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病情稍好一些,第二天虞慈回公司。
何斐一般都是第一个到,见虞慈来上班,关心道:“感冒好点没?”
虞慈抽了张纸巾吸鼻涕,带着鼻音道,“扁桃体有点发炎,其他都还行。”
“多喝热水。”
“好。”
两人聊了几句,没过多久,冯晚诺和秋儿也到了,都关心虞慈的身体状况,听她说没事也都放心了。
秋儿说:“小慈,你这小身板得加强锻炼。”
虞慈不禁想到那张躺在角落里积灰的健身卡,感到很惭愧。
她想起来昨天的事,就顺嘴说道:“在医院还碰到了宣哥。”
秋儿问:“宣哥昨天也在医院?他怎么了?”
冯晚诺:“他妈妈心脏不好,前几天做了个手术。”
“说起来,”何斐道,“宣哥挺可惜的。”
虞慈停了手里的活儿,看向何斐。
注意到她这个动作,冯晚诺淡淡道:“他本来是程序员,大学毕业的第一份工作薪酬挺高,又是当过兵的,老板很喜欢他,这工作时常加班,就在前几年吧,他爸爸意外去世了,上面还有个大他五岁的患有精神疾病的哥哥,本来照顾他哥哥的事一直是他爸爸在做,他妈妈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样一来,全落在他身上了。”
说到这,冯晚诺烟瘾犯了,拉开抽屉取了根烟,边点火边继续道:“为了照顾他哥哥,宣子又辗转找了好几份工作,都没找到合适的,他时常要把他哥哥带在身边,也不能加班,要求一降再降,最后就到了咱们仓库,那年刚好我还在仓库,听说了他的情况,就帮他申请带家属上班。”
虞慈听着很感触,回忆起来,有时候过去确实能碰到一个看上去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的哥哥,他会蹲在门口像个小孩子一样玩泥巴,也会在仓库做一些简单的工作,人看着很单纯,又瘦又高的,穿着干净整洁,要不是有这个病,人还是挺帅气的,虞慈觉得他就像是个小孩,碰到的时候会朝他笑一下,对方也会傻傻的回她一个笑,但她一次也没和他讲过话。
也没有人告诉过她,他就是宣哥的哥哥,因为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如果不问,都不会特意说的。
就只是觉得宣哥挺照顾他的,两人关系也很好。
不过那位哥哥也不是常常会去仓库。
听完了宣哥的故事,虞慈呆坐了好久,心情有点难以平静。
冯晚诺见她半天没有反应,抬头看了看她,笑:“怎么了?”
虞慈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挺难过的。”
“是挺可惜的,但每个人命运不同,选择也不同,我以前也和你一样,听到这种故事会很难受,但遇到的人多了,实际上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不幸的,心也就变得硬了。”
虞慈点了点头,还是有点感慨,“就是觉得比起来,我已经很幸福了,衣食无忧,身体健康,却有时候还在抱怨着,很惭愧。”
冯晚诺没说话,隔了一会儿,她说:“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儿了。”
虞慈笑着纠正:“我是脆弱。”
惹得大家都一阵笑。
在这笑声里,她忽然地想起来小时候看过一个寓言故事,大意讲的是一个从来没有遭受过苦难的王子,每次听到悲惨的故事都会大哭一场,觉得那些人太可怜了,如果是他遭遇了这些,肯定熬不过去,直到有一天国家被攻灭,王子逃出来,身体残破,吃遍了各种苦头,后来他遇见了一个人,看他这么可怜,很同情他,叹息说,如果这样的灾难遇到他的头上,他肯定受不了。
可王子却淡淡的说,“凡是人间的灾难,无论落到谁的头上,谁都能受得住,只要他不死,至于死,就更是一件容易事了。”
小的时候看这个故事一知半解,可这瞬间,她忽然想起,忽然懂得。
就像当初,喜欢陆严岐的她,也或许只是贪图他给的安逸,那些不用动脑子的相处,实际上越是这样的自己,越是会被他看不起。
就像晚姐曾经说的,尊严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公司上下都那么尊重晚姐,就算她脾气爆,跟人发火,也没人敢说她不好,是因为她业务能力强,给公司带来了效益和业绩,也因为她三观正,不怕事,是非分明,内心强大,她的尊严是靠自己争取的。
有自尊的人,才会受到别人尊重。
想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该感谢陆严岐,如果不是他,也难让她有这样的深刻理解。
痛苦难熬的那几年,全都是为了促成她的成长。
她的人生是一定会往前走的,就算前方遇到艰难险阻,也不再害怕了,因为只要一想到,身边的这些人,晚姐、宣哥他们,哪一个不是风雨里走过来的,那为什么她就不能呢?
陆严岐从来不会是她人生的港湾,最多只是沿途出现的一道风景而已,只不过这道风景让她印象比较深刻而已,也让她明白了很多道理,她相信以后会遇到更美的风景。
周六很快到了,一早虞慈接到应费迪的电话,问她有没有忘记今天去爬山。
虞慈没形象的大笑,“怎么会忘记,我天天都记得的!”
“真的吗?”应费迪像是被她感染了一样,也笑起来,“你这笑声真令人怀念。”
等她洗漱完,穿戴好,看见应费迪的车停在了楼下,连忙走出去,上车问道:“吃早饭了吗?”
“还没有。”应费迪看了看她空空如也的手上,颇有些失望道,“还以为你请我吃早饭,阿姨做的馒头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虞慈惊讶:“哇,应费迪你这什么记性,这么久的事都还记得啊,”她仔细想了想,“这样吧,晚上我让我妈做,明天早上你来吃。”
应费迪笑着看着她,“你还跟以前一样,别人说什么都会那么认真。”
“对啊,”虞慈不假思索点了点头,“我都很认真的。”
应费迪还是那么笑。
“干嘛今天要请我爬山啊?”她问,目光从行驶的车窗望出去,“请你吃早饭啊。”
“行,”他认真开着车,间隙看她一眼,“我想减肥啊。”
虞慈转头看向他,又想起他上次给她讲的那个笑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应费迪以为她在笑话他,嘟起嘴巴,样子可怜道,“这是来自瘦子的嘲笑吗?”
“不是不是,”虞慈摆手解释,忍着笑道,“我不嘲笑你,就是觉得……哈哈哈哈!”
她又放声大笑起来。
应费迪很无奈,“你怎么这么瘦的,给点建议。”
“要我给你建议啊,”虞慈坏笑道,“那你惨了,我一顿吃三碗。”
“真的假的?”应费迪认真看看她,“暴饮暴食不行啊,小虞同学,你这很伤胃的啊。”
虞慈不服气道:“你说说,你一顿吃多少?”
“不多不多,比你多一碗。”
“嗨,气死我了。”虞慈抱着手,靠一边,“你自己吃那么多,还说我暴饮暴食。”
应费迪笑出声来,“我得向你看齐啊。”
她严重怀疑,应费迪这是在骂她会吃。
和应费迪在一起,她的画风和平常不太一样,虽然中间隔了那么多年没见面,但是却一点也不生疏,这要归功于应费迪是个很幽默的人,和他说话,虞慈会变得特别能贫。
说是爬山,其实就是散散步。
应费迪这人太不行了,走了没几个台阶就靠在一记大石头旁边休息,叉着腰喘着气,“小虞同学,这还要走多久啊,我看着差不多了,早饭消化了咱们就下山去了吧。”
虞慈满脸问号看着他,“同学,这咱们才走了不到二十个台阶啊。”
应费迪叹气摇头,“爬山,是对胖子的徒刑。”
他这表情太逗了,把虞慈笑的不行,抱着肚子差点滚到地上去了,应费迪看着她的样子,耷拉下两条眉毛,那双狗狗眼看起来又可怜又无奈,叹了口气,“小虞同学,你这样会让我这颗胖子心深受打击的。”
虞慈为了不打击到他,生硬止住笑,抬起头看着他,突然严肃起来,应费迪抹了把脸,被她看的一愣一愣,有点害怕道,“我脸上怎么了,是不是丑的让你无言了?”
虞慈被他这形容笑到,摇了摇头,“就是突然觉得,你要是肯好好减个肥,应该还不错。”
应费迪表情欣喜,有些不敢相信,“啊?”了一声,然后激动的说道,“小虞,你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人,完了,晚上要激动的睡不着觉了。”
虞慈实在太想笑了,应费迪这人怎么这么能乐人,她抿着唇,努力把笑咽回去,配合着他严肃道:“不是有句话说的好,胖子都是潜力股。”
应费迪仿佛被打了鸡血,刷的一下直起身来,拉了拉衣服,雄赳赳气昂昂往前走,虞慈被他的行为弄的一愣,跟上,“你不是不爬了吗?”
应费迪背对着她,手一抬,向天上一举,“减肥,冲啊!”
“……”
虞慈望望天,这孩子怎么了?
应费迪毅力很强,虽然累的半死,但还是坚持着,虞慈的包是应费迪背着,看他那么累,她说要自己拿,他说什么都不肯,只好让他拎着,一直爬到半山腰,到一个凉亭,他俩停下来休息。
放眼远眺,山黛起伏连绵,云雾飘绕,风景如画。
虞慈站着看了会儿,转头看到应费迪靠在旁边看信息,眉心很难得的有些皱着,“怎么了?”她出于关心,顺口问道。
应费迪把手机收进包里,目光朝远处眺望着,说道:“初中那帮人说要开同学会。”
虞慈没什么情绪的嗯了声,反正跟她无关,她连群都没加。
“我不去。”
没想到应费迪这么说,虞慈奇怪,“你干嘛不去,你跟他们关系都挺好的,没有理由不去吧。”
不像她,初中毕业以后就谁都没联系了。
应费迪笑道:“那帮人都挺势力的,去了也没意思,我融入不了。”
虞慈挑眉,“你现在工作也不差啊。”
应费迪瞥下眼:“不是这个意思。”
接着听他说道,“你知道王正若跟陆严岐打架的事情吗?”
虞慈楞了楞。
她有印象,但具体原因不清楚,只记得那会儿闹的还挺大,到现在留在她记忆里的画面是,同学们都在说篮球场陆严岐和她班的王正若打架了,很多人跑去看,可她反而没去看。
后来去上厕所的时候,在走廊上遇到了陆严岐,嘴角脸颊上都有伤,因为皮肤白,非常明显。他被人围在那里,好多人都在关心,还有女生拿着药去给他。
她远远看了眼他,马上收回了目光,从旁边擦了过去。
这个画面一直停留在她的记忆深处。
至于王正若,他这人性格挺外向的,坐在她过道口对面的位置,一开始两人都不太熟,后来是王正若先找她说话的,虞慈虽然被动,但对人没什么敌意,表面看着冷,相处久了会发现特别傻,热情,没什么心眼。
在虞慈心里,和王正若只是客气一下,没那么好,她平常很少和别人讲话,大多数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男生堆里就和应费迪关系还不错,也不知道王正若怎么想的,就以为和她的关系非同寻常。
虞慈印象挺深刻的是,有一次学校举行看电影活动,王正若坐在她后面,和另外一个男生大谈特谈班里的女生谁最漂亮这种话题,她听的很不舒服,但没法换位置,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到电影内容里。
突然身后有个男生拍了拍她的肩膀,虞慈回过头,那男生的脸映在投影屏的光线下,指了指王正若,嬉皮笑脸对她道:“他说你长得挺漂亮。”
虞慈当即就没给好脸色,看也没看他俩一眼,回过了头去。
后来就再也没睬过王正若了。
只是应费迪突然提到这个人,虞慈才艰难地从回忆里翻找出来,其实这人长什么样,也早已不记得了。
应费迪说:“他俩打架还是因为你。”
虞慈没想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听他继续说:“那天打篮球,我们几个在旁边休息,就听王正若在那边炫耀,说你没有表面看着那样,他想约你出去吃个饭都是分分钟的事,我听着就火大,陆严岐动作比我更快,冲上去就揍了他。”
虞慈没说话,表情木着,应费迪仔细看了眼,猜不透在想什么,“在那个时候,我以为他是在意你的,没想到后面发生了那件事。”
山风轻轻吹着,鸟语花香,虞慈望着山下的风景,没有什么情绪的说道:“他和王正若没有什么分别。”
即使就算知道他曾经可能短暂的喜欢过她又怎么样,她不会再受感动,这样的感动是最廉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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