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出现,让曹凤娇和孔副院长都吓了一跳,他们或许打死也想不到,居然还有一个人在这偷听!
老孔被T恤遮住后,半仰在地上,呼吸变得粗重,两只手往前伸出,不断地哆嗦着。
我把老何搀扶起来,问他怎么样?
他摆了摆手,说:还好,还好。
说是这么说,但他的脑袋,依旧套着我的T恤,连鼻孔都不露出来。
曹凤娇在一旁冷笑连连:好个屁,这老头只剩下半条命了,你最好离他远点,否则到时候你也会跟着完蛋!
我横了曹凤娇一眼,没搭腔,扶着老何,一瘸一拐地回了D栋。
身后曹凤娇想追赶,被孔副院长拦住,两人又争执了起来,吵得什么,就听不清了。
回到D栋,老何好了很多,我给了倒了一杯水,说:你这病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会怕阳光——刚才听她讲,你到了后期,还会咬人,不会真是狂犬病吧?
老何干笑,说哪能啊,放心,你要怕我,就走远点,到时候我真狂性大发,也不会咬你。
我说我不是怕你咬我,是想知道你这是什么病?
老何沉默了半天,吐出两个字:“疯病。”
然后,我无论怎么追问,他就是不肯说,最后索性回了自己的房间,闭门不出了。
程小燕刚死,我的心情还处于悲伤之中,也没工夫管他。
这一整天,我都是待在D栋,偶尔时不时会去负二层看看,期望程小燕能“复活”。
她没有复活,身子开始僵硬,手也没有开始动——我甚至希望,她能像昨晚一样,掐住我的脖子,起码证明,她还是有希望复活的。
我知道,自己这是有些病态了。
但强烈的不舍,充斥着我的大脑,让这个念头怎么也压不下来。
想到她昨晚临死前,那最后的一吻,想到她昏迷中,呼唤着她男神的名字,我的心情如百味杂陈,说不上什么滋味。
晚上,孙姐带来了两个病人,一胖一瘦。
胖的叫黄海涛,十九岁,还是个大学生,因为得了重病,大学也没上了,父母直接和他断了关系,现在医院把他转移到D栋,这辈子的前程,算是毁了。
胖子不怎么爱说话,见到人总是低着头,似乎和害羞,但孙姐悄悄告诉我,说黄海涛有严重的抑郁症,让我小心看管。
我头有点大,说其他病人就够我忙了,你带个抑郁症患者来,万一想不开出了事,到时候责任算谁的?
孙姐说没事,尽人事听天命,做好你分内的事就行了。
我心想分内的事就是保安,真要按你这么说,我谁都不管。
除了黄海涛,还有一个染着黄毛,打着耳环,流里流气的青年。
这青年二十七八岁,一看就是那种地痞流氓类型的,走路歪歪扭扭,和人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在嚼着口香糖,眼睛看人都是斜着看。
在孙姐过来和我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孙姐的臀部,嘴角露出淫秽的笑意。
“孙姐,有人偷看你。”我说。
孙姐没回头,皱眉道:“是那个黄毛吧?他叫马强,以前因为抢劫,坐过几年牢……出狱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脑袋里长了一颗瘤子,硬赖在医院不走,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了D栋,估计就是想来这骗吃骗住,你以后小心点,这家伙可不是善茬。”
我无语,说孙姐你这是把什么人都往我这带了?
黄海涛无所谓,现在来个社会痞子是怎么回事?
孙姐脸上露出几分歉意,说:志勇,你多担待一下,我也没办法,他毕竟是医院的病人,按规矩,他是有权入住D栋,总不能赶他走吧。
不等我开口,那马强忽然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手,朝孙姐的屁股上拍了过去。
我连忙把孙姐拉开,同时抓住马强的手,说道:你想做什么?
马强哼了一声,把手抽了回去,冷笑:不想做什么,看到孙小姐身上有只苍蝇,我替她拍掉。
孙姐估计也知道怎么回事了,脸色有些铁青。
“志勇,你去把他们两人的身份证登记一下吧,记住了,尽量不要惹这么马强。”孙姐盯着道。
我笑了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不招惹我,哪怕他是杀人犯,我也会给他面子。
孙姐露出担忧之色,但也没说什么,离开了。
那马强一直盯着孙姐离去的背影,舔了舔舌头,淫笑道:“啧啧,好有味道的女人,不知道在床上是什么滋味……”
我望着他,心中闪过一丝厌恶。
“把身份证给我,过来登记。”
黄海涛很配合,掏出身份证就递给了我,轮到马强的时候,他没动,只是歪着脑袋,一脸不屑地望着我。
“身份证?”
我说。
马强嚼着口香糖,阴阳怪气地说:小子,我住哪?
“和黄海涛住一起,105病房。”我回道。
“不行,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我要住单间。”马强一拍桌子,不乐意道。
“对不起,这里是医院,不是酒店,想去酒店,出门右转。”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马强顿时怒了,问我是不是皮痒,欠教训?
我没理他,说:身份证给我登记,不然马上滚。
“草你妈的!”
马强破口大骂,抬起手,就是一拳打了过来。
我没躲,刻意让他打在了脸上。
嘴角,露出了一点血迹。
马强愣住了,说你怎么不躲?
我说先让你先动手,我再还手,要是把你打成植物人了,起码是正当防卫。
话音刚落,我猛地伸出手,扯住了马强的黄毛,用力往后一拉,他疼得脸都变形了,刚要反抗,我就是一巴掌过去,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脸上。
没有给他喘息时间,又是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这小子瘦不拉几的,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废物,一脚下去,他人就跟皮球似的,惨叫一声,飞出了几乎两米。
“你……你打人,你是医生,竟然打人,老子要投诉你!”
马强捂着胸口,一脸恐惧地望着我,不忘威胁道。
“抱歉,我不是医生,我是保安。”
我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
马强顿时紧张了,说你要干嘛?
我没理他,找了一个折叠椅,在空中甩了两下,确定了手感后,朝马强走了过来。
马强吓尿了,蜷缩着身子,大喊饶命。
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果然是个怂包。
这边的动静,迎来了不少病人围观,他们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我走过去,把黄毛揪起来,说:还闹不?
“不闹了,不闹了……”马强哭丧着脸说。
“行,这笔账我给你记着,敢折腾,我肯定废了你。”我冷冰冰地威胁道。
废了什么的,只是狠话,这马强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毕竟也是病人,真废了他,我可是要吃官司的。
打了一顿之后,马强老实多了,很配合地交出了身份证,给他登记的时候,我想了一下,这黄海涛是抑郁症患者,万一晚上被马强欺负,发病了怎么办?
最终,我给他安排到了208病房。
晚上吃完晚饭,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我以为她会跟我唠叨学习的事,没想到她却说昨晚做梦,梦到了我和父亲,她让我在学校一定平平安安的,注意身体,千万不要惹是生非,哪怕这辈子当个庸人,也好过一身疾病。
我鼻子酸酸的,说我会注意的。
挂了电话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父亲当年,就是患了重病去世的——那一天是我们全家最绝望的日子,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躺在病床上,因为没钱救治,而放弃了治疗,回到家后,母亲做了一碗他最喜欢的榨菜肉丝面,他还没吃几口,就咽气了。
没想到,多年以后,母亲重蹈覆辙,也躺在了冰冷的医院,幸运的是,我成为了守夜人,为她争取到了最后的求生机会。
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头。
我心里暗暗发誓,无论D栋未来的路再怎么艰难,出现再多未知的危险,我也一定要做下去。
孙姐和孔副院长,毫无疑问是知道D栋秘密的,从他们的语气当中,明显能看出,守夜人这个身份,就是一个“替死鬼”。
什么时候死,没人能预料。
而我要做的——就是在这里活下去。
*
晚上巡逻完毕,我解了个小手,回休息室看了会儿电视,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阵激烈的动静,好像是有人在争吵。
我心里有些烦躁,拍了拍脑袋,强打精神走了出去。
来到二楼,声音是从208传来的。
我走过去一看,是马强和几个病人正在吵架,马强嘴里骂骂咧咧,脏话不断,把几个病人气得够呛。
“老子不管,老子就要看《武林风》,你们几个老不死的要是把老子逼急了,小心老子弄死你们!”
马强一脸暴躁,手里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棍子,对208几个病友挥来挥去,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趋势。
“你……你太过分了!”
“电视又不是你一个人说的算的,你凭什么这么霸道?”
“小伙子,你有父母吗?我的年纪,和你父亲差不多!”
208的病人,最小的五十多岁,年纪最大的已经八十多了,算是D栋平均年龄最大的病房。
老人们一脸怒气,纷纷指责着马强。
我走过去询问,一个病人告诉了我大概情况,就是208病房的老人们,每天这个时间,都会看两集《父母爱情》,今天才看到一半,就被马强换台了,说要看《武林风》,两边人争吵不休,就引起了现在的矛盾。
我点了点头,示意了解,走到马强面前。
马强看到我明显有些慌,缩了缩脖子,脸色苍白了几分。
我笑着对他说:别怕,不打你,抢电视遥控这种事,D栋经常发生,你刚来,多担待一下。
“田哥,你的意思是,我不看电视,让他们看?”马强一脸不乐意。
“你不是有手机吗?这里有WIFI,你用手机上网看呗……这里的爷爷奶奶,岁数大了,除了电视,他们平时没有其他娱乐,你总不能连他们唯一的乐趣也给剥夺了吧?”我笑着说道,“一个大男人,大气一点。”
马强哼了一声:“对不起,大气不了,电视机是公共财产,凭什么我就得让他们?这些老不死的,一个个……”
话说到一半,见我目光逐渐冰冷,马强连忙闭上了嘴巴。
我揽住马强的肩膀,把他带到了门口,冷笑道:“马强,你以前的事,我从孙姐那也听说了……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否则,我有一百种方法玩死你!”
“田哥,这里是医院,我也不是罪犯!”马强咬牙道。
“你错了,这里是医院,但也是D栋——在这里,我说了算!”我语气冰冷地说道,“如果不服气,大可以马上滚,待在这,我的话就是命令,哪怕是错的,你也得给老子执行!”
马强沉默不语。
看向我的眼神之中,带着深深的仇恨。
“好自为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马强恨不恨我,我根本不在乎。
我又不是圣人,不可能做到让D栋每个病人都喜欢。
再说了,对待这种人渣,不说往死里整,但也没必要跟他客气。
*
回到休息室,我继续看起了电视,但心里,总莫名其妙不踏实。
想到临走前,马强那充满怨毒的目光。
那是杀人的眼神!
我相信,如果当时有把刀,他肯定会刺过来!
这种罪犯,没什么事不敢做的。
想到这,我有些心慌了,倒不是怕他报复,而是担心这厮冲动之下,会不会对208病人做出什么事?
这个念头的出现,让我愈发不安。
骂了一句脏话,我重新站起身,走出了休息室。
来到208病房,我敲了敲门,一个病人走出来问我有啥事?
我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父母爱情》,松了口气,说:“我走了之后,马强没闹事吧?”
“闹事倒没有,不过你一走,他也走了。”那病人说。
我心中一惊,说:“他也走了?去哪了?”
“不知道啊,半天都没回。”病人说。
我皱了皱眉,说:行,你们早点休息。
我先去了二楼的公共厕所,在里面搜索了一遍,并没有看到马强。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就像定时炸弹一般,让我浑身一阵忐忑不安。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打了个激灵。
应该不会吧?
我阴沉着脸,快速来到四楼,老远的,就看到一个身影,正站在404门口发呆。
这个人——正是马强!
我脸色变了,怒喝道:“马强,你在那干嘛?”
马强仿佛没听到似的,眼神呆滞,一动不动,盯着404的大门发愣。
他这怪异的模样,让我心里一阵莫名慌张,正准备走过去,马强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放在了404的门把上。
我大惊失色,一边狂奔股哟去,一边大吼:“别开!”
但,还是晚了。
马强手往回一抽,拉开了404的门……
嘎吱——
就在门打开的一刹那,一只布满青筋,惨白的手臂,从里面伸了出来,狠狠地掐住了马强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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