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北周武帝灭佛,北方的寺僧纷纷南逃,携带了大量……”白云裳在高不凡耳畔气若游丝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弱,当说到“大量”两个字时,就连高不凡也差点听不清了,下意识地更贴近了些,耳朵几乎都碰到前者的嘴唇了。
黑衣鬼脸人急忙再走近前数步,显然试图窥听白云裳所讲的秘密,然而就在此时,奄奄一息的白云裳突然动了,一双长袖蓦地卷了出去,出其不意地缠住了黑衣鬼脸人的双脚踝,而高不凡仿佛心有灵犀,身形也像炮弹冲天飞起,一束灿然刀光直劈黑衣鬼脸人头顶。
黑衣鬼脸人大骇,显然没料到白云裳在挨了自己一掌后竟然还有能力动手突然偷袭,当场被缠住了双足,暂时失去了下肢的移动能力,而这时高不凡又当头一刀劈来,危急关头只能双手举起匕首全力挡架。
“杀——!”高不凡吐气开声,几乎把全身力气都灌注在刀身上,又是从高处斩落,其威力简直是撼天动地的,只听得哐的一声炸响,腰刀和匕首直接便同时崩碎了,黑衣鬼脸人的双手也被震得鲜血泗流。
轻兵器跟重兵器硬碰硬终究是吃亏的,再加上高不凡还是从上往下斩,优势叠加之下自然占尽了便宜,更何况黑衣鬼脸人双脚还被限制住,行动不便,所以高不凡这一刀让他尝到了极大的苦头,双手流血欲折。
当然,高不凡自己也不好受,毕竟两人的实力差距还是有点大的,他同样被震得虎口裂开,不过他胜在行动自如,所以刀一碎,顺势一记靠山崩向黑衣鬼脸人撞去。
嘭……
高不凡这一记靠山崩结结实实撞在了黑衣鬼脸人胸口,后者当场闷哼一声倒飞出去,足足飞出了数丈远才踉跄落地,双足又在雪地上犁出了一米多长的深坑,这才勉强站定,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高不凡的心不由一沉,没想到黑衣鬼脸人受到如此重击竟然还能站稳,正想趁机乘胜追击,这时白云裳也吐出了一口鲜血,面如紫金,看样子竟快不行了,不由大惊失色,急忙把白云裳从地上抱起来,红着眼大声道:“撑住,我这就带你回城找大夫,就算是御医我也给你请来。”
白云裳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不必了,没用的,云裳心肺俱损,非药石可治。”
高不凡不由心中大恸,不知不觉间眼眶都湿润了,白云裳欣慰地挤出一丝笑容,现在的她不再是高坐云端的观音菩萨,而是和蔼可亲的邻家姐姐一般,安慰道:“高公子不必自责,这都是因果定数,云裳命该如此。”
“不,你的命不该如此,我从来不信命,更不认命,我也不会让你认命,我要你活着,让所谓的因果定数见鬼去吧。”高不凡双目泛赤,语气斩钉截铁,眼神近乎疯狂,浑身气血汹涌澎湃,整个人仿佛就要炸开一般,数丈之外的黑衣鬼脸人面色大变,竟然惊惧地踉跄后退。
白云裳目光与高不凡一触,不由心中一震,急道:“高公子,你要走火入魔了,快停下来!”
白云裳估计是焦急之下牵动了伤势,当即吐出一口鲜血,竟直接晕了过去,而高不凡身上的气势仍在急剧攀升,双眼也越来越红。
“阿——弥托佛!”
一声庄严而洪亮的佛号突然响起,仿佛晨钟暮鼓一般,正陷入疯狂状态的高不凡猛然清醒过来,不断攀升的气势也一下子消退下来,汹涌的气血亦渐渐平息,就如同潮水消退。
黑衣鬼脸人顿时松了口气,不过再看高不凡的目光也变了,这小子刚才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实在太吓人了,仿佛能毁灭一切。
“云裳师妹!”
高不凡眼神有些茫然,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见远处,三条人影正踏雪而来,其中两人正是觉缘和觉慧,第三个人却是一名身着灰色僧袍的灰袍和尚,约莫三十许岁,生得瘦瘦削削,貌不惊人,刚才那一声佛号正是出自这名和尚之口。
“云裳师妹!”觉慧和觉缘奔至跟前,见到白云裳奄奄一息的模样,不由大惊失色,那灰袍和尚急忙伸手搭了白云裳的脉门,皱眉道:“心脉受损,肺经受损,五脏移位,伤得太重了!”
“师叔,你修为高深,快救救云裳师妹吧。”觉慧惶急地道。
灰袍和尚连忙取下腰间的葫芦,打开木塞,又取出一枚药丸捏碎了放入葫芦中摇了摇,然后喂白云裳喝下,后者苍白的脸色竟然立即恢复了一丝血气,呼吸似乎也平稳了些。
高不凡见状不由大喜:“大师果然是妙手圣医!”
灰袍和尚摇头道:“这是参药,只能暂时吊命,必须马上找个地方救治才行。”
高不凡醒起卢三郎在城郊有个别院,连忙道:“在下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落脚。”
“阿弥托佛,那就是好了,还请高施主带路。”灰袍和尚双手合拾道。
高不凡当初请卢三郎寄养马匹时去过那处别院,而寄养马匹的牧场也在那处别院附近,所以认得路,于是抱着白云裳便往别院的方向奔去,觉缘和觉慧急忙跟上。
灰袍和尚倒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转身对着黑衣鬼人双手合拾道:“还请施主放下屠刀!”
灰袍和尚的声音不大,却有穿金裂石之威,震得四周树上的积雪哗啦啦地往下掉,颇有点先声夺人的味道。
黑衣鬼脸人冷哼一声道:“老夫要不是有伤在身,今日倒要会一会你这个佛门禅宗的衣钵传人。”说完竟然转身踏雪飘然而去。
“阿弥托佛,善哉善哉!”灰袍和尚宣了一声佛号,这才转身追赶高不凡等人。
且说高不凡抱着白云裳一口气奔行了十几里地,便见一座别院依着山坡而建,正是卢三郎的松涛别院,急忙上前敲响了院门。
这座别院是卢三郎宴客渡假用的,平时并不在此居住,只派一名管事负责打理,内有仆人若干。很快,别院的大门便打开了,正是负责管理别院的那名管事,叫什么名字高不凡是不记得了,不过这名管事显然还认得高不凡,吃惊地道:“高牧监,您这是……咦,这不是道信大师吗?”
灰袍和尚双掌合拾道:“阿弥托佛,恕贫僧眼拙!”
管事连忙道:“信男卢植,不久前在潭柘寺听过大师讲经,当时信徒众多,大师不认得鄙人也不出奇。”
高不凡微吃了一惊,敢情这位灰袍和尚竟然正是禅宗四祖道信,也就是六祖慧能师傅的师傅,自己不久前才“剽窃”了六祖慧能的一首佛诗呢,当然,六祖慧能现在还没出生,所以严格地来讲不叫“剽窃”,而是货真价实的“原创”。
“卢管事,人命关天,还请暂借一间房来使用。”高不凡沉声道,管他剽窃还是原创,救人要紧。
这名叫卢植的管事连忙爽快地道:“自无不可,诸位请跟鄙人进来。”说完便领了众人进去,又命仆人迅速准备好一间房,生起火炉,还准备了热水纱布和金创药等治伤的物品,服务倒是十分周到。
“觉慧,觉慧,你们在门外等候,高施主留下助贫僧一臂之力!”道信让高不凡先把白云裳放在床上,然后神色凝重地吩咐道。
觉慧和觉慧和年纪虽然比道信还大,不过辈份却比道低一辈,恭敬地稽首一礼,然后便退了出房间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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