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块金元还有五十枚铜子，就是一场辛劳与百里奔波的全部操劳。
虽然韦芳钗是个并没有什么见识的村姑，但也隐约觉得这点钱财有些微薄。
从城外带来的水袋早就喝干了，女人抿了抿皴裂的嘴唇望天，侥幸着希望龙虎坊的丹药能便宜。
第二天一早，女人向早起的居民打听龙虎坊的所在，就跟冉先生说过的那样。
龙虎坊在边城确实鼎鼎有名，更加幸运的是，这座赫赫有名的坊市，竟然离大马街并不远。
韦芳钗顺着居民手指的方向，很快找到了那座名为龙虎的坊市。
高耸的牌楼，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乎的丹香，虽然不如昨日那坊市热闹，但在街上行走的，却都是遍身绫罗。
看看那些个器宇轩昂的贵人，再低头看看自己肮脏破旧的打扮，女人有些自卑，但想想家中的孩子，还是紧了紧怀中的钱财，往坊市里走。
在坊市的进口处，有座名叫“万丹楼”的丹房，占着进口处整整三间铺面，场面很是不俗。
丹房的柜台里站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小伙，一手端着账本，一手掐指心算。
韦芳钗本来是不敢登门的，但看到这个年轻小伙却不知怎么的就觉得面善。
她最终还是迈步走进了万丹楼的大堂，刚迈步，丹堂里就响起了一阵悦耳的风铃声。
这是有客人上门啊，万茂竹一抬头，便看见了那个模样实在凄惨的女人。
不知多久没有梳洗，女人的头发变成黑黄的一绺绺，乱蓬蓬的撘耸在脑门上，污泥虽然掩盖了脸上的菜色，但深陷的五官还是能让人看出起色不行。
脏破的麻袄，一双不知什么材质的鞋子，被黄泥包了一层浆，清晰的泥印子就这么印在青石的砖面上。
这样的客户一看就是没有什么消费能力的，这一点万茂竹很清楚，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女人那双有些怯懦又带这些渴望的眼睛，却莫名的有种想帮一把的冲动。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万茂竹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后，将账本一放，就朝女人招呼道：“大姐有什么需要么？”
或许是小伙子的语气太过善意，这让韦芳钗心中的忐忑平复了不少，她走到柜台前，仰着头向年轻人问道：“小先生，俺想问问您，您这儿有没有能够救我孩子的丹药嘛？”
“大姐的孩子得的是什么病啊？”
万茂竹对于这种客户，显得很有经验，一下子就将问题转到必要信息中：“能跟我说说，孩子是什么病因，现在是什么症么？”
“俺那苦命的孩子。”
韦芳钗一听这话，就有有些想哭：“大夫说，是发烧诱发脑邪，后来烧退了，但把脑子给烧坏了，注定是个傻子，小先生，有能治的丹药么？”
“大姐先别着急，既然你来了咱们万丹楼，就绝不会失望而归。”
万茂竹先对客人宽慰了一番后，又从柜台里取出一张书页来开始问问题。
孩子年岁...性别...病因时间...是否聋哑...对招呼是否有反应...是否会莫名哭闹...是否有怪笑...是否夜游等等......
等到一系列问题问完，万茂竹欣慰道：“大姐的运气不错，孩子现在年纪尚幼，除了因为脑邪造成的痴钝外，没有其他的病症，就连痴钝的程度也不算重，这种情况，只需要一颗澄心丹就可以了，吃了丹药后，保证大姐的孩子，三天就能开口叫人！”
“真的么，好，太好了！”
韦芳钗激动得双手都扒在柜台上：“小先生，我就要这颗丹药！”
“好的大姐！”
看到女人满脸激动的样子，万茂竹也很开心：“一百金元的定钱，三天后取丹时，再付一百金元，丹房凭据在这儿，您看看？”
年轻人的手脚很麻利，几乎在说话的功夫，就将一张票据规规整整的写好递了过来。
但韦芳钗没有接，因为年轻人口中报出的价格，就像是一盆冰水，浇熄了她心中所有侥幸。
以至于，她甚至连接过票据的勇气都提不起，脸色也变得煞白。
万茂竹哪能看不出女人脸上突兀的变化，从他坐柜以来，见到最多的就是这种情况。
但他只是个坐柜的，手中权利实在有限，可他看着客人失魂落魄的模样，着实有些不忍，便又将丹方抽回，丢到一边。
随手又从柜里抽出一张六百票据，刷刷刷的重新写过。
内容全都一样，只是丹药的价格，从两百金变成了一百七十金。
“大姐，这是我能的最大的主了，您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筹到，孩子这情况拖不得，再大个一岁两岁，光吃澄心丹就不够了。”
万茂竹说的很诚恳，但韦芳钗只是抵着头，她的手紧紧握着怀中的钱财，弱弱道：“小先生，谢谢您，俺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言罢，也不等万茂竹回应，就逃也似的跑离了万丹楼。
看着女人仓皇的背影，万茂竹将票据放下，重重叹了口气。
“大清早的就听你叹气，又怎么啦茂少。”
懒洋洋的声音从后院传来，搭档万卷书从后院迈步而来，走到柜台同万茂竹一并间，就看见对方手中的票据：“哦？一大早就有生意啊，不错嘛，我看看！”
说着，年轻人拿过万茂竹手中的票据：“咦~就要颗澄心丹啊，也行叭，蚊子再小也是肉嘛，看看能挣多少，一百...嗯？一百七十金！？”
“啪！”
万卷书将票据重重往桌上一拍，朝着万茂竹吼道：“万！茂！竹！你是不是不识数，丹房拿这颗丹药都要一百八，你一百七往出卖？就凭你那点儿例钱，够贴几次的？”
被吼得缩成一团的万茂竹弱弱的申辩道：“卷少，你是没看到，那个女人真的很可怜，她孩子得了重病，特别需要这颗丹药！”
“可怜？呵呵呵！”
万卷书气极反笑：“老子和你搭档，才是真的可怜！”
就在两人打闹时，一阵悠扬清脆的风铃声响起，刚刚还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位年轻人，瞬间恢复平静，转头向门外看来。
一位身材健硕，长着铜铃豹眼的男子走到柜台，轻轻敲了敲桌子：“买颗丹药。”
有过刚才的教训，万卷书可不敢让万茂竹接手，架起肘子一拨就把猪队友拨到后台，换上副笑脸朝客人招呼道：“客观想要什么丹药啊？”
“澄心丹。”
倪孝铠淡淡道：“加急，我今天就要。”
“客观...虽说澄心丹不算什么宝丹，但加急也是要加钱的。”
万卷书捻着手，装作为难道。
“哗啦。”
一只钱袋丢在柜台上，倪孝铠淡淡道：“规矩我懂，这些钱你点点。”
……
从万丹楼里慌忙跑出的女人自然是听不到两位后生的交谈的。
她显然是被两百金的报价给吓住了，毕竟在乡下，几十金都够雇人从无到有盖栋房子了，两百金买颗丹药，实在超过她的心里价位。
女人甚至觉得，那个唇红齿白的年轻人，是欺负自己不懂行，诓骗自己。
好在，这趟也不算没有收获，起码知道了孩子的病确实有救。
接下来，只要从坊市里，找到最便宜的“澄心丹”就行了。
暗暗记下丹药名字的韦芳钗开始寻访龙虎坊，但一路行来的结果，但得到的结果，却令人绝望。
澄心丹确实不是什么灵丹宝药，龙虎坊中几乎所有的丹房都能炼制，可价格却一家比一家离谱。
最低的也要两百金，高的直接往两百五十金报，成丹日子也慢。
韦芳钗兜兜转转一圈，从坊口走到坊尾，因为询价和穿着被人赶出去好几次，却都没有得到过任何比万丹楼更低的报价。
可即便是万丹楼的报价，也是她承受不起的。
从龙虎坊离开的女人显得有些失魂落魄，按照一车煤五块金元的价格，即便她拼了死命，也攒不出买丹药的钱。
绝望中，韦芳钗想到了冉先生提过一嘴的苏家堡。
……
苏家堡
当倪孝铠带着澄心丹回来时，太阳已经落山，柔和的晚霞招呼辛劳一天的人们用饭。
苏辰井打开丹盒，一颗樱桃大小的乳白色丹药，就放在盒中。
“很好，这个颜色很好！”
苏辰井对丹药的颜色很是满意，开心的合上盖子，就看到倪孝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话就说，干嘛吞吞吐吐的？”
“也不是有话说，我就是想不明白。”
倪孝铠单手撑在下巴上，指着丹盒道：“虽然万丹楼的口碑向来不差，可咱家也有炼丹师，为啥不让自家的出手，而是委托外人？你就不怕到到时候咱们暴露？”
“表哥觉得，怎么样的谎话，算是成功的谎话？”
苏辰井关上丹盒，朝倪孝凯笑问道。
“成功的谎话？”
倪孝凯想了想：“应该是天衣无缝的说辞吧，能把别人的怀疑全部堵住那种！”
话刚说完，倪孝凯就发现苏辰井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里有笑意，有怜悯，就像是聪明哥哥看着蠢弟弟。
“怎么，这话有哪里不对么？”
倪孝凯气得牙痒，将拳头捏的“咔咔”作响，威胁道：“就凭你这眼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揍你！”
“哎呀，不要冲动嘛。”
苏辰井收起先前的表情，不动声色的将倪孝凯的拳头移开：“中肯的真话都不能让所有人相信，谎话又怎么可能没有破绽。所以一个成功的谎话，其实不需要什么天衣无缝的说辞，只需要做到一点就够了。”
“哪一点？”
“让被骗的人，觉得自己更加聪明。”
……
苏家堡
所谓堡者，便是有城墙的村镇，而若是提起边城的堡庄，苏家堡便是个绕不过去的名字。
离着老远，就能远远看到一座有着高高塔尖，富丽堂皇的白墙殿院。
即便是在傍晚时分，也是人头攒动，往来不停。
从人流密度来看，这儿甚至比集市更密，但与市集不同的是人员进出效率。
长长的队列几乎没有停下脚步的时候，人们快步往里头走，然后各自去向不同的分院，接着又很快出来。
偶尔有担架抬着的满身是血的伤员，会越过人群先进院里，但过不了一会儿，濒死的伤员便又活蹦乱跳的走了出来。
这便是边城苏家堡的愈圣院，一个只要你还能剩下一口气，便能将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顶级辅助法宝、灵器的聚集地。
韦芳钗将板车放到一旁，排到队列的最尾，随着人流缓缓向堡里走。
如果说龙虎坊中来往的多是贵族，那么苏家堡就更像是穷人集散地。
多数人都是同她一样，前来求医问诊的，这一发现，让韦芳钗更添信心。
随着人们慢慢往堡里进，人群也被分成了很多股，外创、内伤、寻医问诊。
根据种类的不同，人们被分流到堡内各个不同的殿院，而为子求药的韦芳钗，很显然是要去寻医问诊的。
接待她的是位有着和蔼笑容的中年女人，当问清楚韦芳钗的来历后，她直接手书一张药房。
韦芳钗万分欣喜的接过，看到上头的字迹后，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
书页上清晰的“澄心丹”三个字，就像是命运对她的讥讽。
女医者还道是韦芳钗不识字，当即就跟她解释起来。
“你孩子的状况，最好就是采用澄心丹治疗，如果换成是其他法器，治疗效果不说，费用也是大大超出，所以我这边给您的建议就是采用丹药治疗，至于这个丹药嘛，你可以直接在咱们这儿订，也可以上外头找找，其实价格都是差不多的。好了，这张单子您拿好，下一位！”
韦芳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诊室中出来的，只是当她走到苏家堡外的空地上，手中的单子已经被她攥成一团。
她相信苏家堡那位医生的判断，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丹药的价格就像是横亘在她面前的一座大山。
就这样浑浑噩噩不知走了多久，女人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眼前有一方高耸的四方石台，人们来来往往，口中讨论着什么“还愿”的话。
还愿！？
已经走到绝路的韦芳钗突然想起，在她离开村子时，冉先生最后嘱咐说，边城中除了有龙虎坊与苏家堡，还有一件可以让人心想事成的神物。
“劳家这位先生，听您刚刚再说还愿，这高台是不是就是边城那件能够让人心想事成的神物？”
激动之下，女人也顾不得其他了，拦下个路人便这么问道。
“你是外头来的吧。”
路人打量了韦芳钗一眼，这样答道：“这是演灵台，你说得那件神物，在演灵台的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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