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不远处就是荒漠甘泉心理工作室所在的写字楼松海大厦,从这个角度已能很清晰地看到巨大的广告牌和荒漠甘泉的广告文案——“和你的世界谈谈”。
临下车时,想起些什么的祝瑾年忽然冷哼一声,拍了一下前方椅背,低声说:“其实这个赌约对我不公平。”
“2:1的赌注,到底对谁不公平?”聂羽峥好整以暇地靠坐着,偏头说。
“我不是警察,不能直接参与调查,你却可以按着自己的想法指挥他们的调查方向,还有可能见到小志,直接跟他谈,了解他的想法。”她忽然耍赖,狡猾地半眯着眼睛,强调:“这对我,不公平。”
“提出赌约的不是我,继不继续的决定权在你。”他抬眼,深色瞳孔一片清明。
祝瑾年乐得要当甩手掌柜,正要下车,听他又说:“知道输定了就马上反悔,确实可以止损,我表示理解。”
“我不是认输。见不到小志,只能跟着你们旁敲侧击,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让你见到卢酬志,只会加快你成为输家的步伐。”他毫不客气地回应。
祝瑾年真是要被他不可一世的毒舌气晕了,“你,能不能让我见一下小志,跟他好好谈一谈?”
“你不是律师,没有权利单独约见他。”聂羽峥挑眉,“你政法大学出身,为什么总喜欢做一些违法的事?”
祝瑾年语塞,抿了抿唇,傲然道:“你能不能让我见到他?如果可以,赌约一定继续,我们各自愿赌服输,如果不能就拉倒!”
“如果我说,我能?”他挑眉看她。
“你真的可以?”她疑惑道。
“最多只给你半小时。”他笑,“害怕就算了。”
“谁怕?”她横眉,“你有本事,就带我去见见他。”
聂羽峥抬手,比了个“OK”。
祝瑾年刚转身要走,又回头,指了指上方,“来都来了,你不上去露个面?”
他坐在原位,对她的建议无动于衷,漫不经心地问:“这回的夏季招聘,来了几个新人?”
她有意试探自己是否能长留,故意说:“包括我在内,一共四个。其他三个分别是章湘,她当千惠姐的助理咨询师;巩鸿霄,目前在行政部;饶琪琪,前台小妹。”
“现在的荒漠甘泉还有那位主心理师没配助理?”
祝瑾年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荒漠甘泉共五位主心理师,每位心理师会配一个助理咨询师,即便是助理,也具备很高的专业水平。目前,除聂羽峥之外的四位心理师都有自己的助理……
聂羽峥自然而然理解了她忽然的沉默,发出一声轻笑后,说:“看来我确实应该多去工作室走一走,以免和自己的新助理‘相逢’却‘不相识’。若不是在案子中偶见,那天你这位助理请求我心理督导,我都不知道来者何人。”
祝瑾年揣摩不出他此话的含义,他到底会不会把自己开除?
回到工作室,她忐忑不安了很久,第二天和同事聊天时故意提起聂羽峥助理一事,才知道所谓“聂羽峥的助理”向来单独开展咨询工作,上一个助理因考上博士而辞职,她才有机会进来。
杜格致听她简略地说了一下和聂羽峥见面的始末,笑她想太多:“你不认识他,很正常。他大我七届,也就是说,我才初中毕业,人家已经本科毕业了,保送到帝都读的研博,我在学校从没见过他。”
“比你大七届……”祝瑾年算了算,杜格致比自己大两届,那聂羽峥就是比自己大九届的“老师兄”了,“这么算算,他都是三十五六、奔四的男人了?”
杜格致摇摇头,“人家十五岁上的大学,今年最多三十。”
祝瑾年像生吞了一枚白煮鸡蛋一样,被噎得目瞪口呆——这得连跳多少级,才能这么早高考?
“当年他是我们东南政法绝对的风云人物,大二就凭借一篇关于心理能量转换的论文去纽约参加了斯金纳心理论坛,是斯金纳论坛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参与者,当时美国几家报纸都有报道。对了,他的几位导师和他都属于荣格学派,你跟他讲弗洛伊德,他当然不爱听。”
“原来我们一个站弗洛伊德,一个站荣格,这二位大神本来就不对盘,怪不得我觉得自己跟他也不对盘。他有什么黑历史,八卦给我听听?”
“黑历史我实在不知道,只知道他在校时虽然年纪小,但一点也不影响他当所谓的‘校草’。哈哈……这也是一个师姐告诉我的,喏,你看。”说着,杜格致把微信群的聊天记录找出来给祝瑾年看。
只见那个ID是“长耳兔几”的师姐评价道:“当时啊,聂羽峥和那些胡子拉碴的男同学站在一起,显得又嫩又干净,是我们千载难得的小鲜肉学长。”
校草?还小鲜肉学长……祝瑾年微汗颜。
杜格致摸摸下巴,“听说他大四好像还参加了一个什么项目的比赛,得了个U19组全国冠军。我给忘了……”
“广场舞?”祝瑾年问。
杜格致被这一句逗得忍不住笑出声,“你还别说,他为人挺低调的,毕业后大家都没得到他什么消息了。我想开个心理咨询工作室,通过千惠牵线才认识他的。他想做别的心理工作室所不具备的心理评估,而我们想做咨询,于是才有了现在的荒漠甘泉。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特聘心理分析师,我们做心理鉴定、评估至少需要三个人,他却有‘一票否决’权,在很多涉及心理鉴定的刑事案件中,他还是专家组成员。以前有个什么闹得挺大的案子,他认为嫌疑人动机存在问题,拒不签评估报告,好像到现在都没结果,一直拖着。”
“案子悬而未决,这对受害人家属也太不公平了!他怎么不为人家想一想?”
“不怪他,听说嫌疑人一直没找着才是案子一直拖着的主要原因。”
臭脾气,果然是他的风格。祝瑾年腹诽,冷哼一声。
杜格致几分担忧地试探:“见到这样的风云人物,就没点感触?”
“感触太深,简直痛彻心扉。”她轻捶了两下胸口,并没把他的试探当回事,只当玩笑了,“希望他提出要开除我时,杜师兄帮我美言几句!”
“放心吧,他很少插手我们的人事安排。再说,他连这点肚量都没有,怎么做心理工作?”
——————
“小年,这里这里!”兰洁斐向着门口欢快地招招手。
真正与祝瑾年熟识的都知道她不喜欢人家叫她小祝,听着跟“小猪”似的,比如兰洁斐,在外头叫她小年,私底下都亲热地叫她“年年”。
兰洁斐是祝瑾年的大学同学,是个典型的傻白甜,大学期间就是校电台的播音,现在在市电台做一档午夜谈话类节目《敲开你心门》的主持人。如果说前几天认识的聂羽峥像从言情小说中走出来的男主角,那兰洁斐就是小说中走出来的小白女主,或许她就是郝易期的哥们口中“男人喜欢的类型”。祝瑾年甚至想过,如果聂羽峥没给她留下那么糟糕的印象,或许可以把兰洁斐引见给他,没准儿能成就一番充满霸道XX爱上我的狗血姻缘,就是不知道他是否单身。
国庆长假,大家都图个轻松,不要再想自己和聂羽峥的赌约,和傻白甜出来喝个咖啡,吃顿饭,才是正道。
聊着聊着,就聊到郝易期。
兰洁斐瞪着圆圆的眼睛,很小心地说:“其实,你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我以前见过他跟一个女的逛商场,很亲密的样子,我……没敢告诉你,怕你伤心。”
祝瑾年有些错愕,愣了许久,才摇摇头,说:“你真是我的好姐妹。”
“不客气啦。”兰洁斐开怀地笑,“反正你跟他都分开了,也别计较那么多。”
祝瑾年敷衍地点头,心里更加不是滋味。遇人不淑是一方面,她发现自己虽说以心理咨询为业,可却一直没能看透身边的人,真是丢脸。
她开始担心自己的赌约。
如果聂羽峥真的带她去见小志,警察都问不出个所以然,她要如何切入问话?
他们也不知道调查得怎么样了,自己一点消息都得不到。祝瑾年这才意识到,自己非常被动,一时逞强去打赌,现在后悔莫及,早知道就把赌注设为请客吃饭,还简单些。
转念一想,跟聂羽峥同桌吃饭,不见得比吃瑞典鲱鱼罐头好受。
“你在想什么?”兰洁斐托着下巴,眨着眼睛问。
祝瑾年摇摇头,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大口。望着小白兔一样的好友,她忽然有个灵感——傻白甜做事手段其实都单纯简单,有时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
“最近,我需要跟一个访客会面,就一次机会,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看透对方的心理?”
“沙盘、欧卡牌……嗯……催眠比较悬,可以试试意象对话之类的浅催眠。”
“我可能只有半个小时,说不定还更短。建立信任就得花点时间,哪有那么多时间引导他做游戏?”
兰洁斐抓抓后脑勺,抿起嘴想了一会儿,笑开,“拿张纸画画呀!你忘了?最经典、最直接的——房、树、人!”
茅塞顿开!
祝瑾年眼睛一亮,重重地拍拍她的肩膀,“你帮了我大忙!走,请你吃饭去!”
“太好了!”兰洁斐喜形于色,“那我要吃新开的那家墨西哥菜。”
“你还真不懂客气……”祝瑾年嘴上嫌弃道,然而还是喜滋滋拉着她走出咖啡馆。
转眼到了工作日,祝瑾年按时到了工作室,泡了杯咖啡坐在窗边的卡座里,捧着ipad翻看自己这几天的日程。
今天早上10点排了一个心理疏导,是个已经来过两次的女客户夏小姐,和男友分手后她一直郁郁寡欢;明天上午要和其他几个助理咨询师一起去附近一个中学做免费心理辅导、问答;后天下午有个新case,看初诊接待信息上说,是关于梦游症的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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