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文胜”
听到这个名字,俞震华觉得有些耳熟,但是一时没有想起在哪里听过。
看着他的神情,戴文胜微笑着补充了一句:“我是从衡阳过来专程来见俞大人的。”
这下子俞震华终于想起来来,失声道:“你是那位戴老板?”
要说楚国如今名气最大的自然是楚王沈墨,另外麾下几大总兵也很出名。
但是要说楚国高层之中最神秘,最被人忌惮的当属那位外号“戴老板”的殿前司指挥使戴文胜了。
许多人楚国殿前司比作前明的锦衣卫,将戴文胜这个指挥使比作昔日大明锦衣卫名声最响,权势最大的锦衣都督陆炳,都是一样的跟国君交情深厚,深得国君宠信。
但是也有人视他为纪纲第二,狠辣残酷,杀人无数。
这些评论其实多数都是以讹传讹,查无实据。
戴文胜虽然做事果断狠辣,但是却绝对不是一个滥杀之人。
该杀的人他会杀,不该杀的人他也不会枉杀。
但是各方能达成共识的一件事就是戴文胜这个手握大权,深得楚王沈墨信任的指挥使是一个非常低调神秘的人物。
大概就是那种你能处处感觉到殿前司的作用,但是却很少能看见他们的存在。
看着一脸惊愕质疑的俞震华,戴文胜微微一笑道:“俞震华,浙江杭州府余杭县俞家村人氏,五岁失怙,寡母一人将其抚养成人。十六岁中秀才,十九岁中举人,二十三岁进士二甲,授山阴知县。十九岁中举之后,迎娶杭州府豪商程一庚独女为妻,后在程一庚的扶持下仕途一路青云直上,升到浙江按察使。两个月前,被调任江西任巡抚,接替陶文心。”
这一番话让俞震华对眼前之人的身份已经信了八成,可是依然嘴硬道:“知道这些又能如何?本官履历清白,若是有心一查便知。”
戴文胜不急不躁,依然保持微笑:“那南京玄武湖畔韦庄别院里的李小娘子是不是也知道呢?”
这话一出,俞震华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怎么知道?”
戴文胜说的就是他偷偷养在南京别院里的一个外室,行李,年方十八,是他两个月刚从秦淮河上赎出来的一个清倌人。
此事非常的机密,知道的人没有几个,而且都是他的心腹。
可是万万没想却被眼前之人随口说了出来,岂能不让他心惊肉跳。
连这等私密之事都知道了,那自己这么多年做官暗中的那许多龌龊是不是也都被人家知道了?
一瞬间,俞震华有种衣服一下被人扒光游走闹市的感觉。
这一刻,俞震华心中甚至生出一股杀意。
此人如此低调的来到南昌,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谁也不会知道的。
然后自己辞官回浙江去,他沈墨再厉害还能派大军跑到浙江去抓自己不成?
可是这个念头刚一生出来,就看到对面之人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好似他心中的一切盘算都早都在预料之中。
俞震华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人家若是没有这个把握,也不会单枪匹马来找自己。
若是自己真有什么动作,恐怕代价会比自己想象的要大的多。
对方能查出自己刚纳的外室,那自己家人的所在状况岂不是更加一清二楚。
到底是浸淫宦海多年的老油条,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杀机上头的样子瞬间变成了满脸微笑。
“原来真是戴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里面请。”
在俞震华的书房里,已经充分证明了殿前司能力的戴文胜没有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俞大人,只要你配合我们,我王可以保证你和你家人的安全,甚至只要你愿意的话,还能保证你在我们大楚朝廷的一席之地。”
俞震华心中一喜,急忙问道:“那位该如何配合?”
戴文胜淡淡笑道:“很简单,不需要你承担任何风险。具体计划是这样的……”
半个时辰后,戴文胜从巡抚衙门的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书房里的俞震华坐在桌子后面,想着自己刚才和那个年轻的戴老板的谈话,脸色有点犹豫不决,但是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人生在世,总要赌一把的。
……
第二天的,江西巡抚俞震华宣告因为隔壁的楚军虎视眈眈,南昌城中最近局势有点不稳,所以下令扩充自己的巡抚标兵。
巡抚标兵就相当于巡抚的卫队,如果有战事的时候可以担任中军和督战队的角色。
这个消息倒也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毕竟人人都清楚如今的局势,巡抚老爷给自己身边多找点人保护自己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短短两日之后,巡抚标兵就由两千人扩充到了三千人。
新增的这一千人也不知道是巡抚大人从哪里招募来的,看起来都很彪悍,身上散发的那股气势跟之前的那些标兵很不一样,让人看一眼就就觉着这是精锐。
很多人私下猜想这是不是巡抚大人私下偷偷编练的私兵,毕竟如今兵荒马乱的,自己的私兵才更值得信任。
好像为了证明外界的猜测一样,这些新来的标兵很快接管了巡抚衙门的防卫事宜,而之前的那些标兵却被打发去了外围。
虽然这让其他的标兵有些牢骚,但是看在巡抚大人又发了一笔赏钱的份上,牢骚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
施琅带领着他的舰队很快来到了九江附近的江面上。
他派了几支快艇出去侦查,很快得到了结果。一支约莫有两百多艘战船的楚军水师正游弋在距离他们大约二十里之外,阻隔了江面。
“回禀提督大人,虽然我们没法太靠近,但是能够确认的是这支叛军舰队的确如情报中显示的那样,战舰的样式跟那些红毛鬼的战船样式很相像。这样的战舰大的有一艘,小的有五艘,其他的船只样式跟浙江水师的一样,应该是上次长沙之战的时候缴获的。我们本来还想再靠近一点,可是被叛军水军给发现了。他们向我们开炮,我们只能先回来复命。”
施琅沉吟道:“这几艘西夷样式的战舰应该就是他们的炮舰,从数目上来说倒是跟督帅提供给我们的情报上相差无几。毕竟叛军不可能将水师所有的战船都摆到这里,至少还要留一部分殿后。不过看样子这应该就是他们的主力了。”
“不过是不是主力,试一试就知道了。传令下去,第一舰队跟我出击,第二舰队殿后接应。”
“是!”
很快,稍作休息的施琅舰队快速分成了两部分,施琅带着主力舰队向着楚军水师进行试探性攻击,另一部分则在后面负责接应殿后。
施琅派出的侦查小艇当然很快就被楚军水师发现了。
被郑云龙安排承担这次诱敌任务的“江夏”号舰长罗一正看着单筒望远镜里面鬼鬼祟祟的那几艘小艇在己方炮击下狼狈的逃窜,放下望远镜笑道:
“好戏要开场了,传令做好交战准备。该怎么打就给老子怎么打,但是也别太猛了,稍微收着一点。”
旁边的大副面色有点为难:“舰长,怎么收着?到底又该怎么打啊?您倒是给个具体的标准啊。”
罗一正一愣,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这个尺度到底该如何把握。
“自己琢磨去,注意看旗语就是。”
大副不敢再问,一头雾水的传令去了。
既然楚军水师这段时间一直是长江上的霸主,那自然要有霸主的嚣张做派。
发现了敌人的侦查小艇,作为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一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施琅带着舰队驶出不到五里,就远远看到了顺流而下扑过来的楚军舰队。
双方虽然是第一次交手,但是看到对方船上的旗帜就立刻确定了彼此的身份,根本没有过多的犹豫,各自的旗舰上几乎同时打出了进攻的旗语。
施琅是将舰队分成了数支小舰队上前攻击,自己则在后方的旗舰上指挥。
巧了,楚军这边也是如此安排,以一艘炮舰为旗舰组成了五支小舰队上前迎敌,罗一正自己则是在后方的旗舰上指挥,同时作为火力支援。
双方的之间的距离在快速缩短,没等靠近,双方的炮舰就陆续向着对方开火。
炮弹落入水中,掀起了一丈多高的水柱,战斗由此宣告开始。
清军这边船坚炮利,训练有素,虽然是第一次在内河作战,但是还是很好的发挥了战斗素养,炮打的比海上还要准,而且各支小舰队在施琅的指挥下配合的也很默契流畅,在江面上穿插迂回各种骚操作。
罗一正在望远镜看着这一切,心中也是微微凛然。
这个施琅的确是名不虚传,有点本事啊。
荡寇军水师虽然船坚炮利,屡战屡胜,但是也有一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积累不够。
都说十年陆军,百年海军,海军在各军种之中是技术含量最高的一个军种。
没有几十年的积累,很难真正打造出一支真正的强大海军来。
以前这个缺点并不明显,那是因为一支没有遇到真正强大的对手,所以这个问题被掩盖住了。
现在遇到了强敌,这个缺点就表现的比较明显。
比如各个舰队之间的配合就相对来说比较生疏一些,虽然后方的旗舰的上不断打出旗语进行指挥调整,但是有时候杀红眼了就顾不上了。
有的冲得太快,陷入了清军两支小舰队的包围之中。
负责策应的友军却还没有到位,一下子就陷入了以少敌多的场面。
还有就是各支分舰队内部的指挥协调也出现了问题,作为指挥舰的炮舰往往只顾着猛打猛冲,忘了自己的指挥功能,结果导致了跟本部其他战舰脱离太远,从而陷入了地方舰队的重围之中。
后方的罗一正看到这一幕,眉头紧皱。
看来之前的确有点轻敌了,现在别说故意示弱了,就是拿出真本事来也不一定能战胜对方。
毕竟对方的炮舰并不比己方少,而且更多。
对方水兵的素质也比自己这边的水兵素质要高,这一切都说明了施琅的确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江夏”号的大副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神情有点焦急地问道:“舰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我们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被动,得想个办法扭住局面啊。”
罗一正又拿起单筒望远镜看了片刻,忽然下令道:“打出旗语,让各分舰队各自为战。”
大副有点不解,但是看着舰长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好答应一声去传令去了。
罗一正此时心中忽然想通了一个道理。
假的不如真的,若是真的假装失败极有可能会被施琅这样富有经验的指挥官给看出端倪来。
既然如此,那就假戏真做,才能达到真正想要的效果。
楚军水师虽然冲的很猛,但是很快就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江面上到处都是厮杀声,炮声不断响起,火箭凌空对射,期间还夹杂着火铳的射击声,手雷的爆炸声。
战斗异常的激烈,远处九江城头上的清军看的一个个睁大眼睛。
施琅从望远镜里看着前方的战况,半天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对旁边的副将说道:“叛军水师明显彼此之间的配合有问题,所以才会陷入了我军包围之中。不过他们表现出来悍不畏死的勇气和高昂的士气的确让人惊讶。而且他们炮舰比起我们的来也差不了多少,难怪能在长江上纵横称霸。”
副将惊讶问道:“大人,难道这一战我军还有失利的风险?”
施琅摇头笑道:“不,这一战我们赢定了,大局已定,叛军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抵抗。我相信,这一战过后,叛军半年之内肯定是没有水师可用的。没了水师,这局势恐怕就要翻过来了。”
副将大喜,及时送上一记马屁:“果然还是要提督大人出马啊。”
施琅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高兴的时候有人捧哏助兴还是感觉不错的。
这场水战在持续了大约一个时辰不到,最终以楚军水师大败而归告终。
楚军水师此一战损失大小战船超过上百艘,其中炮舰被击沉一艘,击伤一艘,剩下的三艘虽然好不容易狼狈逃回,但是也是损失惨重。
其他的那些战船损失自然更不用提。
施琅下令乘胜追击,又击沉击伤了十几艘楚军战船,才停止追击。
看着江面上熊熊燃烧的楚军战舰残骸,九江城头的清军欢呼雀跃。
不可一世的叛军水师终于被击败了,这下粮草终于能运进来了。
消息传到已经将行辕移到了江西门户彭泽的索额图耳中,索额图大喜,传令表彰施琅,同时也下令江西巡抚俞震华立刻将募集到的粮草运往九江。
另一边,带着半个舰队回到湖北靳州的罗一正却受到了水师统领郑云龙的亲自迎接。
“罗一正,干的漂亮。你这诱敌的差事做的的确足以以假乱真,若非是我亲自安排的你,我都差点以为你是真的打了败仗。”
面对着总兵大人的夸赞,罗一正张了张嘴很想说那就是真的败仗,可是看着总兵大人满脸笑容的样子,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反正无论如何,自己是成功完成了将军交代的任务。
至于其他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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