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份,洛水上游,熊耳山脚下,那道拦水大坝被弄开了,洪水汹涌澎湃而下,数以千计的船只乘着洪水箭一般直扑下游的洛阳城。
今日是除夕,天气寒冷,洛水两岸人迹稀少,即便偶有人看见这百舸争流之景,大多只是惊疑驻足而已,因为唐军没有打出旗帜,所以没人知道这支船队队来自何方,目标是什么。
入夜了,李孝恭也禁止点火把,只允许带头的船只点起渔灯作向导,其余船只摸黑前进,船与船之间首尾相接,倒是不用担心引发混乱。
约莫晚上十时许,高大的洛阳城墙便在望了,船队最前面带头的唐军,无一不是行舟经验极为熟练的老手,隔着里许便找到一处平缓开阔的河岸,然后迅速弃船登岸。
约莫十一时许,过万唐军精锐便在岸边集结完毕了,由于是乘船顺流而下,所以没有消耗多少体力,此刻唐军无不精神奕奕,体力充沛,一个个磨刀霍霍,跃跃欲试。
李孝恭见此状态,登时心里有数了,如无意外,拿下洛阳不成问题,他一声令下,唐军便兵分两路,一路由他亲自率领,点起火把,大张旗鼓地直扑洛阳城南的定鼎门,另一路由屈突通率领,悄然摸向城西的嘉裕门。
屈突通,表字坦豆拔,奚族人出身,所以表字起得也有点古怪,此人性格刚毅勇武,精于骑射,是一员不可多得的骁将,当年李渊在太原起兵,进攻关中时路过河东郡,屈突通率领隋军有力地阻击了李渊,逼使李渊暂时放弃河东郡治,直接越城而过,不过李渊入主长安之后,屈突通败于长孙顺德之手,被生擒了,随后只能投靠了李渊。
李渊倒是有容人之量,不仅不追究屈突通的罪责,还重用了他,此次甚至把夺取洛阳的任务交给他,可见此人的确很受重用。
言归正传,且说李孝恭率领七千唐军精锐大张旗鼓地直扑定鼎门,定鼎门的守军顿时被惊动了,立即敲响铜锣示警,附近城门的守军急忙赶来支援,与此同时,急急把唐军来袭的消息飞报给留军总指挥——王玄应。
此刻,定鼎门附近的西市,某家布庄内正挤满了人,这些人都穿着守军的衣服,不过左臂上却缠了一道白色的布条,十分显眼,人人抱刀席地而坐,把整个院子塞得满满当当的,估计有数百人之多,看他们彪悍的表情,显然都是身手了得的练家子。
屋内,一灯如豆,长孙顺德正不紧不慢地就着葫芦喝酒,而长孙安业这货则提着刀不安地来回走动,这么冷的天气,竟然紧张得满额大汗。
这时,长孙安业忽然停下来,伸手抢过长孙顺德的酒葫芦,咕噜咕噜地猛喝几口,顿觉胆气上了几分,把酒葫芦往长孙顺德怀中一塞,道:“顺德叔,定鼎门有动静了,咋还不动手?”
长孙顺德微笑道:“不急,再等一下。”
长孙安业只好在旁边坐下来,又有点担心地道:“长孙恒安那边不会出岔子吧?我总觉得这家伙不太积极。”
长孙顺德目光一闪:“即便长孙恒安和长孙敞变卦也无妨,我还另有安排,长孙家本是一体,荣辱与共,但愿他们识大体吧。”
这时,定鼎门那边的厮杀声越来越大了,火光冲天,附近各处的守兵纷纷赶来支援。长孙顺德这才站起来拔出长剑,淡笑道:“是时候了,咱们也去支援定鼎门吧!”
长孙顺德一声令下,数百名伪守军便蜂拥来到街上,举起火把,大摇大摆地扑向定鼎门。此时各处的守阵正赶来支援呢,而长孙顺德等人又穿着守军的衣服,所以并没有引起怀疑,大家只以为是哪一路的守军跑来支援了。
岂料这支“援军”来到身后,突然便露出了厉牙利爪,手起刀落,疯狂地砍杀起来。长孙顺德剑法飘逸轻灵,十分好看,不过却招招致命,剑剑封喉,转眼间便刺翻了数人。
定鼎门的守军突遭袭击,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斩杀了数十人,城门洞附近很快就被清空了。
“快打开城门!”长孙顺德厉声大喝,麾下的人七手八脚地去开城门。
这时,附近的守军终于反应过来了,一名将官急忙大喝:“他们是奸细,快拦住他们,放箭!”
守军急忙攻过来,试图夺回城门,而登城石级两侧的守军侧纷纷放箭,往城门洞里射去,长孙顺德的手下顿时死伤不少人,长孙安业这货吓得连忙抱头躲在一角。
“速速打开城门!”长孙顺德把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将来箭挡落,突然闷哼一声,原来是左腿中了一箭,踉跄跌倒在地,不过他反应也是极快,急忙提起一具同伴的尸体挡在身前,倒是捡回一命。
这时,城门终于被打开了,外面的唐军汹涌杀入,就像排山倒海一般。
这些唐军都是精锐,战力强横,以一敌几也丝毫不怵,很快就占领了定鼎门,把守军打退。
李孝恭大喜过望,快步入城,大声道:“长孙将军何在?”
“李总管,长孙顺德在此!”长孙顺德高声应道。
李孝恭急步迎了上去,面色微变道:“长孙将军受伤了?”
长孙顺德满不在乎地道:“只是伤了腿,性命无碍,李总管加紧进军,不用管我!”
李孝恭点头道:“那长孙将军下去好好治伤休息,剩下的交给孝恭就好了。”
李孝恭意气风发,指挥军队继续进攻,迅速占据附近的长夏门和厚载门。这个时候,负责守留洛阳的王玄应终于带着麾下的五千嫡系从城北的含嘉仓城赶来了,随即与唐军展开了一场血战。
唐军虽然战力强横,但随着城中的守军越聚越多,唐军再难以往前推进了,战斗很快便演变成拉据战,不过李孝恭却不慌不忙,因为他真正的杀着是嘉裕门,这边牵制的守军越多,嘉裕门那边便越顺利。
城南的定鼎门杀得血流成河,而皇城前的洛水却水静河飞,距离星津桥最近的积善坊中,高不凡等人正在静静地等候着。
亲兵队长高大河显然有点沉不住气了,因为按照约定,只要唐军进攻城南的定鼎门,长孙恒安他们就会设法打开左掖门,只是直到现在,左掖门依旧毫无动静。
“齐王殿下,会不会有意外?”高大河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心里也有点不踏实起来,城南那边已经打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了,左掖门还没打开,难道恒安他们真的出了意外?
高不凡又等了一会,终于也坐不住了,站起来道:“大河,你在这里候着,本王潜入宫中去看个究竟,若是半个时辰后,左掖门还没打开,你们就撤吧,今日的行动取消!”
高大河虽然担心,不过对齐王的身手更有信心,点头郑重地道:“好,齐王多加小心!”
高不凡闪身跃上屋顶,几个起落便来到星津桥边,桥下是洛水,过了桥对面就是皇城的端门,左掖门在端门的左边,右边是右掖门。
不过,高不凡并不是要翻墙进皇城,只见他一头扎入了冰冷的洛水中,很快便找到了水道,向皇城内潜去。因为九州池的水是与洛水相通的,早在行动之前,高不凡已经提前定位了水道入口,目的就是为了不时之需。
皇城很大,而通往九州池的水道都是暗渠,一般人想从暗渠潜入皇宫,显然是不可能的,只有高不凡这种能在水下憋气大半个小时的逆天奇葩才有这种本事。
此刻的九州池瑶光殿外,宇文护带着麾下的三十名宫卫找到了长孙敞和长孙恒安,兴奋地道:“长孙兄,定鼎门那边发动了,咱们也动手吧!”
长孙敞和长孙恒安对视了一眼,点头道:“好,宇文兄跟我来!”
长孙敞一马当先,来到了隔城的西门,通过西门就能进入夹城,而西门的钥匙刚好在长孙敞身上。
长孙敞取出钥匙,正准备打开铜锁,身后的长孙恒安突然兜头一刀便朝着旁边的宇文护砍去。
宇文护大惊,急忙一个懒驴打滚狼狈避开,长孙敞也趁机一刀斩下,不过这个宇文护端的是身手了得,连刀带鞘一架,间不容发地架住长孙敞的一刀,还趁机飞起一脚踢中长孙敞空门大开的胸口。
长孙敞顿时被踢得飞撞在门上,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长孙恒安大惊,欲上前补刀,宇文护已经滚入他手下的人群之中,没有机会了!
“长孙敞,长孙恒安,你们想作甚?”宇文护跳起厉声质问。
“动手!”长孙恒安大喝一声,原属于长孙敞麾下的禁军立即挥刀斩向宇文护的人。
宇文护此时若还不明白,他就是猪了,他厉声道:“好你个长孙恒安,敢情是个双面奸细,找死!”
宇文护纵身而出,连劈数刀,把长孙恒安逼向墙边。
“死吧!”宇文护咆哮一声,纵身跃起一刀疾斩而下,刀光灿若匹练。
长孙恒安不由心胆俱寒,他自问接不下这刀,只能闭目待死了!
“恒安!”长孙敞惊恐大叫,眼见长孙恒安就要被一刀劈杀,一片寒芒却突然呼啸而至,仿似那白虹贯日,瞬间将宇文护拦腰斩成两段。
当……
一声龙吟般的震鸣,一柄长刀几乎尽数没入宫墙之中,而宇文护的两截尸体也刚好从空中坠地,飞洒的鲜血形成了大片绚丽妖冶的红幕。
静……
四下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正在激斗的双方人马都下意识地停了手,惊恐地转头望去。
只长一名浑身湿淋淋的青年正安静地站在七八米外,身形笔挺如松,目光如电,不怒自威,浑身上下热汽蒸腾,站在那里,就像一座云萦雾绕的巍峨大山!
长孙恒安愕了一下,继而狂喜,急忙单膝着地道:“长孙恒安,参见齐王!”
长孙敞见也急忙行礼道:“长孙敞,参见齐王!”
“参见齐王!”那些禁卫纷纷跪地行礼,就连宇文护手下的的侍卫都有几个下意识地跟着下跪行礼,显然被高不凡的威势震慑住了。
高不凡快步上前扶起长孙恒安和长孙敞道:“四叔和二哥不必多礼,大家都平身吧!”
长孙恒安看了一眼被凌空一刀劈成两段的宇文护,心中依旧震撼得无以复加,他知道高不凡很厉害,却不知道厉害到这种程度,太可怕了!
高不凡探手拔出宫墙上的长刀,目光一扫而过,淡淡地道:“本王高长卿,尔等是投降,或者死?”
宇文护手下那几十名宫卫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谁带头,兵器叮叮当当地丢了一地,然后纷纷跪倒:“参见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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