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他平时对宋明海过于不孝,所以才会被发配到南雾来接受夏枝野的制裁。
亲眼看着夏枝野拿出钥匙熟练地打开616大门,并且从抽屉里掏出一张写着“夏枝野”大名的学生证后,宋厌周遭的空气已经可以直接问候液化氮。
夏枝野把自己的枕头被子往上铺一扔,再把宋厌还没收拾好的被褥抱到下铺来:“你腿脚不方便,就暂时先在下面吧。”
宋厌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夏枝野偏过头:“怎么?不乐意在我下面?”
宋厌:“……”
这人一天到晚说些什么垃圾话。
“我不习惯睡别人的床。”
“哦,那你单脚蹦上去一个给我看看。”
“……”
蹦你妈。
夏枝野笑了一声:“行了,别嫌弃了。床单被褥都是我今天刚换的,新的,干净。”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争下去显得自己矫情。
但宋厌从小到大就是保姆伺候惯了的人,哪怕以前偶尔住校,也是阿姨定点来收换洗衣服和床单被套,现在突然只身来了这么个生活环境大不如前的地方,还瘸了腿,哪儿哪儿都和他做对。
被芯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服服帖帖地钻进被套里,折腾半天后,被芯和被套已经缠成一团。
宋厌没了耐性,烦躁地一扔,眼角眉梢的不快把大少爷的脾气彰显得淋漓尽致。
夏枝野倚着床头看了半天,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
走过去,展开被团,随手摆弄几下,再拎起来一抖,一切就变得熨帖。
往床上铺好,懒洋洋道:“以后遇到不会的东西,记得叫人帮忙,嘴长着就是用的。”
嘴长着能吃饭就行。
宋厌木着脸,扶着墙一瘸一拐跳进了浴室。
三中宿舍每个房间都有独立卫浴,避免了宋厌最尴尬和最讨厌的事情。
然而换下来的衣服习惯性地打算扔进脏衣篓却落了个空的时候,那股焦躁的情绪就又上来了——没了阿姨来定期收洗衣服,总不能还要自己动手吧。
宋厌想着就烦。
囫囵洗完澡,随便揉吧揉吧,把贴身衣物封进黑色垃圾袋里当一次性的扔了,不贴身的就往遮尘袋里一塞,计划明天拿去干洗。
然后头发也懒得吹干,直接躺上床,给手机充上电。
一开机,沈嘉言的微信和未接来电就疯狂涌了进来,宋厌才想起之前给沈嘉言打电话报假警的茬儿。
指尖挪动,回了一句:[没事]
手机那头秒回。
[人间至甜小奶莓]:艹,你吓死我了,我差点就报警了,后来我寻思着要真有什么事,你打电话给我,不是想不开吗,就没报。
[YAN]:还行,有点自知之明。
[人间至甜小奶莓]:不过下午你见到那个夏枝野了?那傻逼到底怎么样啊?传说中的身高两米腹肌八块抽烟烫头胸口黑龙还有四十几个女朋友是真的假的?
“假的”两个字还没发出去,浴室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宋厌抬头一望,正好看见夏枝野裹着一身水汽,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刚洗过澡,身上只穿了条宽松的灰色睡裤,裸着上身,皮肤在灯光下呈现出健康的白皙,宽肩窄腰大长腿的优越身材也展现得淋漓尽致,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人鱼线和整整齐齐的八块腹肌。
擦着擦着头发,发现宋厌在看他,眉梢一抬:“怎么,被你同桌我这副完美的肉体惊艳到了?”
宋厌:“……”
惊艳你爸爸。
“啪”的一声,直接反手拍上床头的吊灯开关,徒留那具完美的肉体独自在黑暗里抓瞎。
然后面无表情给沈嘉言回了过去:[真的,尤其是傻逼这一点]
·
夏枝野这个人虽然有点傻逼,但脾气很好,只是低笑了一声,并没有和宋厌计较。
而且睡相不错,既不打呼也不磨牙还不翻来覆去,几乎没有制造出任何噪音。
处暑未消的夜晚,沉闷缓慢没过,像令人窒息的潮。
宋厌数了几千只羊后,还是睡不着。
终于从床上坐起,单脚跳着挪动到行李箱前,翻找起药物。
找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找到那瓶熟悉的助眠药,看来是收拾东西的时候忘带了。
这药是国外进口的,他一个未成年人在外面没法儿买到。
想到这儿,宋厌愈发烦闷焦躁了。
来了南雾后他就没遇见一个顺心的人,一件顺心的事。
自暴自弃地关上箱子,准备折返,正好撞见夏枝野从上铺爬下来。
这人显然已经睡得很熟,起来后眼睛都不带睁的就直奔卫生间而去,途中根本没看见宋厌,也就省去了解释的麻烦。
宋厌径直回到床上,盖好被子,继续数羊。
没数几只,身后的床铺就明显往下一陷,紧接着背后一暖,一只沉甸甸的胳膊压了上来。
“?”
宋厌转头一看,正好对上夏枝野那张放大数倍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脸。
“……”
呼吸匀速,面貌安详,仿佛一只英俊的死猪。
宋厌冷酷无情地把他的胳膊扒了下去,然后用力拍了两下脸:“醒醒,走错床了。”
夏枝野纹丝不动。
宋厌又不耐烦地踹了一脚:“醒醒!”
夏枝野依然纹丝不动。
宋厌怒了,打算把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推下去,但刚起身,夏枝野就把脑袋埋进他脖颈间蹭了蹭:“妈,别动,困。”
宋厌:“……”
谁是你妈。
直接把这人从六楼扔下去算了。
然而大概是窗外落进来的灯光太温柔,晕在夏枝野低垂着的长密眼睫上,显得他整张侧面都柔和温顺起来。
毛茸茸的脑袋轻蹭着颈间的皮肤,看上去像一只无害又黏人的大狗狗。
燥闷了一天的宋厌突然在那一刻生出一种极度接近平和的无力感。
沉默看了三秒:“……”
算了,爱护动物,人人有责。
于是又认命般地背对着夏枝野躺回了被窝。
身后的人顺势把胳膊搭上了他的腰。
宋厌也放任不管,裹紧被子,闭上眼,自暴自弃地想,管他妈的,睡得着就睡,睡不着拉倒。
背后过于紧密的温热依靠在夏夜显得格外黏闷,无力感却带着巨大的疲惫和某种柑橘调的洗发水味道一起缓慢没过他的神经末梢,逐渐麻痹了那些属于白日的烦躁和困扰。
·
翌日早晨,两人是被一阵疯狂的敲门声叫醒的。
宋厌起床气重,皱着眉扯过被子把头一蒙,继续睡。
夏枝野起身开门,朝门外两人不耐烦道:“催命呢。”
“怎么说话呢,我和商淮这不是怕你又睡过头又迟到又被刘德青骂吗。”
“就是,我和周子秋都是好意,绝对不是为了一大早就来问你借漫画。”
夏枝野初中开始就和这两人鬼混,太知道他们是什么德性了,白眼都懒得翻一个,让开身:“自己去找,拿了就滚。”
“得嘞,谢谢夏爷!”
两人破门而入,直奔目标而去,然而却在夏枝野的床前顿住了脚——因为他们看见了夏枝野的被子下方露出了一截腿。
一截又细又白又直的腿。
腿型笔直纤长,踝骨精致凛冽,皮肤被深灰色的床单衬出一种脆弱感十足的冷白,陷在柔软的布料之中,实在惹人想入非非。
周子秋不禁痛心疾首:“夏枝野,你怎么能这样!”
商淮怒其不争:“就是!你怎么可以把女生带回宿舍!”
“你知不知道现在就连某些文学网站都不准未成年人发生关系了!”
“你还在现实生活中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你这简直就是对彼此的不负责任!”
“还是对纯洁恋爱的无情践踏!”
两人慷慨激昂,义正辞严,似乎恨不得当场把夏枝野浸猪笼。
然后被子就被掀开,露出一张漂亮精致却臭到打算当场灭口的脸:“谁他妈是女生。”
商淮:“……”
周子秋:“……”
虽然一般男的脸确实长不成这样,但这也确实应该是个男的。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夏枝野,满脸震惊:“老夏,你他妈居然好这口?!”
夏枝野:“……”
宋厌:“……”
傻逼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夏枝野照着他们的脑袋一人给了一下:“一天天脑子里都装些什么黄色废料,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宋厌,和我一个宿舍,脚崴了,我就把我床让给他了。”
商淮正好瞟到宋厌另一只打着石膏的腿,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我还想如果你真的好这口,我就要质疑一下我们这么多年的友谊到底纯不纯洁了。”
“滚,就算老子是弯的,也看不上你们这样的。”夏枝野一脚一个踹出门外,“记得帮我带早饭,两份儿。”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门,转头对宋厌道:“走吧,起来收拾收拾,送你上学。”
·
尽管宿舍楼到教学楼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但是按照宋厌的伤势和南雾市的地理情况来说,基本也够得上一个飞夺泸定桥的难度。
加上宿舍位置太隐蔽,打车不好打,等两人终于到了学校大门的时候,已经迟到了足足二十分钟。
刘德青站在学校门口,远远看见夏枝野,立马开始嚷嚷:“怎么又是你!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教导主任放在眼里?还有没有把校规校纪放在眼里?检讨!必须写检讨!写一千……诶,宋厌同学?你怎么也在这里?”
“脚受伤了,夏枝野扶我。”
“哦,这样啊,那没事了。同学之间嘛,就应该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夏枝野,不错,老师对你进行口头表扬,快去上课吧。”
“行,谢谢刘主任。”
夏枝野扶着宋厌一瘸一拐地往教室走去。
宋厌问:“你笑什么。”
夏枝野:“没什么,就是觉得刘主任不愧是学过川剧的。”
“?”
“变脸变得真好。”
“……”
是挺好的。
不过大概也是因为覃清打点得好。
但不幸的是,不是所有人都和刘德青一样善于变化。
早上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叫罗伟,是个年过五十的坏脾气老头,眼看都要下课了这两人才姗姗来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也不管什么受伤不受伤的,吊着嗓子,摔着三角板,足足把两人骂了五分钟,才以一句“一人一份五百字检讨”做了结尾,放他们回了座位。
刚到座位,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被一嗓子吼起来:“夏枝野!你暑假作业呢!”
“报告老师,做完了。”
“做完了就交上来!”
“做完后我又弄丢了。”
“……”
罗伟觉得自己三十年的从业经验受到了侮辱,手往门外一指:“你们两个给我站到外面去!检讨再加五百字!写完前不准回来!”
无辜躺枪的宋厌:“?”
他决定抢救一下:“老师,我只有一条腿。”
“一条腿也给我站!”
“?”
“金鸡独立没学过?”
“……”
也行吧。
刚进教室的两人又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
场面一时颇为心酸。
宋厌觉得夏枝野没写作业这事儿也就算了,毕竟不良少年都不写作业,但是编瞎话的时候能不能稍微靠谱一点,也不至于把人老头儿气成这样。
面无表情地从包里拿出笔和本子,垫在走廊的窗台上,准备开始写,一旁的夏枝野戳了戳他。
“有屁就放。”宋厌头都没抬。
夏枝野:“借支笔和纸。”
“你的呢?”
“弄丢了。”
宋厌抬起头,发现夏枝野两肩确实空空如也:“你书包呢?”
“应该是丢面摊那儿了。”
宋厌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夏枝野为了送他去医院只顾得上拿了他的书包,没拿夏枝野自己的。
所以作业丢了这事儿居然是真的。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脚伤的缘故,今天早上夏枝野也不会迟到。
宋厌转回头,表情冷淡:“你那份我帮你写。”
“别。”夏枝野一点也不见外地从他笔袋里拿出一支笔,又顺手扯了一张纸,“字迹不一样,回头被老罗看出来了,又得再写一份,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吧。而且……”
夏枝野难得的正经。
宋厌偏头:“而且什么?”
“而且写检讨这事,整个三中我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你帮我写的话必然不能写出我的风采,有损我在文坛的威严。”
“……”
宋厌发誓,自己再相信夏枝野会正经一次,自己就是傻逼。
·
两人对上数学课也没什么兴趣,站在走廊上,直到下了课都还没把五百字写完。
正夹着笔,一转一转,欣赏着南雾三中的风景,有人在身后怯怯叫了声“野哥。”
回过头,是个瘦瘦小小眼睛贼大的男生。
宋厌觉得看上去好像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
夏枝野看了那男生一眼,放下纸笔,懒洋洋道:“走吧,去那边说。”
宋厌一向秉持“关你屁事关我屁事”八字方针,对别人的事向来不感兴趣,但他从小听力就很敏锐,所以即使没想着听,两人的对话还是不可避免地入了他的耳。
男生好像叫张面面,声音很小:“野哥,我妈给我说了,昨天晚上那群人又去闹事了,多亏了你。”
夏枝野不怎么在意:“小事。”
“哦,还有,你书包落在我们家面摊,里面东西全湿了,我妈说今天全部烘干后给你送到学校来。”
“嗯,谢谢阿姨。”
“那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看书了。”
“等下,这八十块钱你先拿着。”
“不行,野哥,我不能再借你的钱了。”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下月初你再还我就行,不然刘越收不上班费又要找你麻烦。”
“…….”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我回去写检讨了。”
“谢谢野哥。”
宋厌转着笔尖的指节原地微滞。
原来夏枝野昨天非要带自己去那家面摊吃饭是这个原因。
难怪会觉得这男生眼熟,现在想想,长得和面摊老板娘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再想到昨天上午夏枝野被混混们堵在家门口要债的场景,以及那间巴掌大的院子里年迈的老人与年幼的孤女,宋厌突然觉得这人好像没那么傻逼。
虽然家庭环境复杂了些,作风不良少年了些,脑回路神经病了些,但起码底子上很正。
甚至宋厌觉得如果阮恬非要让他们一帮一互助学习的话,也不是不行。
毕竟知识改变命运。
夏枝野这人或许还能抢救抢救。
想着,偏过头,打算问问夏枝野后面有什么安排。
结果一偏头就看到了夏枝野面前的那封检讨,上面洋洋洒洒写着:
“昨晚的雨下得和依萍去陆家借钱的那天一样大,而我那位如同依萍一般尖锐又美丽的同桌一不小心在风雨中丢掉了他的刺。于是作为南雾三中最为英俊潇洒正直善良的同学,本人夏枝野决定见义勇为,英雄救美……”
一不小心丢掉了自己的刺还被英雄救了美的宋依萍同学:“……”
他觉得三十秒前的自己可能是被琼瑶奶奶附了体才会觉得夏枝野还有救。
毕竟知识可以改变命运,但不能创造医学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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