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在满目苍夷的大地上缓缓而行,触目所及,一片荒芜。
孟小鱼坐在管愈身前,纤腰被他紧紧搂住,后背紧贴着他结实的胸膛,感觉到他轮廓线条的流利与优美,耳际发梢传来他呼吸间的温热气息,她便有那么一会儿的恍惚,仿佛他俩一直就这样相拥相依,已经走了很久,还会一直走下去,从天光乍破到暮雪白头。
管愈环在她腰间的手忽然动了动,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好不容易长回去的肉又掉没了。”
孟小鱼一愣,继而反驳道:“阿志哥哥,在我梦境中,女子以瘦为美。就我这身材,不知要羡煞多少妙龄女子。”
管愈不由得失笑,满肚子的担心和怒气顿时烟消云散,问道:“可有按时服药?”
“嗯。”孟小鱼点头如捣蒜。
“可有好好睡觉?”
“嗯。”
“当真?”
“有褐樟在身边,我不敢不好好睡。他如今是无净法师的俗家弟子,自诩学了几天医术就了不得,天天盯得紧,每日催着我按时服药睡觉。”
“算他知轻重!”
管愈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跟在后面的褐樟瞬间涨红了脸。
“阿志哥哥,仗打得如何?”
“有你的手榴弹,威力确实增大了不少。我们将手榴弹放在投石机上,投到丽缈城的城墙上,炸得那些守城军士面目全非。我估摸着兄长这会子应该带着军队将丽缈城攻下了。”
“整个丽缈郡,也就丽缈城城墙坚固,易守难攻。攻下丽缈城后,要拿下整个丽缈郡就易如反掌了,阿志哥哥当亲自指挥,一鼓作气拿下……”
孟小鱼说到这儿,忽然发现自己挖坑自己跳了,赶紧闭了嘴。
管愈果然就生气了,语气中带着愠怒:“我知以你之性情,定不愿待在府中无所作为,故而你印报纸、养鸽子、做手榴弹,我都由着你,横竖你也知道自己不可过于劳累,将活分派给下人去做。可这灾荒之地你也敢跑来?此处能吃的都被蝗虫吃光了,若非夏将军刚好在此,即便护卫能护得你周全,你恐怕也难以温饱。”
孟小鱼被管愈说得低下了头。
若非她及时赶到,就靠夏将军他们人手扑杀,也不知要扑杀到几时。
她心中虽然不服,可到底还是有些心虚,未敢将话说出口。
管愈见她又变得乖巧了,一声叹息:“你把我给你精挑细选的护卫都派出去养鸽子了,连褐樟都派了出去。我若不来,怎能安心打仗?到时候丽缈攻下来了,小鱼儿没了,我不是要悔恨终生?”
“阿志哥哥,我错了。”孟小鱼不想管愈为她担心,只好服了软。
管愈语气柔和下来:“从今往后,无论遇着多紧急的事,你都不可未有我陪同而自己出宇宁城。”
“知道了。”
“小鱼儿,”管愈抱紧了她,头俯在她的耳侧低声呢喃,“我可以不要这尚赫江山,但我不能没有你。”
孟小鱼心中一颤,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不必非要跟他走到底,他俩此刻的相依,便已是上天的恩赐。在这个战火纷飞、天灾不断的年代里,谁能知道明天和意外谁来得更早呢?她如今每次见到管愈,都感觉像是他俩此生的最后一次相见。
她觉得,什么葛若兰、国恨家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和管愈的心在一起,他俩便永远都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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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骑飞马奔驰而来,猛然在两人跟前停下。一个身着劲装的护卫从马上跳下来,朝着管愈单膝而跪:“殿下,有飞鸽来信。”
“何处传来的?”管愈舍不得下马,坐在马上问道。
“鸽子直接飞入殿下府中,兰黛小姐说是中盛传来的密信。”
“中盛?”孟小鱼问道,“是都城外农庄的飞鸽传来的?”
“属下不知。”
“念。”管愈简短地命令道。
“是。”护卫打开信,愣了半天,俯首说道:“属下不认识上面的字。”
管愈皱了皱眉,跳下马,拿起信看了一下,对着孟小鱼笑道:“准是你这丫头弄的。”
孟小鱼也下了马,凑到管愈跟前看了一眼信,立刻明白了为何兰黛知道这信是从中盛传来的而护卫却不识,因为上面写的全是拼音。
她在北翌时教过管愈认拼音,管愈大约都还记得。他默默读着信,里面说的是上官烈锋以商议十六公主的婚事为名,派使者去了西岭,请西岭派兵援助他攻打管愈。
她回头问护卫:“这信是何时收到的?”
“七日前。属下在路上走了六日。”
“小鱼儿,你觉得这消息可靠否?”管愈问道。
“我知道上官烈锋已将十六公主许配给了西岭的十三王子克格洛荣威。我原以为十六公主已经出嫁了,未曾想到竟还在商议婚事。”
她说完回头问道:“褐樟,你此次去都城可曾听到十六公主的什么消息?”
褐樟回道:“小的此次去都城,顺便去看望了东宫那个被我买通了的小厮。小的送了点东西给他,又请他喝了顿酒,也听到了些事儿。”
“好样的!”管愈朗声笑道,“褐樟,跟着小鱼儿久了,也会耍心机了。”
“干我何事?”孟小鱼立刻反驳,“褐樟本来就聪明,是你前些年把他带傻了。”
管愈不理会她的揶揄,问褐樟:“你都听到了何事?”
“小的到达都城时,刚好遇到上官烈锋派的使臣离都,故而多问了那小厮几句。小厮说上官烈锋本欲年初便送十六公主去西岭完婚的,可不知为何,十六公主死活不愿,非要他派人去西岭考察了克格洛荣威的品行为人等才愿意出嫁。后来这边战事一起,上官烈锋也就把这事搁下了,直到小的在都城时才派人去。小的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不过是去考察西岭王子的为人处事,怎的竟派了奉常和大行令两位大人一同前往,小的便请小厮多留意此事,又交待了留在农庄的阿枫,让他每隔三天就去找小厮打探一下情况。”
管愈颔首道:“如此说来,这消息大约是从那东宫小厮处得来的?”
“小的认为是。”
孟小鱼说道:“如今上官凌云在丽缈督军作战,那小厮又从何处得来这个消息?听着确实让人起疑。”
管愈道:“不过既然知道了此事,我们也不得不防。小鱼儿,你认为西岭会派兵帮助上官烈锋吗?”
“我不了解西岭国王的性子,不敢妄断。不过如若是我,大约会先坐山观虎斗,等你和上官烈锋打得差不多了,我再趁虚而入,我抢到地盘了就归自己,没抢到就当帮上官烈锋出兵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非让他把女儿嫁给我当儿媳妇不可。”
管愈吃吃笑了起来:“就你这丫头滑得很。”
孟小鱼叹道:“上官烈锋也真不是东西,居然找外人来联合打你,简直是丢上官家祖宗的脸。”
管愈早已改名为上官逸明,闻言呵呵直笑:“这语气,听着还真像上官家的人。”
孟小鱼蓦然脸红,撅嘴横了管愈一眼,没再说话。
管愈邪魅一笑:“其实我跟上官烈锋也差不了多少。他跑去西岭借兵,我跑去南川借兵,彼此彼此。”
“这哪是一回事?西岭每时每刻都对尚赫虎视眈眈,恨不得一口把尚赫吞了。可南川跟尚赫的关系向来好,相帮相扶,和平友善,从未想过抢尚赫的土地。”
“可上官烈锋不是如此说的。他说的是我勾结南川要谋夺尚赫江山,想让南川吞并尚赫。如今尚赫北部的百姓还是很支持上官烈锋的。”
“看来我报纸给的力度还不够,回去后我就让木朱林把南川和西岭出兵的事做个专题报道,非得让清者更清、浊者更浊不可。”
“这我相信。就你这张嘴,黑能说得更黑,白也能说得更白。即便真有必要黑白颠倒,你也大约能干成。”
“你怎能如此说我?我向来只帮亲不帮理,谁跟我近我便帮谁。”
管愈朗声笑了,满脸宠溺地从背后亲了一下孟小鱼的头,低声说道:“此刻我倒是离得你最近,可我觉得还是不够近,恨不得把你吞下肚去,如此你才不会乱跑。”
孟小鱼不由得红了脸。
管愈又道:“西岭如若真愿意和上官烈锋一起来打我,最可能的便是出兵攻打西南关。上官凌云在北,他们在西南,形成两面夹击之势。”他转头看向身后跟着的护卫,“即刻回头去通知夏将军,让他留下两百人善后便好,立刻带着其余军士回西南关准备。”
护卫应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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