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港口的梦》
秦诗挣扎着想起来,傅逸按住她的背,徐徐俯身。
“诗哥……我们和好吧。”
唇落在她耳廓。
人潮似涌动,又似安静。
……
陆允信过马路等红绿灯看到,顺手给江甜拍了一张。
ajiangtian:我就知道这两人!傅逸最近一直在空间发什么去年今日什么知道错了,骚得简直,秦诗也是,为了看他说说专门在我这忽悠走Q币充了黄钻看无数遍就是不点赞……不过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八卦了哈哈哈!
aluyunxin:你对了多少分?
有一百?
ajinagtian:上了680请叫我江一米八。
陆允信在照片上傅逸身后圈出红糖糍粑的车。
aluyunxin:本来想问你要这个还是要章鱼小丸子,不好意思,都没了。
没有就没有!
江甜很有骨气地退出聊天界面,然后发起语音,故意嗲了调子:“陆允信……陆大神……”越来越娇,“亲爱的……陆亲爱……陆全世界最好……陆……老公。”
对面挂断通话。
江甜摩挲着屏幕,舔着唇眨眼睛。
她转而给程思青打电话,程思青关机。
电梯上覆盖了信号,江甜欢快地留言:“程女士我考完啦,马上回校门口聚餐,我们吃火锅,味道估计有点大,听到请回复……拿到录取通知书可以要表扬吗,可以满足一点点合理的野心吗,我想和陆允信明阿姨他们出去玩,三年感觉麻烦了他们很多,陆允信也帮了我很多,我第一天考第一堂紧张之前有点紧张,你猜猜他给我说什么,说充电接口是抹茶味的哈哈哈……”
一句一句,送到对方的语音信箱里。
下电梯,江甜放手机摸出钥匙。
面条在走廊尽头晒太阳,见小姑娘回来,哒哒哒迈着小粗腿过去求抱抱。
“哎呀好啦好啦我也想你”江甜一边单手抱住面条一边开门。
“咔哒”轻响。
江甜推开,半搂着面条脱鞋:“外婆,外公回来没啊,明阿姨好像不在,我把面条领回来了,我待会儿要出去聚餐,你们做好了饭直接……”
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
江外公和江外婆并排坐在沙发上,脚下是一只庞大的行李箱,他们在叠衣服,衣服旁边,卡和护照尤为醒目。
“不是说在忙项目,忙完了出去玩?”
江甜挑眉,“准备去哪啊。”
江外婆头偏往另一个方向,江外公拍着老伴的背:“你妈妈那。”
“怎么了?”
江甜嗅到气氛不对,嘴角弧度渐渐放平。
江外公想开口,江外婆拉住了江外公的手。
江外公手覆在江外婆手上,还是开了口:“阿青开年状态一直不是很好,然后前天,你哥哥带女朋友回去见她,三个人吃着饭你哥和你妈吵了起来——”
江外婆转过头:“阿渊有错,可狗娘养的江近城才离了半年就结婚,早不结婚晚不结婚偏偏——”
“离都离了,什么时候结婚是人家的自由。”
江外公无奈。
“可夫妻一场,他给不给我阿青留活路……”话没说完,江外婆润了眼睛。
江甜眸光微暗着放下面条,快步过去给江外婆递纸。
傍晚起了风,江外婆断断续续的哭骂伴着窗帘下流苏的“叮咚”。
江甜安静陪在旁边,给江外婆擦眼泪,时不时仰头望着天花板,望得眼睛发酸了再回过头,柔软地给外婆顺气。
“马上就走吗……路上注意安全,嗯,明天早上要考口语。”
“……”
“嗯,我会记得锁门窗,”江甜一边帮他们收拾,一边叮嘱,“你们记得带毛毯,候机时小心着凉。”
“……”
江甜送江外公江外婆下楼再回来,楼道上小电视转出新闻联播的序曲。
听针掉地的静默中,江甜手机屏幕闪烁不停,一次,两次,三次,江甜摁断陆允信电话……
回去后,江甜没开灯。
大概是两位老人行李箱太重,她先前帮忙拎得手酸,这厢有些站不稳,扶着墙爬到二楼,进房间,脚抵着床沿先坐下,身体再徐徐后躺,放平。
第无数次挂短陆允信电话,她接起江渊拨来的。
“甜甜。”
房间空旷,男人出声极低,愧疚中夹杂无措,沙哑得不像话。
灰暗中,江甜轻轻“嗯”一声。
听筒里,江渊的声音混着急促的脚步,车轮摩擦瓷砖的声音,还有语速快到江甜不知是听不清还是不愿听清的对话……
江甜和程思青有多亲,江渊便和程思青有多疏离。
程思青让他往东,他偏往西,程思青想让他学管理,他偏偏学经济,程思青一脚踹开他让他自己出去闯,江渊憋着一口气十年打拼,虚岁三十贴着“华尔街”标签登上周刊封面。
如果不是程思青和江近城离婚,如果不是双程股价一度跌破支撑线,如果不是自己还有个逢年过节喜欢逗的妹妹,江渊发誓,他不会回双程。
可回来之后,程思青好像和以前一样损他,眉目又好像比从前多了些温柔。
江渊想给沈清扬求婚,很自然地,把沈清扬带到了程思青面前。
“F1最年轻大满贯赛车手”“身价上亿传奇女王”“长腿性感颜值逆天”定位准确,江渊直觉程思青会喜欢沈清扬,事实证明,一顿饭相谈甚欢。
只是,临末了,程思青状似无意:“听说清扬爸爸以前出了点事,判十年还是十一年……方便说一下原因吗?”
程思青问得客气,沈清扬脸色微滞:“不方便。”
程思青留意到,仍是措辞:“结婚毕竟是大事……”
“对不起,程阿姨,”沈清扬拎包想走,“真的不方便。”
“阿姨不是要你说得很具体,可以有个大概的方向吗——”
“清扬说了不方便你就不要问了啊,我要娶她又不是娶她爸,你都能查到听说,你不会自己去查后面吗。”
江渊想拦沈清扬。
程思青压抑一中午,也火了:“吃一顿饭提无数次队友,队友是前男友,问几个问题抗拒成这样……江渊你扪心自问一下人家喜不喜欢你,你娶的是要过日子的老婆还是冷冰冰不会笑的雕像,我不求你门当户对,结婚至少要有感情吧——”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清扬没感情,”江渊冷笑,“程女士麻烦你收敛一下你的武断,我不会吃……清扬你等等。”
“我武断?
阿渊我是为你好,”程思青加重语气,“你现在想的这些爱情我年轻都想过,你叛逆我年轻比你叛逆一百倍——”
“你是指未婚先孕和外公外婆断绝关系,还是指白手起家离婚公司危机差点一无所有?
程女士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回家吗?
你知道为什么爸爸不挽留吗?
你知道为什么甜甜成绩好嘴甜人乖没有瑕疵吗?
你知道自己披着完美主义和强迫症外皮的变态掌控欲吗——”
“啪”,耳光响亮,砸在江渊脸上。
江渊连连给沈清扬道歉“见笑了”,护着她出去,却不知道程思青转身红了眼眶,不知道那天晚上,江近城据说娶了一个才认识两个月、比江甜大不了几岁的老家女孩,不知道程思青湿着眼睛仍语速从容地说“哦,知道了”……
“甜甜,”江渊喑哑,“清扬不爱我,我爱她十年……我就是被戳中心思恼羞成怒口不择言……”
“甜甜,真的对不起,我特么就是混账……”
“甜甜……”
说到最后,那个头发永远一丝不苟、皮鞋锃亮、谈判上前总喜欢衔着金属边眼镜腿转笔,风流倜傥、语笑十里洋场的男人,几不成音。
江甜缓缓把脚放上床沿,抱住膝盖:“没事的,会没事的。”
不知道在说给自己,还是在说给江渊听。
挂了电话,天色愈黑。
江甜从前怕,此刻一个人默默缩成一团,好像黑暗可以让人安心……
整整两个小时,她才接起陆允信电话。
“你还好吗?”
陆允信语气担心,“怎么一直没接电话,刚刚还占线,我回来找你结果堵在一中门口了,你还要过来吗,东郭她们一直在念叨你,你还要过来我就直接下车,你不过来我就堵回来。”
……
江甜到南门老火锅,东郭和同学们刚好从里面出来。
“来这么晚喝洗碗水吗,待会儿让陆允信陪你买点吃的。”
东郭微醺地倚在江甜身上。
“我随便吃点就行,”江甜笑眯眯扶着东郭,“送您回家?”
“得,”东郭站直推辞,“你们年轻人好好玩,不过这才高考完,”她想到什么,“还是要注意分寸,有的事情可以晚点再做……咳咳。”
江甜打哈哈:“分寸,分寸。”
其他同学跟着咳咳呛呛。
陆允信站在马路对面朝这边挥手,东郭笑着凑到江甜耳边:“我是想你们好,又怕你们不好,必须说,又不想说……考完了,就好好玩。”
江甜点头和东郭拥抱,同学们和东郭拥抱。
有的人抱着笑了,有的人抱着哭了。
一中门口人很多,做什么都被挤着。
冯蔚然提议买两箱拉罐啤酒到操场一醉方休。
陆允信和江甜跟在大部队后面,陆允信一手拎着冷掉扔掉又重新买的红糖糍粑和章鱼小丸子,一手牵着江甜的手。
华灯初上,人头攒攒。
校园是熟识的校园,文化长廊上的板报却变了模样。
操场前面的小路被走烂又翻新,操场里起哄和呐喊漫天。
一行同学寻了处空当,三五个围坐在一起三国杀,七八个狼人杀,聊分数的,聊八卦的,聊喜欢的。
《友谊地久天长》响在广播里,陆允信和江甜坐在操场台阶中间级的边缘,两个人被罩在树下的阴影中。
冯蔚然抻着脖子喊:“甜姐儿你吃完没啊!吃完过来斗地主啊!傅爷不是说你是斗地主职业选手吗——卧槽船长你打我做什么!”
“特么说你傻还是说你瞎!”
沈传嗤。
而台阶上,章鱼小丸子的盒子放在陆允信腿上,江甜用左手别着插鱿鱼须吃,陆允信左手和她右手勾在一起,手指漫不经心缠过来又绕过去。
江甜在喧嚣里细细咀嚼。
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模样惹得陆允信忍不住伸手挠。
“怎么不太想说话?
嗯?”
陆允信微微倾身,唇带着点目的性地落在她耳畔。
江甜吃痒拂开他:“让我先吃玩……很饿。”
话这么说,她手上那个丸子却是送到陆允信嘴边,“尝尝?”
“你吃。”
大抵没休息好,小姑娘眼睛有血丝,陆允信笑着捏她鼻尖:“暑假出去玩吧。”
陈述句。
江甜抱着奶茶,陆允信强迫症帮她把红糖糍粑按大小顺序排列:“我看了好几个地方,你不是很喜欢古镇吗?
我们可以去江南,或者北方饮食习惯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可以提前去适应,你好像也喜欢长白山,攻略我都有做,地点你挑,要不要明女士陪都可以。”
江甜吸一口,抹茶蔓延在口中。
陆允信想到什么,把她小指搭在无名指上:“听傅逸说女孩子还是喜欢表白的,之前欠你一个表白,”陆允信也没办法,“要不然我们就继续欠着,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再说?”
珍珠卡在牙缝,江甜眼睫颤了颤,微启着唇用舌尖去探。
“还有就是你想想你要学什么专业,”这个很关键,陆允信说,“之前竞赛去清华园留意过,有的宿舍和教学楼隔很远,我准备挑天文,感觉你应该会选中文或者英文,都是文……”
江甜手指徐徐收拢,塑料杯发出式微的“嘎吱”声。
“初中奖金加起有三十来万,高一买了一中旁边那套单间,你去过,”陆允信汇报,“后来居民楼翻新,换到近郊那套大点旧点的,你住过,江小姐很怀疑你体质有问题。”
陆允信捏着她软软的手指:“你住过之后,那套又被拆迁,我们如果提前去学校适应,你可以挑个你喜欢的楼盘,然后你周末学学做饭,整理家务,”陆允信偏头吻她的发顶,低低的笑顺着她发丝滑下,“你说你学得会吗……”
江甜微垂眸,遮住情绪:“程女士……”
小姑娘头发香香软软,耳朵香香软软,身高差的劣势在于平素亲她要弯腰,优势在于江甜头发齐肩,陆允信刚好可以挑一缕、爱不释手地绕在指上:“如果东郭说她若有若无猜到是真的,那程女士也应该早就猜到了……”
“她吃了一年半盐酸帕罗西汀片,前晚误吞了整整半瓶安眠药,抢救过来现在还在ICU,外公外婆已经在飞机上,我签证没过期,最快的机票是明天晚上。”
终于说出口。
陆允信手停下:“我方便陪你过去吗——”
“外公外婆在项目里,最多请半个月假,江渊和程女士关系又闹得很僵,江渊给我打电话说了很多,说他投资的赛车体验营长期亏本,你是他唯一的顾客,说那时候就认识你,说你少言但沉稳,如果我大学四年和你在一起会是很好的选择。”
陆允信手,缓缓垂下。
“程女士也欣赏你,我听得出来,以前和她打电话说到班上男同学,她总会是是而非地给我讲些青春期荷尔蒙,可每次提到你,她都会问得很详细,语气愉悦,外公外婆也希望我和你在一起。”
江甜奶茶杯从手里跌落。
“啪嗒”,陆允信捡起,扶正。
江甜望着不远处一张张笑脸:“可她是程女士,重度抑郁症,她最喜欢我,”江甜慢慢抬手覆脸,“她也,只有我……”
真的真的,只有自己了。
江甜真的不知道,那个妆容精致、冬天从来裙装,用傅逸的话说就是优雅得像画报上电影明星的女人,究竟要怎样,才能每天晚上吃大把大把的药,白天笑容得体地出现在公司,究竟要怎样熬不下去,还给她打电话,让她舒缓情绪,一切从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一个坚定不移考清华和自己隔着大洋的女儿,一个回到身边貌合神离不知道如何亲近的儿子,一个拼命爱过、放手不到半年再婚的前夫,一个盘根错节风雨飘摇的江山。
半辈子,换一句变态掌控欲。
半辈子,一无所有。
温热湿了满手。
“陆允信,”江甜喃喃,“你知道吗,我以为程女士高二开始会逼我出国,可她没有,我以为高考了程女士会建议我念管理方向的专业,可她没有,甚至她醒来不愿见江渊给助理的第一句话是不要告诉我,让我高考了好好放松,说她只是睡不着很焦躁数错了安眠药片数,”江甜手放在腿上,泪从指尖跌到地面,“十六片,十六片,你告诉我什么药的剂量是每次十六片,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再甚,她过来之前给程女士拨电话,程女士明明很虚弱很无力还温柔地说尊重她所有选择。
江甜和陆允信间,没了声音。
操场上欢呼亦暂时停歇,有人笑着笑着哭,有人哭着哭着笑,笑着笑着又是掌声和哄闹。
好像隔两人很近,好像又很远。
“九月初有ACT(美国高考)。”
陆允信突然出声。
他替她说:“你最好的选择是出国,你的英语水平准备三个月应该足够,加州理工和伯克利都更好,你可以念工管,然后离你妈妈也更近,你方便陪她照顾她,”陆允信停一下,深邃的眸里映着操场的明火与言笑,“你爸爸在国内,但离婚时你爸爸主要分的是不动产,双程重心,你妈妈,你哥哥,都在国外。”
陆允信扯唇,“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江甜反手捂住他的脸,却不敢回过头看他。
“你胃不好,要记得吃早饭,少熬夜,多锻炼。”
嗯,就像清晨的第一笼馒头,酥,软,热气混着甜香,她和寝室门口沾着露珠的灌木一样高,眼睛湿漉漉,黑漆漆。
“记得在椅背后面放件衣服,什么时候困了想休息可以披一下,别着凉。”
嗯,就像她在他桌角包的软丝绒布,像他椅背后,她的校服。
“明女士很爱你,你也很爱明女士,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他是你妈妈,不要急不要生气,你们生气两个人都难受。”
一如既往没脾气,爱操心。
“说完了?”
陆允信眼里泛着一层几不可查的雾气。
“还有,”江甜睁着眼,任凭眼泪模糊视线,“陆允信你要好好的,你要越来越好,你要很好很好要幸福快乐,然后重重踩我这不算前女友的前女友的脸。”
还不知道你密码的意思,没有送你乌木骨的伞,没有看泰坦尼克,你还没有送我人间最美四月天。
江甜说:“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不确定回不回来,你不要等我,那样很傻,”她手缓缓从他脸上抚过,宕落,“大学里应该会碰到很多窈窕漂亮又会做饭的姑娘,你多看看,会找到喜欢的。”
江甜想笑,牵了牵唇。
“你的笔和圆规我还到了你书桌上,你脚上的红绳不想带可以取下来,本来想表白,在你书包里悄悄放了两本日记,拿回去扔了也好,堆角落也好,就别看了吧,看了也没意义了。”
“好像没别的了,”眼泪蓦然淌过酒窝,朝下,“还记得和你说的第一句话是好巧你也出来浪,给你的第一件东西是写着联系方式的便签纸,给你念的第一首诗是我最喜欢的裴多菲……”
“你还记得第一句吗?”
江甜回头看他,“我愿是急流……”
热意与力道倏然而至。
江甜被压在台阶上,背后枕着他的臂,下巴被擒着朝上,熟悉的、清淡的木质香随着身形禁锢渡入她的唇齿,舌尖索着她舌尖,横肆不惜。
冯蔚然几个想去网吧,跨到台阶上:“允哥我们先……”
默默退下去。
他和沈传唧唧着“咱俩要不要考北大算了”“万一大学四年允哥和甜姐儿孩子都能叫叔叔我俩还单身那得多心塞”,诚然祝福地走远……
接近十一点,同学们哭着笑着,满操场的灯火像剪着晚天逆着时间的夕阳,繁盛又寥落。
那天晚上,高考结束,最后的单曲循环在夜色。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认真呼唤我姓名……爱上你的时候,还不懂感情,离别了才觉得刻骨铭心,为什么没有发现遇见了你,是生命最好的事情。”
那天晚上,完整三年,高中结束。
“也许当时忙着微笑和哭泣,忙着追逐天空中的流星,人理所当然的忘记,是谁风里雨里,一直默默守护在原地。”
那天晚上,陆允信把江甜压在操场台阶上,吻得发狠又用力。
吻到最后她嘴唇咸腥出了血,吻得她泪流满面,他湿了眼睛。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原来我们和爱情曾经靠得那么近,那为我对抗世界的决定,那陪我淋的雨,一幕幕都是你,一尘不染的真心。”
“与你相遇,好幸运,可我已失去为你泪流满面的权利……”
吻到最后的最后,两个人都筋疲力竭只剩呼吸。
“江甜。”
陆允信伏在她肩头。
“嗯。”
“我不会等你。”
又是一声“嗯。”
几不可闻。
陆允信听到恼着发着狠般,把她紧抱在怀里。
怎么可以这么没良心,硬生生掰开他的心闯进来,又仓皇逃离。
他该拿她怎么办……他又能拿她怎么办。
良久之后。
轻若羽毛的吻,落在她耳后:“好好的……乖。”
哄过无数次的乖,无数次的尾音辗转,满是疼惜。
江甜腾地偏头咬在他耳上,原本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
她安慰外婆,安慰哥哥,安慰妈妈。
只有他,还记得安慰她。
安慰她分科时回答他“你现在有没有一点,一点点,真的在为自己做决定,真的可以为自己决定负责”的“如果我选文科,以后但凡考差了,或者失误了,是不是都会有人说我文科不是很好吗,但如果我选理科,有什么不好,我就可以说,是程女士支持我选,所以程女士负责”的逃避……现在,正面迎着风雨。
“青春是段跌跌撞撞的旅行,拥有着后知后觉的美丽,来不及感谢是你给我勇气,能让我找回我自己。”
安慰她努力好久好久,每每想到努力都觉得自己不够努力,安慰她做梦都在想清华,想打游戏想和其他室友聊天就想想他,执念一般想和她挨得近一些、再近一些,想他们大学一起军训,参加社团,出去旅行,一起赶期末,一起写论文……临别,绝口不敢提。
“也许当时忙着微笑和哭泣,忙着追逐天空中的流星,人理所当然的忘记,是谁风里雨里,一直默默守护在原地……”
安慰她与他有关的所有幻想,所有美梦,所有回忆,雷雨天的伞下,深夜的红枣牛奶姨妈巾,沉重拎不动的王后雄薛金星,所有牵手,所有拥抱,所有与彼此有关计划好的未来,所有所有深夜时分半梦半醒的呢喃。
“与你相遇,好幸运,可我已失去为你泪流满面的权利,但愿在我看不到的天际,你张开了双翼,遇见你的注定,她会有多幸运……”
那个沉默,寡言,睡不醒,步伐松懈,眸光散漫,拉链永远只拉一半的少年啊,陆五一陆同学陆流氓陆恶霸陆男神陆大帅哥陆小朋友……
陆允信,你好。
陆允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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