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眠没反应过来云初所说的这个你字,整理书本的动作顿了一顿。
她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拿过第二,随便一次考试,随便一场比赛,就连百大联名幼儿园剪纸比赛她都是第一。
第二?
第二?
她还说挺厉害?
不得不说,人的本质是双标,这件事轮到了自己身上,宁眠想死的心情都有了,缓缓地抬起头,张了张嘴,却连句话都讲不出口,起身,还没走出班门,宁眠就撞到个大书包的人冲进了班里。
要知道这两年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撼动宁眠的位置,大书包一边闷头冲一边宣传:“兄弟们!姐妹们!你们听说没!听说没!小眠不是第一了!我刚进教学楼就撞见咱们班班导正跟一堆人说这件事呢,班导还说.......”
大书包没看见宁眠,直到宁眠走到了他面前,大书包闭了嘴。
宁眠挑了下眉:“说什么?”
大书包腿都吓软了,视线在她身后扫了一圈,语气瞬间变小:“就,没说什么。就是说如果我看你班里就喊你去办公室一趟,班导有话想跟你说.......”
宁眠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在此之前,她的分数甩孟祥还挺多,也不知道被人取代是什么滋味,今天她顿悟了,这是真的不好受。
宁眠木着脸,走到办公室,看到他们班的班导已经放下公文包,在打热水。
敲了敲门,宁眠喊了声报道:“老师,听说您找我。”
一班的班导叫陆胜利,个子很矮,留了头小毛刺,整个人清清瘦瘦,但传闻陆胜利高中时期一直是学校的年级大佬,还有同学在无意间看到了陆胜利胸前纹的老虎纹身,一个真实的社会狠人中年男教师。
“对,来坐坐。”除了竞赛,陆胜利很少找宁眠私下谈话,给宁眠点了下旁边老师的办公椅让她拉过来,“其实,老师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找你说说排名,你看没看呢?”
宁眠:“还没来得及。”
“哦哦哦,还没看。没事,排名不太重要。”
宁眠沉默了下:“是吗?”
“是的,没错。”陆胜利叹了口气,“或许你不知道,老师当年也经常拿全校第一的,名次这种东西,上下浮动一下很正常。”
宁眠全程无声。
宁眠想说老师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胸膛上承受的力量,以及在班上课余时间讲述的热血高中少年史,开学的头一堂课,宁眠甚至觉得陆胜利教得并不是数学,而是如何善意向他人约架。
陆胜利还没停下回忆的步伐:“有一年,我也是考个全校的第二,觉得没脸回家见父母,在路边遇到了一群混子,唉,没想到就此走上了一阵风光血腥史,但人生漫漫长路,你打过了那么多的人,经历了那么多场的群架,你会发现第二又算得了什么呢,最终人还不是走向自己应该走向的地方,我也终究会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男教师!”
“........”
“再说,你差第一也没几分!就一分!写个解字还零点五分呢!你写三解字这分就回来了!一次的失败不能代表什么!我们要愈挫愈勇!愈勇愈挫!你说老师说得对不对!!!”
宁眠浪费了一节早自习听陆胜利的高中风云历史,并且深刻保证了她并不在意成绩起伏,绝对不会因为这一次的下滑而丧失了对学习的兴趣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然后,从办公室出去的下一秒,宁眠到了学校的百名榜前。
她一直说不在意是假的,毕竟对第一这个位置也有了感情,她倒想知道到底是谁抢走了她的位置。
但即使她千算万算,依旧没算到最顶头的名字。
——第一,谢应。
宁眠:“?”
........
回到班上,宁眠觉得自己是按了消声器。
她一进门,全班陷入了沉默,并且保持同样的姿势,低头,驼背,双眼从她进门的第一秒到她坐下的最后一秒都没抬起来过,每个人都在故意错开她的视线。
宁眠想了想,大概没谁能有她这个待遇。
自己考得不行,全班同学都如此体贴地对待自己。
【小眠,你没事吧?】
一张小纸条从她的后座递了过来。
云初的字很娟秀,专门练过书法,一看就是小女孩的字。
宁眠把纸条收好,还不知道回复什么,下一张纸条又递了过来。
【他们说班导把你给说哭了。】
【没有吧,不就是拿一次第二,也挺厉害的了,我都没进过前十,你要是难受你就跟我说一声,我们偷偷逃了下一节课也行。】
宁眠默默接过纸条,极快地回了俩字:【没哭。】
【没哭就好,我就觉得你不可能哭,被他们传得那么神。孟祥的心理素质不行,第二跌第三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被倒一超了都没事儿,他还不如你一个女孩子。】
宁眠想了半天,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嗯。】
大课间的时候,每个班上的同学都有变化,不过一班已经很久没什么变化,正当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固定学员的时候,凭空多出个谢应,被迫离开的是个小姑娘,班上的男生都帮忙去把她的书抱走,每个人还安慰她下次月考一定要回来。
宁眠不清楚她下次还能不能回来,但她坚信自己肯定不能再考第二了。
把东西草草地收拾了下,一会儿还要选座位。
云初跟宁眠两个人聚在班门口等陆胜利来组织换座位的时候,有个戴蓝色胸牌的男生从楼梯上走了过来,给宁眠她们打了个招呼。
“姐。”
宁瞻来找宁眠的次数还挺多,再加上两个人长相有七八分相似,云初一眼就认出这是宁眠的弟弟,主动给两个人让了个空间。
高三比高二早开学一个月,高二这才刚开学,宁瞻就来来找自己,还以为是发生什么事儿,宁眠点了下头:“怎么了?”
宁瞻乖乖地看向她,却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姐,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吗?”
宁眠没反应过来:“我能有心事?”
“我看百名榜了,大家都说你这次没发挥好。”
宁眠沉默了下:“……嗯。”
“我还听说你被班主任找了,有点儿担心你。”
没想到连高二都知道这件事,宁眠看了下周围的人,轻声:“没事儿,班主任就是找我随便聊聊,没那么严重。”
“怎么没那么严重!你要求调监控了吗?”宁瞻比当事人还生气,“他肯定作弊了,怎么可能有人超过你!”
宁眠也想问问,怎么能有人超过她,面上没有显露:“有排名不就是让人超过的吗?这很正常。”
“我不管,还是倒数第一考场,怎么可能!”宁瞻不太高兴,“爸爸还说你最近喜欢上一个乐队,是不是?”
“........”
宁眠没想到宁鸿德会跟宁瞻说这件事儿,硬着头皮嗯了一声:“不行吗?”
“可你不是跟我说你不喜欢音乐了吗,怎么会一考完试就去听乐队,爸爸还说那个乐队特别吵,姐,你真的没遇到什么吗?还有上次数学竞赛,好多人都说你睡着了,爸爸知道会很担心的。”宁瞻的例子一个比一个多,“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前天晚上去追乐队了?”
宁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不是去追乐队,而是乐队追她,天天在她楼下演奏,她不听都挺难。
但这些话显然不能告诉宁瞻,告诉他就等于告诉了宁鸿德,两天不到她就该从清水苑卷铺盖走人了,沉默两秒:“没有,我有分寸。”
跟宁瞻聊到一半,陆胜利已经从办公室出来了,宁眠勉强支撑住表情想让宁瞻先下去,等陆胜利的安排。
陆胜利在之前听过谢应,他染银发的事情已经在年级群里流传开来,政教处主任还特意给每个老师发了通知让他们管理好学生,唯独没给陆胜利所带的班级发,没想到还偏偏就轮到了陆胜利的班级。
在此之前,陆胜利一直很期待见到银发的谢应,直到见到了本人,陆胜利甚至合理怀疑之前被抓的是个替考,迟疑了两秒:“......谢应?”
“老师好。”谢应点头。
走廊里的光线很暗,多数靠开了的门窗来透出光亮,谢应就这么站在门口,玻璃的光打落过他的轮廓。他的头发已经染回了黑色,眼睛狭长,眼尾微微向上挑,即使很努力,仍然是保留了嚣张的特质。连校牌都高一分地别在胸口的校服上,单肩背了个纯黑色的书包,有些扁,大部分的书都拿在手里,还都是崭新的。
陆胜利:“你这头发......?”
谢应解释:“主任让我染回去了。”
陆胜利微微噢了一声,也分不清是不是失望了:“染回去了啊。”
“嗯。”
宁瞻听到两个人的对话,跟宁眠小声嘀咕:“就染回去也不像好人。”
“小瞻。”
好在那边儿没听见,陆胜利把教室门打开,给他解释:“那行,你先进去挑个座位吧,想坐哪个都行。”
一班的座位是按名次来挑,第一名最先选择,第二紧跟在后,如此向下,非常有秩序。
谢应挑完轮到宁眠,熟悉宁眠的都知道她不会变换座位,永远是第二排的正中间,不至于太靠近黑板吃粉笔灰,也不至于离老师太远听不清,一个非常非常合适的距离。
但谢应显然不知道。
从走廊进去,宁眠愣了下,看到他坐在自己的专座上。
她是真的没想过谢应会坐这里,按理说就凭谢应这个性格怎么也应该是选择一个靠窗户的位置,阳光一打进来,白色纱帘微微掀起,迷到一堆小女孩儿,而不是这么一个这么热爱学习的位置。
但规则如此,宁眠也不能说什么。
宁眠走进去,低头,刚准备把书包从谢应抽屉里拿出来,坐不了这里,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窗边。
没想到谢应没有躲开,甚至非常友好,站了起来:“你不用动。”
宁眠:“?”
然后,他还帮忙把椅子给她拉开,挪了个位置,就在她旁边儿,低声,说:“我坐这儿也可以。”
宁眠侧头,皱了下眉,不太确定。
……谢应这是在跟她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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