤凰都是与天地同寿的,你能吗?”
毛球懵懵然:“...所以?”一个分身而已,真的需要她这么紧张吗,难道她对自己的在意,已经到了连一丝一毫的受伤都不能忍受的地步了吗?
“就知道夫人你在乎我!”
脑补了一番她对自己情根深种、缠绵小意的画面,叶无讳矜持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这就去想办法将他们爱情证明的“郭尚书”弄回来。
黑毛球以一种壮士出征的气势,小细腿步伐六亲不认,冲向了半魔人的包围圈。
谢朝雨这才慢吞吞地给他传音:“见死不救容易留下因果,日后渡劫风险会更高,再说,姐夫培养几个大臣也不容易”
再这么下去,大雍满朝文武怕是要死绝。
叶无讳:“所以救人是主要的,我的分身只是顺带?”
“你不要污蔑我!”谢朝雨连忙解释三连。
“我这是督促你积攒功德”
“我还想和你过长长久久的日子”
“你不想要我甜甜的爱情了吗?”
叶无讳那边没声儿了,过了一小会儿他才道:“你以后天天都要对我这样!”经常听她说点浓情蜜意的话,叶无讳想想就觉得心里很熨帖。
谢朝雨也没故意哄他,关于叶无讳的雷劫,谢朝雨是真的担心。
上次化神冲击合道,是在须弥境中,那样天地都为之震颤的场景,谢朝雨现在想起来都会下意识害怕,叶无讳一身伤痕累累,她自己则是差点丧命。
修炼一途,越是往后,功德与业障的影响就越大,业障缠身的人,很难走到最后,而身有功德,天道在降下雷劫的时候,也要网开一面。
当然,骗也是骗了那么几句的,比如,凤凰也不是真的与天地同寿。
上古凤凰灭族、如今谢朝雨千方百计藏着自己身上的凤凰神力,都是因为,跳出因果规律的凤凰,不该容于现世。
...
半魔人忍痛拿出了各家藏着的好东西,有香料、陈醋、一小瓶料酒,就等着七个人下锅。
“郭尚书”最为肥硕,半魔人们一致决定,就拿这个人做汤底!
牛头锅有些高,“郭尚书”又太重,这次来了五六个半魔人,齐齐上手,将“郭尚书”架了起来。
“三子,用力,就你那边没抬起来!”
“乖乖!这人是真的肥,瞧这胳膊,比咱们腿都粗!”
“一会儿煮熟了,把前胸后背的嫩肉,给那几个有孕的送去...”
招呼半魔人干活的,应当是个什么小头目,正在锅边比划着寻找最好的下锅角度。“郭尚书”体积庞大,不好好找对角度,一锅炖不下。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个半魔人的肩膀忽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一回头,便对上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苍白,精致,眼底藏着几分癫狂。
小头目没想起来这是谁,被人打断动作,皱着眉不愉快地问:“你谁?”
站在他身后的,分明是停云。
作为被祭司派到外面世界的人,停云要比一般半魔人骄傲。
他觑了小头目一眼,寒声道:“祭司大人三令五申,不要我族再食人肉,你们想干什么,违抗祭司大人的命令、造反吗?”
小头目被他冷硬的态度刺激到了,一把扔掉手里的大瓢,指着停云叫骂起来。
“你谁啊你,要你多管闲事?祭司大人自己都还没出来说什么,轮得到你这白脸猴子叫嚣?!”
立即就有其他半魔人为小头目帮腔。
“就是啊,当自己脸比我们胖呢!这是从祖宗那里流传下来的事情,谁家祖上没吃过人肉?”
“你们看他那长相,耳朵尾巴身上的毛,全都没了,就跟人族一个样,说我们造反,他这样的才是偏向人族的叛徒吧!”
“我家孩子生下来就没吃过荤腥,烂骨头汤喝了顶啥用,孩子四五岁了,眼睛越来越瞎,这事怎么没见你出来管了?”
“就是!”
“饿肚子没人管,瞎眼病没人管,饿死冻死病死人的时候,你在哪?”
......
半魔人的情绪被点燃,群情激愤,很快就七嘴八舌地指着停云叫骂个不停,有人甚至摘了身上的破碗,扔向停云。
停云伸手,一把将凌空而来的碗接住,“砰!”地一声,碗被扔了回去,狠狠扣在那人头上,黑红的血流了下来。
那人应声倒地。
“啊!!!”
“杀人啦,白脸猴子打死六狗子啦!!”
半魔人们惊恐地四处逃窜,倒下的那个“六狗子”还被慌乱的人群踩了好几脚。
妇人和孩子都在尖叫,男人们则是大吼大叫地,骂着一些难听的话语,慌忙之中,还有半魔人撞到了灶台,年久失修的灶台被踢掉了一大块,火焰“腾”地从灶台的豁口窜出来!
“豪猪,你被火烧着了?!”
“祭司大人在上!豪猪要被烧死了!”
“灶要塌了,快跑!”
这下又是一阵更严重的恐慌。
半魔人们情绪激动地四处乱跑,杂乱与喧嚣,很快就从这座院子向城里其他的地方蔓延。
兵荒马乱,乱成臭猪圈。
谢朝雨和站在锅边的“停云”,面面相觑。
半魔人都跑光了。
地上还倒着两个,一个是被碗砸倒下的六狗子,一个是被火烧了又被倒下的大锅浇灭、烫了个正着的豪猪,他身上甚至还黏着蒜瓣和香料块。
谢朝雨伸爪子,将六狗子翻了个面,“没死,你那一下砸的有点狠,他晕了,喔...倒是这踩踏的伤,肋骨都断了几根”
“停云”蹲下,拿起地上的瓢将豪猪扒拉好,啊,豪猪正是那个最先开始叫嚣的小头目,风水轮流转,转的有点快,刚才他还在琢磨着煮别人,这下自己差点熟透了。
他身上很凄惨,被火烧又被开水烫,“命还挺大”,不得不说妖魔的血统确实强大,都这样了,豪猪还有一口气在。
有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来得人里,似乎有祭司。
谢朝雨和“停云”交换了一个眼神,变!
熟悉的黑毛球又出现了。
灰白的微光闪过,赶在祭司一行人到达的前一刻,两只毛茸茸的身形又消失了。
祭司走在最前面,跟在他身后的,是先前谢朝雨和叶无讳在祭司那座小院子里见过的几个随从,他们的长相身形,明显要比普通的半魔人强壮。
祭司在灶台边走了几步,吩咐随从,将地上到现在还昏迷着的七个人送回去。
又嘱咐其中一人道:“去查清楚,是谁最先提议的,将这个人带到我面前来。”
六狗子和豪猪,也被祭司的人草草洒了些药粉,抬走了。
真正的停云很快就赶到,“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祭司看到他,皱起眉头道,“不是说了,在城里要遮好脸?”
停云面色歉然,“是,方才去见了家人,一时忘记了...”说着,他便拿出了一顶帷帽,将自己的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半魔人一族,有着难以改变的劣根性,这些年随着情况的加剧,很多半魔人都出现了癫狂的倾向,平时沉默阴郁,一有什么事情,就又会马上变得激动、尖锐。
半魔人对人族既瞧不起又有着根深蒂固的仇视心理,若是被普通半魔人知道停云在外面的世界是一个需要靠一张脸讨好人族,从而达成目的的人,他们绝不会感激停云的付出,只会将他视为叛徒。
因而,除了熟悉的人或是祭司的下属,停云一直都藏得很好。
...
祭司和停云离开的方向,并不是回去的路。
谢朝雨拉着黑毛球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还没到地方,就听见了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
声音有点熟悉,刚才还听过。
谢朝雨和黑毛球小心地跟在祭司身后不远处,也进了门。
这间屋子很陈旧,屋里也没什么摆设,一个土墩子,大概就是代替床榻的东西。
豪猪被按在土墩子上,有两个人正拿着刀子,在帮豪猪将身上烧伤又烫熟的烂肉割掉。
场面过于惨烈,谢朝雨反射性想吐。
祭司交给屋里的人一只小瓶子,带着停云去下一间屋子。
六狗子头上已经不流血了,黑乎乎的泥浆一样的东西将他的脑袋包了一圈,难的是被踩断的肋骨,疼得他龇牙咧嘴,黑白相间的狗尾巴都疼得抻直了。
祭司问带路的人,“那七个人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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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别等,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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